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聞
“今兒那位來么?”
“趙四小姐既答應了參加詩會,崔小姐怕是也會來,聽人說,趙四小姐很是親近她,還曾特意去國子監(jiān)等人呢。”
勛貴家的小姐們?nèi)齼蓛烧驹诨ㄍダ镩e聊,有人見李溫卿過來,聲音刻意放低了些,卻也掩不住那里面的幸災樂禍:“快別說了,這位該堵心得緊了……”
僅是不經(jīng)意看了眼,李溫卿已對各人神情了然于心,放在身前的手不禁握緊幾分。如今再想起趙煜,竟如大夢初醒,心口像是被人用針深深扎著,疼得厲害。
她壓下那份難堪,微微笑著問向前面的五六個人:“諸位聊什么那般高興?”
鎮(zhèn)國公府的二小姐秦臻挑眉,似是隨口一提:“在聊那位崔小姐呢,大家可對她好奇極了,畢竟與趙大人那事兒……可謂千載頭一遭不是?”
她清楚這李溫卿最是要強,往日總暗暗以未來的江左趙家少夫人自居,旁人即便又羨又妒,卻也小心捧著她,如今卻是美夢落空,成了個笑話。
英國公家的六小姐劉璃,向來以秦臻馬首是瞻,聽她這話,也湊熱鬧道:“先前我在國子監(jiān)中還見過她幾面,可真真是個美人兒,長得漂亮不說,身邊人還都說她性子是真好,一點兒不端著。說句不怕得罪李三小姐的話,那位把你都給比下去了!”
旁觀的小姐們也都知悉秦臻與李溫卿不對付,聽得劉璃這番肆意評點,忍不住相視笑笑。
李溫卿恍若未聞。這些勛戚世家出身的,與清流大族到底不在同一層次,若真跟她等較勁,只會顯得掉價。
瞧李溫卿故作淡然,秦臻嘴角笑意愈發(fā)盛了:“就不知嘉瑛今兒怎的沒來,溫卿,你有問過她么?”
有人極快地笑了下:“還真是,薛大小姐竟然沒來,可惜了……”
劉璃睨了那人一眼,慢悠道:“沒來才對,免得觸景傷情。沒聽說前些日子趙大人還專門去了國子監(jiān)么,待崔瑈可完全不像老師待學生,人說什么便是什么,寵著呢。這里邊兒要沒有些什么故事——”
“是吧,我也聽國子監(jiān)的人傳了!據(jù)說那日廣文館的博士也知趣得很,特意讓崔瑈站隊伍最前頭,果不其然,趙大人將廣文館留到最后慰問不說,停留的時間也最長。”
聽人一句句玩味著趙煜待崔瑈的不一般,李溫卿的心像是被人狠狠揉捏,瞬間破了忍功。
不屑與旁的人說話,她僅定定看著秦臻,這位當今勛貴圈里排得上名的小姐,不輕不重地回敬了她一句:“秦二小姐若對薛大小姐那么感興趣,我可請人去薛府替你問問。”
見不遠處已現(xiàn)幾道熟悉身影,李溫卿不待人應聲,留了句“失陪”后便已離開。
看著李溫卿驕矜依舊的背影,余下之人回過頭對視片刻,齊齊“噗嗤”笑出了聲。
也并非她們性子蔫壞兒,畢竟過去總被迫去襯托某些天之驕女,如今好不容易找著機會煞煞人威風,怎能不高興。至于崔瑈,她們雖好奇得緊,卻也知得罪不起,捧著還來不及,怎會上趕著找麻煩?
