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會議室。
    在等人員到齊的時間里,  座位上每個人臉上的表情都是凝重的。
    歐瑩朝王飛航方向看了眼，又看了看王飛航身后的巡邏隊成員，她沒有看見林異。
    之前也有幾次會議秦洲沒讓林異參加，不過那是復(fù)盤會議,  林異視角的敘述可以由秦洲代勞。但今天是一級重大緊急會議,  秦洲在任時從未召開過這樣高等級的會議。
    而學(xué)校以往召開一級重大緊急會議的內(nèi)容多是用于宣布學(xué)生會主席的殞身,  現(xiàn)在秦洲召開了，但他還活生生地存在著。
    有什么重大緊急的事能和學(xué)生會主席的犧牲相提并論，歐瑩能想到是0-1規(guī)則成立。
    但其他人未必，知道0-1假說的人不多，知情者當中大多僅僅只把0-1假說當做假設(shè)，假設(shè)就是假設(shè)，信了假設(shè)那就未必太可笑了。
    林異在學(xué)生會也是‘知名人物’，現(xiàn)在林異不在，大多數(shù)的人自然會以為是林異出了事。
    畢竟林異是第一個用怪物的死亡規(guī)則殺死怪物的人,  大一生,  整個學(xué)生會年紀最小的小學(xué)弟,  半個學(xué)期以來消滅了7-7規(guī)則、2-6規(guī)則、8-4規(guī)則，尤其在2-6規(guī)則中表現(xiàn)亮眼，可以說沒有他學(xué)生會是一次大換血。
    除了這三條規(guī)則外，他又進入16-8規(guī)則、4-4規(guī)則，從中探索到了規(guī)則世界的主線，讓學(xué)生會能夠補全校園守則,  讓更多的學(xué)生免于被投放、卷入。
    而這次林異跟隨秦洲離校尋找采購部的21位同學(xué),  大家都聽到了些風(fēng)聲,  他們也聽過一些林異和秦洲的八卦,  如果林異出了事,  秦洲為他召開一級重大緊急會議也是情理之中。
    但比起秦洲為了林異召開一級重大緊急會議，他們在乎的是林異出事的事情本身。
    林異脾氣好，人緣很好，大家不愿意聽到壞消息，尤其是巡邏隊成員，雖然他們已經(jīng)習(xí)慣同伴會隨時離去的事實。
    聽見身后的聲音，歐瑩走到秦洲面前，小聲道：“洲哥，林異是身體不舒服嗎？能不能讓他堅持一下，參加這次……”
    秦洲緊緊捏住了校園守則，把紙面壓出一深深的痕跡，沉默半晌才一語雙關(guān)道：“他不合適。”
    林異確實不合適參加這次緊急會議，一是秦洲可以想象林異參加這次會議的坐立難安，二是林異身份成謎，也是字面意思上的不合適。
    歐瑩愣了下，一時沒明白：“什么？”
    秦洲張了張嘴，一句‘回避原則’終究是沒說出來，直接跳過這個話題，看了眼會議室墻上掛著的鐘表，五分鐘的集結(jié)時間到了。
    “人齊了？”
    “我去確定。”歐瑩道。
    一級重大緊急會議雖不是要求學(xué)生會每個成員都要參加，但也面向?qū)W生會各部門，連后勤部這樣的部門都要來參加這次會議，只是因為部門職責(zé)原因，出席會議的人員是部門部長和副部長而已。
    之后的兩分鐘里，各部門向歐瑩匯報人員到場情況。
    歐瑩清點完畢，看著秦洲，嚴肅道：“會長，全員到齊。”
    隨后，秦洲抬眸看向烏泱泱的一片人。
    隨著秦洲的視線，會議室安靜了下來，能參加一級重大緊急會議的人都明白這個會議的重要性，大家都自覺安靜下來，心里多多少少都升起了緊張。
    秦洲吐出一口濁氣，沉沉開口：“0-1假說由陸前輩提起，內(nèi)容是講整個非自然工程大學(xué)看作一個規(guī)則世界，將非自然工程大學(xué)命名為‘0-1規(guī)則世界’，將選擇你我到校的力量命名為‘0-1怪物’。”
    “現(xiàn)在我宣布，0-1假說成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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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異兄，你怎么不參加這次會議？”
