領到身份證的當天,秦洲就購買了兩張機票。
    林圳和袁媛來機場接了他們。
    林異起初是很緊張的，他坐在車子后座僵硬地撇頭看向車窗外，生活了十幾年的城市夜景在汽車的行駛中平緩地往后移。
    知道林異緊張害怕,林圳和袁媛都沒開口說話，他們給林異一個緩沖的時間。
    這是林異的相聚時間,秦洲只是由林異抓著自己的手,時不時輕輕捏一下他手心,表示自己在他身邊。
    他們倆，現(xiàn)在互相依靠彼此依賴。
    “小洲啊。”開車的林圳終于在沉默中開口問：“拿到駕照了嗎？”
    秦洲看向駕駛位回答：“高考完那個暑假考了駕照。”
    林圳又問：“手動擋還是自動擋。”
    秦洲說：“手動擋。”
    林圳點點頭：“手動擋不錯,這樣自動擋的車也能開。”
    秦洲說：“我也是這么想的。”
    這其實是在沒話題找話了，當秦洲回答后,車廂里的氣氛又安靜了起來。袁媛問：“小洲，吃點東西嗎？我和你叔叔在來的路上給你們買了些零食。”
    秦洲本來不打算吃的，袁媛已經在零食口袋里翻翻找找,找出兩包薯片,半轉過身給后座倆人遞過去。
    “兒子。”
    袁媛開口：“燒烤味，是你喜歡吃的味道。”
    林異心里一軟。
    秦洲聽到是林異喜歡的口味,就接了過來：“謝謝阿姨。”
    袁媛看了眼林異,想說什么又止住了。
    她轉過身重新在位置上坐好,狀似不經意，但手上緊張地拉住安全帶：“兒子，你還沒考駕照吧？前幾天我看見家對面有駕校招生,你想學嗎？”
    像是怕林異不回答,袁媛又說：“這次我和你爸回去,社區(qū)里的人都還記得我們。”
    她絮絮叨叨說了很多。
    林異偏正腦袋，等袁媛說完了，他開口說：“好。”
    袁媛愣了下,然后說：“我這就聯(lián)系駕校。”
    林圳在一旁說：“不急，明天你和兒子一起去當面問問，現(xiàn)在駕校很多坑呢，當面問清楚最好。”他們聊得很日常，說話也再平常不過，就好像他們還是當初的一家三口。
    林異的不安散去了，問道：“媽，駕校報名多少錢？”
    又問林圳：“爸，考駕照難嗎？”
    秦洲唇邊勾了下，不過他沒有越俎代庖地去替林圳和袁媛回答林異的問題。
    袁媛深吸了一口氣，把激動的哽咽收進肚子里，隨后才說：“我問過，大學生有優(yōu)惠價，3400。”
    林圳說：“考駕照比你的奧數(shù)簡單多了，不信你問小洲。”
    林異抬眸去看秦洲，秦洲笑著說：“嗯，不難。”
    林異就放心下來了，過了會兒他說：“爸媽，對不起。”
    因為一個賭約，袁媛和林圳的人生被0-1怪物插手改寫，于情于理他都該向袁媛和林圳道歉。
    袁媛道：“好，我接受了。”
    林圳也趕緊：“我也接受，不過之后不許再道歉了。”
    車子駛回林異生活的家，天已經黑了，林圳問：“你們倆出去玩玩嗎？我聽說隔壁街開了一家酒吧。”
    畢竟他倆現(xiàn)在不需要睡眠。
    “你在說什么？”袁媛?lián)鷳n道：“這么晚了不安全。”
    “兒子，要不……”袁媛試探著說：“聊聊？”
    林異知道袁媛和林圳所關心的，于是點頭：“好。”
    果然袁媛和林圳聊了聊他和秦洲的事，林異把戶口本拿出來還給袁媛和林圳：“爸媽，我在上面亂涂亂畫了。”
    林圳翻到秦洲所在的那頁，袁媛看見‘戶主或與戶主關系’是‘女婿’后，笑了起來：“自己寫的哪有法律效應……”
    不過袁媛明白了林異的心思，林圳向秦洲和林異提議道：“挑個好時候，把親朋好友叫來吃頓飯。”
    人類社會中，聚餐有很多含義。
    就像結婚儀式，賓客的含義就是見證。
    林異當然樂意：“好啊好啊。”
    其實戶口本并不是他的亂涂亂畫，這是契約。
    林異很擅長和怪物們簽訂契約，起初是校園守則，被他匡入校園守則中的怪物無法再在外界作亂，現(xiàn)在是戶口本，他簽訂了不會離開秦洲的契約。
    他想要消除秦洲的患得患失，什么法子都成。但，還是得看秦洲意愿。
    林異看向秦洲，秦洲：“好。”
