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異拉開了蛋糕店鋪的門。
    之后他渾身的血液都在他看見面前的人時凝固了。
    黑色的斗篷,  寬大的兜帽可以讓整張臉都藏匿在其中，就好像一個堅硬的鎧甲，把一切想要窺視真容的目光全部抵擋。
    而林異就不一樣了,  如果‘瞬息’是穿著鎧甲，那么他就是失去蝸殼的蝸牛，一眼就被對方瞧了個清清楚楚。
    他被‘瞬息’看見了臉。
    因為太過意料不及，林異雙腿像是釘在了原地。
    ‘瞬息’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
    他為什么會盯上自己？
    被看見了臉,  然后呢？
    然后林異就看見‘瞬息’動了動手臂,  斗篷的衣袍下有什么在閃光。林異雖然并沒有看清,  但是他能猜到閃光的東西是什么,  大概率就是那把殺掉幾個卷入者的刀吧。
    登時,  林異渾身都繃緊了起來，腦子也在這瞬間運轉(zhuǎn)得飛快,  此時是‘現(xiàn)在時間’而且是白天，他不一定就是觸犯了死亡規(guī)則,  就算觸犯死亡規(guī)則現(xiàn)在也不會立刻死去。
    他還有掙扎的時間，當(dāng)務(wù)之急是離開這里。和‘瞬息’用目光對峙吃虧的只有他自己。
    林異側(cè)身就走，他能感覺到‘瞬息’的目光一直黏在自己的身上，當(dāng)他走出幾米遠的距離后，‘瞬息’立馬抬腿就跟了上來。
    林異用余光去看側(cè)后方的情況,  腿上也不敢松懈，不斷地加快了步子，最后跑了起來。
    他看著面前的街景,  好在建設(shè)路他和秦洲轉(zhuǎn)了好幾次，知道哪些街巷是死胡同,  只要不被‘瞬息’逼入死胡同,  他可以利用逆向的人群和地形甩掉‘瞬息’。
    為了加快速度,  林異不再用余光去確定自己側(cè)后方的動靜，他不斷地撥開逆向的人群，嘴上為沖散他們而道歉，不知道說了多少句‘對不起’后，林異一個轉(zhuǎn)身貼在了一根電線桿后。
    他已經(jīng)七繞八拐了好幾個岔路，林異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現(xiàn)在在哪里，就算‘瞬息’比他更熟悉建設(shè)路的地形，但想要不被他甩掉也需要難度。
    林異身體筆直地貼在電線桿后，側(cè)目去看經(jīng)過的人群。在他逃跑的時候，天已經(jīng)逐漸變得暗沉起來，電線桿前掛著的路燈亮起，把來往人群的影子拖在地上。
    看著地上來來回回的影子，半個小時候林異終于確定‘瞬息’并沒有跟上來。
    但是他一點兒也不敢放松，天已經(jīng)快黑了，他觸犯了死亡規(guī)則，就算現(xiàn)在甩開了‘瞬息’，晚上‘瞬息’還是會找到他。
    林異抿了下唇，黝黑的眼里閃爍起思索的情緒。
    他一時不知道自己還要不要回去岑潛的家里，他這一回去不是直接引狼入室嗎？
    算了，那就不回吧。
    不回去的話，林異也不知道去哪里。他本來想去蛋糕店坐一晚，等他走回去才發(fā)現(xiàn)蛋糕店已經(jīng)打烊關(guān)門了。
    他也不能去新聞社大樓，那里還有其他卷入者的存在，如果晚上‘瞬息’會來找他，他不也是害了別人嘛。
    林異漫無目的地在建設(shè)路周圍晃蕩，建設(shè)路很多商鋪都關(guān)了門，街上慢慢地變得冷清起來。
    街上剛亮起的路燈把他的影子拖得很長。
    林異不打算再逛下去了，他已經(jīng)走得腳底有些疼了。就算‘瞬息’等會兒就會因為他觸犯死亡規(guī)則而來找他，他還想再掙扎自救一下，留點力氣萬一待會兒跑掉了呢？
    他瞅到前面有個椅子，快步走過去，屁股剛挨著凳面——
    “林異！”
    很焦急又無措的一聲。
    林異回頭：“學(xué)長……”
    秦洲快步朝著他走過來，站在他跟前，林異清楚地看見秦洲的喉結(jié)上下滾了一下，繼而問：“出了什么事。”
    秦洲的聲音很穩(wěn)，對林異的擔(dān)憂被他掩蓋了下去，所以這句話‘出了什么事’沒有給林異造成讓別人擔(dān)憂自己的心理負擔(dān)，反而他還抓到了一絲安全感。
    林異忽然就有種找到了靠山的感覺，這讓他陳述經(jīng)過的聲音里不由得加了一絲委屈：“學(xué)長，我被‘瞬息’看見了臉。”
    這句話落地，秦洲就知道林異為什么在外面游蕩不敢回家了。
    他在林異旁邊坐下，過了很久才開口評價道：“退步了。”
    林異：“……啊？”
    “7-7規(guī)則世界里知道找隊友合作，現(xiàn)在不知道了？”秦洲說：“小天才，‘瞬息’把自己捂得越嚴實就越表明他的臉才是最見不得人的那一個，岑潛家里的情況，是‘瞬息’看見我們的臉容易，還是我們合作扯下他臉上的面罩更容易，只要不到晚上，小天才，你說他敢來嗎？”
    秦洲偏了腦袋，盯著林異：“有時候聰明絕頂，有時候又傻得可以。”
