為難
禮部儀制司衙署內,看著盧聿明隨吏員離去的背影,余下幾人心思浮動。
“朝為閑曹客,暮入權貴門……欸,我等幾個還有得熬嘍。”嘆息聲中不乏羨慕,無奈。
只因有個好表妹,當初名不見經傳的人竟陡然攀上江左趙家,如今,盧聿明在禮部中可謂風頭無兩。
聽明白話里有話的另一人,想起幾日前堂堂禮部侍郎關大人多番與盧聿明詩文唱和,巴結之態(tài)盡顯。他心里雖頗不恥,面上卻道:“得關大人賞識是好,不過盧主事只怕又得作詩了,要說,咱的確比不上人家才思敏捷,湊不起這熱鬧也罷。”
然這“主事”一職也另有故事。前段時間,盧聿明得升禮部儀制司主事,須知此次官員銓選,紹治元年二甲進士者多被外放至地方任縣令,而盧聿明留任六部則顯得罕見,就此引來多方矚目,不僅禮部有所議論,就連外邊也各自猜測。
一人剛從外邊入門,聽聞這話,搖頭笑道:“人盧主事可不只有關大人找,猜猜,我剛見著誰了?”
“誰啊?值得你這般賣關子——”
話音突頓,心頭隱約浮起一個答案來……
果然,只聽這人道:“哈哈沒錯,還真就是那一位。”
宮道上,盧聿明亦覺納悶。除了三年前的新科進士宴禮上曾與趙煜有過一面之緣外,他至今為止就再未見過趙煜,即便因其故已多受上司照拂。
然而他想不明白,究竟何事會令趙煜親來見他一面。要知道,合稱三法司的都察院、大理寺、刑部位于皇城西邊,正與皇城東邊的吏、戶、禮、兵、工五部官署相對,從都察院至禮部須跨過整個皇城,這般距離可真不算近。
由吏員引接走進長官廂房,只見十余步外,一位身著緋色官服的年輕男人立于窗前,芝蘭玉樹之姿,聽到動靜后,他側頭望了過來。
“趙大人,有勞久等了。”盧聿明上前幾步,微垂首拱手行禮,舉止得體恭敬。
“私下相見,子恒無須多禮。”
趙煜抬腳朝他走近,聲音清醇悅耳,短短一句話,已為今日會面定了調。
盧聿明一怔,雖向來知道江左趙家根基深厚,然而也是近來幾日,方令他有體會甚深。如若不是崔瑈,趙家未來家主與自己之間,實橫了一道天塹。
趙煜邀他坐下,口中問得親切:“子恒近日可還適應新職?”
盧聿明恭敬回:“有勞大人掛懷,能留禮部,又獲上司傾授、同僚相助,已是極好,實乃在下至愿。”
稍稍一頓,拱手行禮,“驟居清職,還得感謝大人提攜之恩。”
趙煜端了手邊茶盞,笑了下:“無須自謙,禮部幾位大人對你評價都不錯。”
從話音不難得知,趙煜的確過問了自己的情況。即便對方并未受下這份道謝,盧聿明卻心如明鏡。實際上,他能出聲過問就已經表了態(tài),根本用不著特意直言,更別提,他盧聿明便是再如何好,也難叫上司待若親人。
“今日約子恒見面,實有一事相請。”
抬起頭,見趙煜正將手里杯盞放置一旁,舉動間矜貴清華,盧聿明心里不免疑惑。自己何德何能,還能幫上這位大人的忙?只得謙勉回:“趙大人言重,您請說,在下定竭力而為。”
聽出了對方的嚴陣以待,趙煜轉眸望去,溫聲說:“年底時家父與我欲往安平,定下崔趙二家結親之事,還請子恒為我邀盧公一同相商。”
盧聿明驚訝,趙煜此舉可謂極給盧家臉面,只不過時間是否略緊了些?想起近日有傳言說,趙家不過是為韜光養(yǎng)晦才有了這場婚約。眼下,怕是真遇上了要緊事吧。
“大人客氣,在下定向祖父好生啟稟。”
未多作思索已應承下來,然而話一說完,他才覺自己心急了些,面色頗不自在。
時至今日,就如所有人都認為崔瑈攀上了高枝一樣,盧聿明未曾問過她是如何看待將要嫁給自己老師這件事,是真的心甘情愿,還是迫不得已,完全被人操縱在手?
盧聿明猶疑片刻,還是開口道:“按理說,趙崔百年婚約乃天作之合,只是年底時綺月孝期方過,她年少不經事,怕一時適應不來……”
他意有所指地停住,聲音中少了些許底氣。就不知這位權貴世家出身的大人,能否慮及一個少失雙親的年輕女孩兒的境遇?
趙煜舒落靠向椅背,左手置于扶手上,指尖不覺輕點了幾下。
靜默片刻后,終究彎了唇角。
某人么,早就不愿再等。既然如此,他又何必忍得辛苦?
