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朝聞道朝即死(上)
李宋麒話音未落,寨墻下突然傳來兩聲暴喝,兩名熟狄的千夫長舉著臂盾,幾乎不分先后地從步卒隊列里沖出。
小山丘山體上的大鐵椎并非是上下豎直一排,而是自兩頭向中央?yún)R聚,形成兩道逐漸靠近城門吊橋的斜梯。
兩名悍勇千夫長踩著大鐵椎騰躍而上,借助吊橋的掩護三兩下便竄到城門處。
他們手中所使的不是狄人慣用的彎刀,而是沉重的鐵槌,一看就是專門用來攻堅破壁的,輔以練氣高手的靈氣加持,足以撼動先登寨的寨門了。
尤其糟糕的是,因為角度問題,體型巨大的神臂弩已經(jīng)很難威脅到門前的兩位千夫長。
李宋麒深吸了一口氣,盯著陸丙辰下令道:“右營的所有百騎長下去迎敵!”
寨門口的空間極為狹小,容不得太多人廝殺。
再者五名精于騰挪技擊的練氣高手足以斬殺兩名狄人的千夫長了,真正有威脅的反而是那遮天蔽日的箭雨。
右營的百騎長中有四個是劍州子弟,剩下兩個則是李宋麒從家中帶來的護衛(wèi),為了讓劍州人沖鋒在前,李校尉也算是下了血本。
陸丙辰望了李宋麒身后一眼,因為狄人沒有分兵,這位李校尉從家中帶來的煉氣境護衛(wèi)已經(jīng)集中到了北門墻頭。
除去一個左營校尉、一個左營第五旗百騎長和右營的兩個,剩余四人都環(huán)繞在李宋麒身邊。
他們便是李宋麒掌控先登衛(wèi)的最大依仗。
陸丙辰心中嘆了一口氣,他是知道李宋麒的家世的,未必比陸氏強到哪里去,可兩人得到的扶持卻天差地遠。
既穿了這身黑衣,他早就料到會有這么一天,也就不再猶豫,甚至沒有等待其他幾名百騎長,拔出長劍便向著寨墻外縱身一躍。
耳邊風聲呼嘯,夾雜著驟然模糊難辨的嘶吼喊叫與弓弦響動,他的劍斜斜下指,點向一名千夫長的眉心。
那名千夫長剛剛完成了登山的壯舉,眼看破門有望,正是熱血上涌意氣激蕩的時候,見狀臉上露出獰笑,不閃不避,舉起鐵槌向上方一頂,朝著陸丙辰的劍身狠狠砸去。
陸丙辰所用的是極難練的軟劍,并不以死打硬沖為能事,追求的就是奇詭難防。
劍尖往對方鐵槌上一點,柔韌的劍身彎成了一個巨大的弧度。
那名千夫長微微一愣,應變卻是奇快,臉上的驚訝表情還沒消退,左手已經(jīng)下意識向前橫掃,堅硬的臂盾狠狠撞向陸丙辰腰肋。
陸丙辰用力一撐,瞬間借著軟劍的反彈之力凌空后退了一寸,讓千夫長的臂盾擊了個空。
他余勢未歇,整個人又向后飛了幾寸,后背撞在了寨墻上,卻詭異地沒有發(fā)出任何聲響,且并不下墜,如一幅畫般掛在了上面。
他手腕微轉(zhuǎn),因為驟然繃直而發(fā)出尖銳劍鳴的軟劍瞬間變向,如毒蛇吐信般在空氣中一閃而逝。
電光火石間有鮮艷的血珠飛舞,得勢不饒人悍勇前撲的狄人千夫長撲倒在地,頸血流淌下來,浸濕了身下黃土。
未死透的千夫長還在塵埃里抽搐,陸丙辰已經(jīng)得勢不饒人地在寨墻上一蹬,以完全不符合之前奇詭路數(shù)的堂皇之姿撲向剩余那名千夫長。