    林異‘唔’了一聲，覺得秦洲說得有點道理。
    雖然他是怕自己回家，會引導(dǎo)‘瞬息’看見秦洲或者任黎的臉，但其實辦法總比問題更多，說不定秦洲就能想出什么辦法來救觸犯了死亡規(guī)則的他，不過現(xiàn)在晚了，天已經(jīng)黑了。
    他把白天的時間全部浪費掉了。
    林異撓了撓頭：“好……好像是退步了。”
    秦洲摸出一包煙，抽出一根點上，不容易，這還是秦洲第一次在規(guī)則世界里抽煙。
    之前林異一直和秦洲待在一起的，他并沒有看見秦洲去買煙，看樣子秦洲手中這包煙應(yīng)該是出門來找他的時候剛購入的。
    程陽也抽煙，程陽說抽煙人在遇到事的時候就很想來一根，不過這個事分好事和不好的事，好事抽得少，壞事就抽得多。
    林異看見他煙盒里已經(jīng)少了一大半。
    然后沒一會兒，煙盒里剩下的一小半也沒了。
    秦洲摁滅最后一根煙，把煙盒捏成了團，以一個完美的拋物線扔進了前面一點的垃圾桶里。
    林異估計秦洲是心情煩躁所以一次性才抽了這么多根煙，他看了眼天色斟酌著說：“學(xué)長，你先回去吧。”
    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天黑了。
    秦洲開口，他煙抽得多了，嗓子有些沉：“怕什么，周祁、蔣望死的時候也沒有連累會議室其他人。”
    林異：“……”
    好兇哦。
    秦洲不說話，林異也沒敢吭聲了，他察覺到了秦洲的低氣壓，打算不去觸這個霉頭。
    他已經(jīng)夠可憐了，不知道什么時候的下一秒他就掛了，秦洲還兇他，有些過分了。
    “今晚別睡。”秦洲沉聲說：“困了就找我說話。”
    “哦好的學(xué)長。”林異點了下頭。
    秦洲看了林異兩眼，解釋道：“前幾個都死在時間回溯里。”
    這就是秦洲不讓林異睡覺的原因。
    林異其實也想過這一點，但是他記得很清楚，秦洲說過，觸犯死亡規(guī)則后，npc殺人是不可抗的。
    畢竟連怪物都會被自己的死亡規(guī)則殺掉，更別說卷入者了。
    秦洲卻改了口：“試試。”
    試試能不能在觸犯死亡規(guī)則后躲過去。
    林異點頭：“好。”
    林異沒有mp4是睡不著的，所以他今晚根本就不可能睡過去。但秦洲不知道，為了不讓林異睡著，秦洲說：“小天才，找個你想聊的話題。”
    林異想了想問：“學(xué)長高考多少分。”
    秦洲回憶了一下：“600多一點。”頓了一下，他又說：“沒你厲害。”
    指的是林異高三三次模擬的成績。
    林異‘嗷’了一聲，他替秦洲可惜，600多分可以上一個很不錯的大學(xué)了。
    秦洲問他：“高考那天不舒服？”
    林異低著頭，因為心虛沒敢去和秦洲的目光對視：“嗯，生病了。”
    秦洲發(fā)現(xiàn)了他的逃避，這個話題就默契地被他倆停在了這里。過了一會兒秦洲又讓林異在找話題，他的角度是，只有林異感興趣的話題，林異才不會瞌睡。
    免得話題再牽連到自己身上，林異思考了一下說：“學(xué)長，那個……你……天生的嗎？”
    “……”這個話題讓秦洲有些意外，不過他還是認真地回答了：“不知道，不過確定取向是在高一那年。”
    林異這才終于有了點興趣：“怎么確定的？”
    “軍訓(xùn)。”秦洲回憶道：“當(dāng)時天熱，有男生就把上身脫了。”
    林異想象著那個畫面，眼神不由自主地往秦洲某個身體部位看了一眼，隨后恍然大悟：“哦啊！”
    “那倒不是用生理反應(yīng)來確定的。”秦洲看見了林異的視線，稍微一個沉默后，說：“是心里的異樣。”
    林異愣了下：“異樣？”
    “嗯。”看林異很有興趣的樣子，秦洲就和他多講了講：“算是一種沖動？或者一種情緒？說不清楚，就像隔靴搔癢一樣。后來就確定了，自己是喜歡男的。”
    林異一驚，他捕捉到了一個關(guān)鍵詞：“癢？不，不會是，心……心里癢吧？”
    他白天的時候心里也有些癢誒……！
    而且是從耳朵一路癢到心底。
    “……也不是看見男的就癢。”秦洲說：“分人。”
    秦洲心里沒怎么癢過，截至目前也就一個人讓他癢癢過。
    “學(xué)長。”林異想了想假設(shè)道：“那如果看見一個讓自己心里癢的男人，這代表什么意思？”
    “代表……”秦洲看著林異，他的目光在林異五官上游弋，小天才的眉峰很溫和，眼睛是杏子形狀，黝黑的眼瞳鑲在眼眶里，無辜單純感渾然天成。
    不由得，秦洲心底就酥癢了起來，這種癢勾著他的神經(jīng)，讓他升起了一種直接戳破隔在他們之前的這層紗的沖動，他喉結(jié)滾了一下：“代表著，喜歡這個男人。”
    林異沒忍住，突然程陽附體：“……臥槽。”
    秦洲：“……”
    深吸了一口氣，不愧是林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