    食堂里，程陽哪壺不開提哪壺。
    倒不是他沒有眼色，是實在想不通這次全員會議為什么單獨把林異排斥在外，而且林異看著也不像受了重傷因故缺席的樣子。
    林異剝著手里的茶葉蛋，程陽喚他：“林異兄？”
    “啊？”林異反應(yīng)過來，“叫我嗎？”
    程陽盯著林異看了會兒，看出了林異臉上的落寞，“你和……秦會長吵架了？”
    其實程陽都覺得這個原因很搞笑了，秦洲再怎么不可能因為和林異吵架就不讓林異參加這次會議。
    但到底出了什么事，程陽絞盡腦汁也沒辦法猜到。而且按照常理來說，林異為了秦洲追出校園，兩人也算經(jīng)歷了生死，最后一分鐘才返校的驚險，這種經(jīng)歷是能把小情侶感情直接推上高潮的，怎么反而還吵架了？
    林異繼續(xù)剝蛋，他搖了搖頭：“沒有。”
    “我就是……”林異想了想沒想到一個說服程陽也沒辦法說服自己的說辭，最后悶悶道：“我自己不想?yún)⒓拥摹！?br/>     趕在程陽問原因前，他先一步說：“沒有為什么，就是不想去，有點累。”
    程陽：“嗷。”
    果然連程陽都沒辦法說服，林異喪氣道：“不信算了。”
    “……”程陽說：“我沒說不信啊？”
    林異幽怨：“表情看出來了。”
    程陽：“……抱歉哦。”
    知道林異和秦洲之間肯定出了問題，程陽想問清楚也是想幫著林異找找解決辦法，但看著林異不愿意多說的樣子，程陽也不敢多問了，他怕再多嘴幾句，把林異給惹哭了。
    “你茶葉蛋冷了吧，兄弟請你吃份熱乎的。”程陽說。
    怕林異拒絕，程陽趕緊起身，拿著校園卡去給林異刷茶葉蛋。
    林異沒來得及阻止，他也沒心情阻止，干脆繼續(xù)撥手里的蛋。
    “知道嗎，今晚召開一級重大緊急會議了。”
    “臥槽！？會長出事了？我之前聽說會長好像離校了。”
    “呸呸呸，瞎說什么。會長好好的呢。”
    “那為什么會突然召開一級重大緊急會議，這是最高等級的會議吧？”
    “我估計還是跟會長離校的事情有關(guān)，聽說會長前一秒返校后一秒就召開了會議。”
    執(zhí)勤結(jié)束的兩個學(xué)生會成員來到食堂吃飯，因為林異低著頭也沒把林異認出來。這個時候了，食堂也沒有什么人，便自顧自說著從林異面前走過。
    林異抬起頭，看著這兩個人。
    “難道是找到了離開學(xué)校的辦法？”其中一人驚喜。
    “我覺得不是，聽說會長這次回來表情很難看呢。”另一人搖頭道：“離開學(xué)校，哪這么容易，對我們來說，能多活一天就不錯了。”
    “那是什么原因？”這人不解：“是高層有人出事了嗎？可羅亦哥離開那次也沒有召開最高級會議啊。”
    “你這張嘴能不能說點好啊。”回答的人說：“應(yīng)該因為采購部部長和后勤部部長的失職，我聽說因為這一次失職，21個采購部同學(xué)只回來一半。”
    后勤部一直是傷亡最少的部門，這個數(shù)字足夠令人震撼惋惜。
    林異一直看著他們，本來是想安慰自己，也有學(xué)生會成員沒能參加這次會議的，他也不算個例。但逐漸被他們的談話給吸引了。
    連程陽什么時候刷完茶葉蛋回來都不知道。
    這兩個人買了食物后，找了個位置坐下。
    “原來是這樣，怪不得會長要開會呢，21個人剩一半，他們是遇到什么危險啊！”
    “具體就不知道了，我只知道他們好像在金馬街附近失聯(lián)。”
    “金馬街？那不是酒吧一條街嗎？學(xué)校禁酒，采購部的同學(xué)為什么會去酒吧一條街？”
    “你不是本市的吧？金馬街旁邊就是新華街啊，手機一條街，是幫嵩哥進貨吧，咱們學(xué)校對手機還是有需求的，我還聽說，最后一次聯(lián)系采購部同學(xué)是嵩哥，嵩哥讓他們帶個mp4，說是填寫需求單的時候忘記了。”
    林異猛地怔住。
    程陽被林異的反應(yīng)嚇了一跳：“怎……怎么了？”
    林異喃喃：“mp4、mp4。”
    他記起來了，他去找陳嵩要回自己的mp4時，陳嵩的手機還亮著。