    他也求之不得。
    之后袁媛又和林圳問起了他們倆之后的打算，這個話題秦洲回答的比較多。
    秦洲要回趟家，非自然工程大學已經解決了，唯一遺憾的是他們并沒有被親朋好友記起來，他得重新認識他的父母。
    他和林異的這頓飯，他也希望父母能夠到場。
    袁媛問他什么時候去。
    她知道林異肯定是要跟秦洲一起的，但她才剛見林異，她還想多和林異待一段時間。
    秦洲道：“等林異把駕照拿到吧。”
    這里離他作為人類生活的城市大概有□□百公里，沿途有一些旅游城市，他們可以自駕過去，就像四年前的寒假。
    袁媛松了口氣，林圳點頭：“這樣也好，你們倆可以換著開，免得疲勞駕駛。”
    第二天一早，林異就由袁媛領著去報駕校。
    他起來的時候秦洲還在睡，他其實有糾結要不要叫醒秦洲一起去，不過看秦洲睡得安穩(wěn)就沒舍得叫醒秦洲。但又怕秦洲醒了找不到他，林異留了一張紙條，放在秦洲枕邊。
    袁媛在客廳等著，等林異從臥室出來后，笑著感慨了一句：“長大了。”
    在袁媛記憶里，林異其實就是孩子，現(xiàn)在孩子有了男朋友，她怎么不感慨。
    母子倆出了門。
    駕校招生點就在小區(qū)對面，報名沒有用太多時間，袁媛說：“去前面買點早餐。”
    林異：“好。”
    兩個人走著，不時有熟人招呼他們，說‘好久不見’，袁媛就答‘是啊，好久不見’。
    更多的人說，“這是林異嗎？”
    他們覺得陌生卻又熟悉，林異就道：“我是林異。”
    街坊就說：“越長越好看了。”
    袁媛驕傲地笑了笑。
    迎面沒有熟人了，袁媛猶豫著問了問蔣韜，她是非自然工程大學曾經的學生會副主席，怎么會不知道在學校自殺的后果，而蔣韜的自殺傾向一直是她所擔憂的。
    但隨著4-4規(guī)則世界的開啟，袁媛接到了任務，不得不失約。林異遺憾地說：“蔣老師是輔導員，他確實是自殺了。”
    袁媛嘆口氣，林異安慰道：“非自然工程大學結束后，學生會統(tǒng)一安排了。”
    袁媛點頭，她知道的。
    走到早餐鋪子，袁媛買了林圳愛吃的，偏頭問林異：“小洲喜歡吃什么啊？”
    家里，秦洲醒過來。
    他去摸床邊，沒有摸到林異。
    但并沒有著急了，他已經知道了，林異不會走。
    只是起床時還是發(fā)現(xiàn)了林異留給他的字條，字條說明他和袁媛去報名駕校。秦洲把字條裝好，大概是聽見了房間里的動靜，林圳敲了敲門：“小洲醒了？”
    “是，叔叔。”
    秦洲拉開門，林圳把早上去買的牙具交給他。
    秦洲道了謝，去洗漱了。
    林圳坐在沙發(fā)前，把電視機打開看早間新聞，看到時間時‘嚯’了一聲：“娘倆出去這么久怎么還沒回來。”
    話音剛落下，家里門打開。
    袁媛和林異手里提著豐富的早餐，林圳趕緊去接：“怎么賣這么多。”
    林異臉上有些窘迫，他其實還不知道秦洲喜歡吃什么，只知道秦洲不喜歡甜的。
    袁媛就多買了些。
    剛好秦洲從洗手間出來，林異小心瞅著秦洲表情。
    知道林異是在觀察自己有沒有因為林異的短暫離開而情緒失控，秦洲問他：“駕校報好了嗎？”
    “好了。”林異把手里報名的資料遞給秦洲。
    袁媛說：“先吃飯，吃了再看。”
    林異：“好。”
    秦洲：“好。”
    四個人坐在餐桌前，吃著他們第一頓簡單的、平凡的、再普通不過的早點。
    流水賬一樣平淡的日常，卻也是再珍惜不過的。
    報名之后，林異就開始去學車了。
    科目一考試那天，秦洲送他去的，沒有意外，林異考過了。
    之后就是科目二考試。
    秦洲在外面等著林異，袁媛給秦洲發(fā)消息問林異考完沒有，如果來得及的話，讓秦洲和林異去超市買點一條魚，袁媛中午想燒一條魚，算是給林異慶功。
    秦洲遠遠地看見林異從考場出來，按下語音給袁媛回復：“好的阿姨。”
    袁媛又一條語音發(fā)過來，秦洲點開播放聽：你們倆會買魚嗎？肚子向上翻了就不要了。讓賣魚的幫忙剖一下魚，我不是很敢。