顧妧芝默默看著,見這些向來張揚的勛貴小姐竟不敢亂說崔瑈半句,心里不免生出羨慕來。崔瑈簡直幸運得過分,同是平民出身,她卻不必像自己一樣時刻看人臉色,生怕行差踏錯一步。不僅如此,還得到了趙煜的傾心。
那位大人,滿身光華,高高在上得不似凡人,卻也被她拉下了神壇。
顧妧芝清楚方才劉璃沒有說錯。當日趙煜來國子監(jiān)時自己就站在崔瑈身后不遠處。她始終忘不了趙煜看崔瑈的眼神,那種說不出的關注,縱使清清淡淡,卻透著無形的曖昧,著實叫人心驚不已。
不止是她,旁邊的同窗們?nèi)疾鲁隽藥追郑瑓s絲毫不敢說出口。直到趙崔兩家的百年婚約傳開后,他們這些暗暗揣了秘密的人才總算松了一口氣。
在一群笑笑鬧鬧的人里頭,安靜無聲的顧妧芝引起了秦臻的注意,眼里浮起了些許興味。
作為皇后的同胞妹妹,也是獲封不久的建寧侯的次女,顧妧芝此人雖看著怯諾,但也參加了好幾次貴女圈的詩會,即便每次來時沒人搭理。
畢竟,顧家原本就是個普通讀書人家,無官身依傍,不過是借著長女被封為后,這才雞犬升天。在世家眼里,這等新貴與那暴發(fā)戶沒什么兩樣。
不過對秦臻來說,顧妧芝這盡力融入圈子的勁兒倒令她頗為賞識。而如今,眾人待顧妧芝的態(tài)度也好了不少——原因無他,乃是顧皇后有孕兩月在身,若是幸運生下皇子,那建寧候這爵位便算真正保住了。
想到這兒,秦臻有心拉攏,特意遞過話頭給她:“妧芝好像也在廣文館吧?我們中間,你該是最熟悉崔小姐的人了,待會兒可得為我們引見引見。”
其他小姐這才留意到顧妧芝,也生出了興趣來:“對呀,你快給我們說說崔小姐的事兒,別到時候犯了忌,那就該死了。”
這還是顧妧芝第一次得秦臻的主動問話,不免驚喜。要知道,在這樓起樓塌的勛貴圈,鎮(zhèn)國公府的爵位自大周開國時保留至今,不僅沒有世減反而榮寵依舊,可謂極為少有,就看其他小姐皆以秦臻為尊,亦知鎮(zhèn)國公府的手段。
秦臻此番示好,怕是意味著如今的顧家終于入了她眼,思及此,顧妧芝臉上笑意遮也遮不住:“說來遺憾,我在的樂知堂離崔小姐在的靜心堂有些距離,平日里難得一見,崔小姐怕是不知道有我這號人。不過她的名字倒是經(jīng)常被博士們提起,我們廣文館的監(jiān)生可都熟悉得很。”
見眾人聽得認真,顧妧芝淺淺笑著,目光對上秦臻,話里帶了顯而易見的投誠:“想必諸位都聽說了,崔小姐雙親已逝,這類事便不提為宜。另外,趙大人的確待這位世妹極好。”
最后這句話,瞬間攫住了諸人的全部心神。
“早在先前,西伯侯府的三公子梁玨就待崔小姐頗為無禮,而前些日子卻傳出消息說梁玨突生急病,得年后方能回監(jiān)。巧合的是,崔小姐正是在年底才入翰林館就學,而傳出梁玨生病消息的當天,趙大人又恰好來國子監(jiān)視察……”
聽出了顧妧芝這言外之意,旁邊的幾位小姐一個個都睜大了眼:“不會吧,這里邊還真有故事?”要說之前的那些話,只是用來氣李溫卿的,她們根本沒把聽來的消息當回事。
劉璃親近地勾住了顧妧芝的手臂,問:“你可說真的?梁玨這事兒我也聽人提過一嘴,那人說得半遮半露,我一聽完也沒往這上頭想。”
顧妧芝還是頭一次這般受人歡迎,興奮一起,已全盤托出:“這說法在廣文館里已悄然傳開了,大家敢如此猜、如此傳,也自有原因。”
說到這兒,她有意放低了聲:“趙大人其實并不如何掩飾其態(tài)度。當時我看得真真兒的,大人明明正與我們館的張博士說話,眼里看卻是崔瑈,目光就沒有離開過她半刻,真是再明顯不過了……”
顧妧芝的這番話令旁人內(nèi)心翻涌。別瞧這些人平日里只顧玩樂,可出身背景讓她們有著比同輩更為靈敏的政治嗅覺,而方才的聽聞,已瞬間推翻了過去的固有認知。
對于趙家寧舍閣老之職也要履行百年前的婚約,如此自毀之舉,世家圈里早已議論紛紛,其中最有說服力的猜測便是趙家被人抓住了把柄,為韜光養(yǎng)晦,遂以趙煜的婚事來轉(zhuǎn)移視線。
幾乎沒有人會認為趙崔二家的婚事真是兒女情長,即便背地里戲謔著“英雄難過美人關”,卻不過說笑罷了。畢竟,江左趙家是何等地位,而趙煜那等活在長輩贊譽聲中的繼承人典范,怎會因私情而有損家族絲毫?
怎會想到,聽起來最不可信的說法,竟極有可能是真的!想著那位即將到來崔小姐,眾人心底愈發(fā)期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