    他閉眼，拼勁全力去回想放在手機柜上面的手機屏幕，那上面有來電顯示。
    啊！
    他想起來了，是秦洲。
    陳嵩在和秦洲通話。
    林異的推理能力不差，他幾乎能從這里的只言片語推測出事件全貌。
    在進8-4規(guī)則世界時，他的mp4和手機一同從兜里掉下來了，所以手機連同他的mp4一同送到了陳嵩那里檢修。
    在檢修過程中，陳嵩怎么可能不會將他的mp4開機，必然是聽見了他收錄在mp4里的音頻。
    那樣的聲音確實會讓人誤會是mp4出現(xiàn)了問題。
    可現(xiàn)在使用mp4的人不多，陳嵩那里有手機存貨卻沒有mp4的存貨。秦洲給他買了新手機，怎么會忽略一個‘壞掉’的mp4。
    所以采購部同學(xué)的采購清單中就增加了購買mp4的任務(wù)。
    林異突然有些喘不過氣。
    盡管采購部同學(xué)到底是不是因為他才穿過金馬街前往新華街還有待商榷，盡管他反復(fù)告訴自己別往這方面想，但林異心里騰升起的內(nèi)疚讓他無法回避這個問題。
    從而這個問題一連牽扯出更多的問題，他叫林異，他自己都無法否認和0-1怪物無關(guān)。
    這里是非自然工程大學(xué)，里面的所有人都是0-1怪物的迫害對象……
    有秦洲有歐瑩，有程陽有任黎，有王飛航有羅亦，有輔導(dǎo)員有各科老師。
    有袁媛還有林圳。
    他環(huán)視一圈，還有這兩個談話的人，以及食堂里的工作人員。
    全校師生都是受害者。
    程陽急了：“林異兄，你怎么了？”
    林異看著程陽手里替他剝好的茶葉蛋，看著看著，他猛地搓了把臉：“對不起。”
    程陽茫然：“什么對不起？”
    林異開不了口，他只能無比艱難地說：“我不配吃茶葉蛋。”
    程陽：“啊？你在說什么啊，一個茶葉蛋而已，才幾塊錢。”發(fā)現(xiàn)林異情緒不對，程陽安撫道：“你不是惦記螃蟹薄餅嗎？寒假咱們申請出校，我請你吃，吃一百個一千個，兄弟有的是錢。”
    “我……我去靜靜。”林異倉促地扔下這句話，落荒而逃。
    程陽沒想到林異會突然逃跑，等他反應(yīng)過來去追時，林異已經(jīng)不見了蹤影。
    程陽只能對茫茫夜色吼了句：“林異兄，我在寢室等你回來，啊。”
    林異聽見了程陽的聲音，他跑得更快了。
    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更不知道自己跑了多遠，等他回過神時，他才發(fā)現(xiàn)他到了秦洲的寢室外。
    他站在寢室門口，因為他和秦洲離開得急，寢室門沒有關(guān)。
    林異伸手替秦洲掩上門，隨后轉(zhuǎn)身離開。
    走了兩步，他又調(diào)轉(zhuǎn)了方向，推開了門。
    這次緊急會議，林異很清楚秦洲要宣布什么。
    他不能去阻止秦洲，這是秦洲的職責(zé)，雖然他有強烈的感覺，這次會議之后，他可能會成為眾矢之的，但他活該，誰叫他和0-1有關(guān)聯(lián)呢？
    之前他不說，是他自私，難道還不允許這些被迫害的人聯(lián)手聲討他嗎？
    寢室里的東西還沒收拾，他們吃剩下的飯菜還擺在桌子上。
    林異盯著桌上看了看，又看著寢室里的兩張床，之前秦洲說過有一張是給他的。
    林異不敢坐秦洲的床，他坐在這張秦洲說送給他的床上。
    坐了一會兒，手機的震動打斷了他的胡思亂想。
    是程陽撥來的，林異趕緊接了，他剛剛的情緒失控應(yīng)該會嚇到程陽，得趕緊和程陽說一聲，免得程陽擔(dān)心。
    程陽問他在哪。
    林異如實說了，他說我在學(xué)長寢室。
    程陽說：“林異兄，你從不撒謊的對吧。”
    林異一嗆。
    程陽又說：“那你就待在會長寢室，外面突然下雨了，還打雷呢，你要是想回來了就給我打電話，我給你送傘。”
    林異小聲地‘嗯’。
    下雨打雷了，林異一時不知道是不是0-1怪物惡趣性，畢竟這所學(xué)校就是它的世界，操控天氣對它來說再簡單不過。