下值后,趙煜應邀與禮部幾位大人一道用了膳,隨后找了借口早早散場,乘車前往澄園。
距離鏡山回來,他已有多日未至澄園,既有平日事務頗繁之故,更因著前次險些失控,如此,也只好自個兒緩上一緩。
剛入院,侍女立刻停住行禮,孟夏朝例跟在身后匯報:“大人可用過膳?小姐剛散完步,已進了書房。”
趙煜步履不停,隨口道:“用過了,今兒她吃的什么?”
“小姐今日只用了些蟹黃鮮菇,喝了小盅湯后便停了筷。”
孟略微停頓,小心提示:“這幾日您雖說了有事不來,不過小姐每到傍晚仍會問上一句……”
身前男子步速依舊,等了好半會兒,孟夏聽到他低低笑了聲,“是么,沒對你們擺臉色吧?”
不過對他,那就說不定了。
尚未來得及回話,正房已到,孟夏停在階下,目送趙煜入內。
趙煜走進東廳時,只見崔瑈正坐在書案后,瀅瀅燈火映落她素美臉龐,愈顯粉雕玉琢。好像有所感應,她忽然間抬起了頭。
“天天這么用功?記得多活動活動,書是看不完的。”
趙煜閑適出聲,一邊往書案左前方的梨花木椅處走去,坐下后提了壺倒茶。不一會兒,清泠水聲襯得廳內異常靜謐。
崔瑈一把合上了書,抬眸望向這個幾天未見的男人。
與往常無甚兩樣,他依舊自若從容,好像昨日才與她見過面一般,無一絲患得患失。
她扯了下唇角,什么話也不想說了,自顧站起,繞過書案朝內闈走去。
一縷清幽香風從面前拂過,趙煜唇畔噙了些許笑,半是無奈,半是心軟,慢悠起身隨她而行。
察覺人跟了上來,走至屏風時崔瑈向后瞥了一眼,正對上他溫和目光。她冷淡地轉回頭,抬腳繼續(xù)往前走。
趙煜挑眉,視線再次鎖在少女的曼妙背影上,即便身前人正在生氣,也阻擋不了他心猿意馬。
幾日前也是這樣,她就走在身前,毫不知情地引他走進了私密領地,片刻后任他索取也難以還手,只會嬌嬌弱弱地吻他、求他,讓她呼吸。
崔瑈就算不想搭理趙煜,可只要他在場,便終究有所顧忌,上一刻還想著徑直去美人榻上躺會兒,可腳下卻轉而走向了旁邊的博古架。
轉過身來背抵靠架子,她面無表情地看向那人。
“一熱一冷很好玩兒是嗎?”
沉默半晌,崔瑈還是問了出來,然而話一出口,自己都覺卑微。
對啊,不能因為她想黏著他,他就一定得答應。也許他就覺著她有點兒煩人了。也對,他不向來中持守衡,過于親近了就往回退些,以防生出狎侮來不是么?先前沒有明說,不過是想冷冷她好點醒她,讓她盡早幡悟罷了。她早該明白這個道理。
女孩兒抿了下唇,眼里忽然泛起水光。趙煜雖看得心疼,卻又莫名好笑,走上前將人拉入懷里。
“干什么……”崔瑈話雖這樣說,然抬手抵觸不到半息就軟了下來,轉而環(huán)住了他勁瘦腰身,側過頭,臉蛋緊貼在他胸口上。
閉了眼,深深嗅著那道熟悉的香味,像是穆穆清風,帶了年輕男人身上特有的清爽氣息,只令她覺著心安滿足。
“今兒見了你阿兄,請他代我向盧公稟明,年底我們就回安平,定下婚期,盡早盡好。你說行么?”
耳畔響起他的聲音,輕而低柔,卻帶著撫慰人心的力量……
漸漸地,臉頰傳來細密而熟悉的觸感,是他在蜻蜓點水地吻著自己,仿佛拉起她的手,帶她觸碰他心里滿溢的愛憐。
崔瑈睫毛輕顫,依舊沒有睜開眼,咬了下唇,聲音里不乏委屈:“那又怎么樣,你還是這般,高興了就逗弄我一會兒,便逗弄小動物似的。”
趙煜聽得發(fā)笑,淡道:“小動物哪兒有你可愛,更不及你軟……”右手拇指揉弄著那段纖腰,頓時聽到了幾聲細細嚶嚀。
修韌手掌向腰下而去,落在女孩兒那抹起伏的軟肉上,微用力,將她身子朝自己壓得再無絲毫縫隙。
崔瑈心跳陡然一停,抬頭對上了他深黑目光。
趙煜凝她半晌,看她雙頰一點點泛紅,整個人乖得跟只小鵪鶉似的,這才漫不經心地開了口:“見了你便如此,你總不能天天為難人不是?”
話音方落,低頭含住她唇瓣,極盡溫柔地愛撫、吸吮,“乖,張嘴。”
像是受到蠱惑般,崔瑈聽話無比地微張櫻唇,昏昏承受著他的肆意調弄。
最難消受美人恩,既然她如此大方,他也只得縱著自己受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