    秦洲正要按下語音回一句‘好的’，林異就走到他面前了。
    秦洲把車門給他打開，說：“阿姨叫我們去買魚，走吧。”
    林異踟躇著。
    秦洲發(fā)現(xiàn)了他的異樣：“怎么了？”
    林異低著頭：“學長……”
    秦洲：“嗯？”
    林異難以面對：“沒考過。”
    秦洲：“……”
    一直以來林異好像什么都會，在規(guī)則世界表現(xiàn)亮眼，在非自然工程大學能處理好很多人際關系，成績也永遠名列前茅。
    但他，科目二掛了。
    秦洲忍著笑意，看著他。
    這瞬間，好像林異真得融入進來了人類社會，他變得不是那么遙不可及，原來這世界上也有讓林異束手無策的事。
    林異想給自己找補，坐在車上，感受著車里暖烘烘的熱氣。
    林異給秦洲說，他在倒車入庫的時候其實發(fā)現(xiàn)了自己壓線，他本來是可以操控一下的，讓自己科目二順利通過，這對于曾經的1-3怪物來說并不難。
    但他沒有。
    他還是誠實地面對了自己壓線的事實。
    秦洲開著車，憋著笑：“嗯。”
    “既然這么誠實，那要怎么獎勵你？”
    “中午吃魚好不好？”
    林異勉為其難：“紅燒吧。”
    科目二一度讓1-3怪物折戟，不過林異越戰(zhàn)越勇，最終功夫不負有心人，他考過了，順利取得了駕照。
    只是駕照剛到手，他還不能開車上高速，去見秦洲父母的路上，還是得秦洲來開車。
    他們在路線之間的旅游城市玩了玩，然后安全地抵達了秦洲所生長的城市。
    這是省會一線城市，相較沿途的旅游城市又是別一番風景。
    秦洲開著車有目的地駛入了城市某片高檔別墅群。
    林異扒在車窗看著外面的建筑物，秦洲領著他到達一棟獨棟別墅前。停車熄火，林異問：“學長，這就是你的家嗎？”
    秦洲說：“房產證上是你的名字。”
    林異沒懂：“？”
    秦洲說，“你學車的這段時間，我托人在我家旁邊買了一棟。”
    林異這時候才后知后覺，秦洲好像很富有的樣子。
    也確實是這樣，秦洲不同于程陽，他很早就在幫家里打理事業(yè)了。被非自然工程大學挑選中，進入學生會知道校長和一些老師在外做生意以確保校內的正常運轉，秦洲就自覺得承擔起了他的責任，校長在社會注冊公司，他會用自己的經驗來提供幫助，讓學校的經濟條件好起來。
    學生死亡，賠償?shù)谋ＹM用就是這家公司的支出。
    現(xiàn)在秦洲離開了學校，校長就把秦洲的賬戶還給了他，也不是很多，剛好可以買下一棟別墅。
    知道林異更在意自己的家，秦洲指了指不遠處的一棟別墅：“在那里。”
    手指過去時，秦洲身體頓了一下。
    林異順勢看去，秦洲指向的那棟別墅出來了兩個人，黃昏時間，他們吃了飯準備出來散步消食。
    那是秦洲的父母。
    雖然知道秦洲的父母已經不記得秦洲了，但林異還是緊張了起來。他又偷偷看了眼旁邊的秦洲，擔心秦洲觸景傷情，父母近在咫尺卻又像遠在天邊，至親成為陌生人，這種滋味并不好受。
    但秦洲只是牢牢地用目光鎖定他們，臉上并沒有流露出可以被稱作為‘悲傷’的情緒，林異這才暗暗松了口氣。
    不過緊張卻并沒有因此緩解，秦洲父母正朝著他們這邊的方向迎面走來。
    秦洲慢慢放下手臂，靜靜地等待著他與父母之間的距離縮短。
    當秦洲父母與他們倆擦身而過時，秦洲開口：“叔叔阿姨。”
    這里沒有第五個人，根據(jù)年齡，秦洲喚得只有可能是他們。
    于是秦洲父母停下來看著秦洲，露出‘叫我？’的疑惑表情。
    秦洲抓起林異的手，說：“這是我男朋友。”
    林異耳根一下就紅了，秦洲父母愣了下，雖然不知道這個陌生又充滿熟悉的孩子為什么對自己說這樣的話，但當中年夫妻的目光落在林異面龐后，他們還是笑起來，由衷道：“挺好的。”
    “祝你們幸福。”
    在他們身后，夕陽把天空染成淡淡的橘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