這名千夫長已經(jīng)在傾斜的吊橋上砸出一溜窟窿作為落腳點,爬了上去正在跟拉著吊橋的鐵索較勁,刺耳的打鐵聲中,鐵索嘩啦作響,吊橋也在微微搖晃。
吊橋上空箭雨尤其密集,壓制得寨墻上的弩手不敢露頭。
陸丙辰勢如奔馬,沉重的腳步狠狠踩在吊橋上,發(fā)出砰砰砰的悶響,展露出一往無前的慘烈氣勢。
他的表情平淡如水,眸子里也透著理智的輝光,所作所為卻與殺紅了眼的瘋子無異。
那名千夫長只想快一點兒砸斷鐵索,然后活著離開這個鬼地方,氣勢上比之陸丙辰弱了不止一籌,轉(zhuǎn)眼看見同伴的慘狀,更加不愿意跟這個瘋子拼命。
他一邊狠狠將鐵槌砸下,一邊計算著跟黑衣劍士的距離,在迎戰(zhàn)和避敵鋒芒之間猶豫著。
陸丙辰根本不理會這位千夫長在轉(zhuǎn)著什么念頭,只顧死命上沖,心中卻是波瀾不興。
他敏銳地捕捉到了對方的表情變化,那是由吃驚到喜悅的轉(zhuǎn)變,心中頓時警惕起來。
果不其然,當陸丙辰的劍與千夫長相距不足一尺時,站在吊橋邊緣的千夫長猛地向外一翻,瞬間轉(zhuǎn)到吊橋另一面去了。
陸丙辰腳步不停地沖上橋頭,準備隔著橋面給千夫長刺上一劍,沒成想抬眼便看到一道巨大的刀氣迎面飛來。
這道刀氣絕對稱不上璀璨耀眼,甚至有些不起眼,無聲無息中卻散發(fā)著透骨的寒意,陸丙辰可絕對不想挨上一記。
饒是他事前有了心理準備,也沒料到自己竟然能引動那名統(tǒng)兵宗師大將親自出手。
刀氣的速度極快,出手時機更是拿捏得分毫不差,正是陸丙辰舊力已竭、新力未生之時。
他完全來不及躲避,事實上相比起宗師的刀氣,腳下厚實的的橋板微不足道,也根本是躲無可躲。
陸丙辰干脆閉上了眼睛,只來得及將軟劍在身前一橫,倉促間調(diào)動起的靈氣死命往軟劍中注入。
練氣中境的關(guān)口沒有盡數(shù)打通,能調(diào)動的靈氣差強人意。
他心中輕嘆,人事已盡,接下來便是聽天由命。
老東冉揮出的刀氣蠻橫地撞碎橋板,撞碎陸丙辰的堅韌長劍,余勢未歇撞向寨門。
陸丙辰渾身浴血,全身被佩劍的碎片擊穿了數(shù)個前后透亮的窟窿,砰地一聲撞在寨門上,又被反彈之力撞向地面,恰好極為幸運地躲過了那道刀氣。
他狠狠摔在地上,接著被人一把扶起。
陸丙辰口鼻噴血,視線中一片血紅,恍惚間意識到右營的其余幾個百騎長終于姍姍來遲了。
或者也可以說,他們來得太早了。
倘若這幾個想跟隨自己痛打落水狗的同袍再遲疑片刻,就一定不敢再下來面對一位宗師大將的刀,也就能暫時保住小命了。
他這么想著,下一刻便暈了過去。
也正如他所想,躍下墻頭的幾名百騎長此刻場子都悔青了。
在他們頭頂身后,那道巨大刀氣將寨門斬出了一個巨大缺口,已經(jīng)搖搖欲墜。
緊隨在刀氣之后,攝人心魄的呼喝聲中,狄人的宗師大將沿著刀氣的路線,從被切碎的橋板下飛身而上,咚地一聲落在橋板上,落地生根。
數(shù)千狄騎猛地發(fā)出狼一般的震耳欲聾的歡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