    0-1怪物像是在嘲笑他。
    也不對，林異忽然想到了自己看過的電視劇，電視劇情里的女主人公是小龍女，她的心情會影響整個世界，她要是心情低落天就會打雷下雨。
    林異聯(lián)想到了自己，自嘲地想，不會吧這么矯情。
    是因為他現(xiàn)在心情低落，所以這里也跟著打雷下雨了嗎？
    要是這樣，他可能真的是和0-1怪物有密切聯(lián)系了。
    林異不信，走到窗戶邊，推開窗戶看著外面的傾盆大雨。
    他努力收拾自己的心情，想試驗校園的天氣是不是真的隨他情緒轉(zhuǎn)變。
    只是心情已經(jīng)低落到了極點，想要打起精神快樂起來有些難。
    林異唱著歌，唱完一整首心情也沒有好一點。
    他想了想要不睡覺吧，睡著了就不會有這些低落心情了，等睡醒后再問問程陽，天氣是什么大雨轉(zhuǎn)晴的就能得到答案了。
    這么想著，林異脫鞋準備洗腳上床睡覺。
    走到水龍頭處，又想到了用水限制，于是他撐著窗臺，把一只腳伸出去。
    下雨呢，天然的。
    他洗著洗著，覺得自己好好笑，但又笑不出來。
    洗完后，他擦干腳回到了床上，乖乖地躺好閉眼睡覺。
    翻個身，
    媽的我草，林異在心里說了一句臟話。
    本來就入睡困難，現(xiàn)在心情低落就更是睡不著了。
    他不得已還是只能取出兜里的mp4，把耳機塞進耳朵里。
    他把聲音調(diào)到最大。
    劣質(zhì)的mp4，劣質(zhì)的耳機，在遮住他的聽覺后，也讓音頻在寢室里隱隱響起。
    秦洲回寢室時，聽見了來自于林異耳機里的聲音。
    又看見了單人床上把自己蜷起來的林異。
    他走到窗戶邊，吸了一根煙后，把窗戶關(guān)上。
    隨后站在林異面前，盯著林異看。
    看見林異眼皮有輕輕的顫動，這表示林異并沒有睡著。
    秦洲摘下了林異一邊耳朵里的耳機，這個舉動沒‘吵醒’林異。
    他躺下來，將林異身體板正過來面向自己。
    “小天才。”秦洲在會議上說了很多話，聲音沙啞，“你在發(fā)抖。”
    好半天，林異從喉嚨擠出一個‘嗯’，但仍舊沒有睜眼。
    秦洲說：“聲音太大了，對耳朵不好。”
    聞言，林異閉著眼摸索著mp4，準備關(guān)小音量。
    但秦洲摘下了他另一邊耳朵里的耳機，‘咔咔’聲消失，耳畔只有自己和秦洲的呼吸聲。
    林異聽見秦洲輕聲說：“我聽見了。”
    林異更用力地把自己蜷起來，身體的抖動幅度比剛剛大了一些。
    秦洲說：“冷嗎？”
    說完，準備去給林異蓋上被子。
    林異卻抓住了他的衣服，仍舊緊閉著眼睛：“我不冷，我害怕。”
    “秦洲。”
    林異第一次叫秦洲的名字：“會議結(jié)束了，學(xué)生會商量好怎么對付我了嗎？你們會殺掉我嗎？還是會把我關(guān)起來，其他人呢，都知道我的奇怪了嗎？歐瑩學(xué)姐、王隊、任黎哥是不是對我恨得牙癢癢？”
    “把眼睛睜開。”秦洲說。
    林異仍舊閉著眼，以沉默來表達自己的不配合。
    “睜開眼，看看我。”秦洲說：“我給你答案。”
    林異緊緊捏著秦洲的衣角，他猶豫著掙扎著，掀開眼。
    秦洲淋了雨，身上是濕的，頭發(fā)也濕透了，在自己睜眼看清他的那瞬間，秦洲親吻他的額頭，啞聲道：“會議只宣布了0-1假設(shè)成立。”
    “我不會殺你不會把你關(guān)起來，換了歐瑩王飛航，他們都不會這么對你。知道為什么嗎？因為我們有眼睛，看得到你的好。”
    林異愣住，過了好久才找回自己的聲音：“萬一是呢，就算不是……我也和0-1有關(guān)系，我到底是人還是怪物，我自己也不知道，我還在找……找答案，我還沒找到。”
    秦洲道：“我陪你找。”
    這一回林異徹徹底底地愣住。
    過了很久，林異猛地抱住秦洲，死死地箍住他：“學(xué)長，我喜歡你。”
    “如果找到的答案是最壞的結(jié)果，我向你保證，我一定不會讓你難做！一定不會的，請你相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