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中天，微風輕揚。
    盛宸附手于屋頂，遙望天際。他已經(jīng)站了很久了，久得仿佛不知何時已和夜色融在了一處。久得，似乎他面前的危機，從未真正存在過。
    也不知幾時，在盛宸的身后，出現(xiàn)了極細微的響聲。那是輕功極高的人踩在屋瓦上發(fā)出的響動。
    盛宸長長地出了口氣，道：“司巖，你怎么出來了?！?br/>     “公子怎知是屬下而非華姑娘”，司巖笑著靠近。
    盛宸淡淡道：“你小子自己認為呢！”
    司巖無聲一笑，將手里的披風披在了盛宸肩頭?！霸码m好，風卻大”，他這樣說道。
    話才落，盛宸的目光已自遠處暗黑的天幕之上收了回來。
    迎上盛宸的目光，司巖便覺著這皎潔的月色映得他的那雙眼睛更加的好看了。他勉強笑了笑，道：“屬下就是見起風了才出來了，若是打擾了公子的思路的話，屬下道歉?！?br/>     盛宸淡淡一笑，道：“這風大不大，都要講究個你是不是逆風而行?！?br/>     司巖雙目一亮，道：“道理，是這么個道理。公子既說起了，屬下難免就想知道……”
    盛宸笑著接口道：“道理對了，你便愈發(fā)想知道我們此刻是順風還是逆風？”
    司巖不再打啞謎，他看著盛宸，一雙眼睛亮亮的：“如今江湖的局勢，和初時相比，已經(jīng)有了很大的變化了?！?br/>     “不錯”，盛宸道。
    司巖凝視著盛宸，候了半晌，還是沒忍?。骸暗牵俊?br/>     盛宸挑起眉頭。
    司巖笑道：“屬下在等公子您的”但是”。”
    盛宸會意而笑，淡淡道：“局勢變是變了，但也引出了我們起先并未留意到的問題?！?br/>     司巖還未開口，盛宸已繼續(xù)說了下去：“而如今的問題較之先前，是有過之而無不及?！?br/>     司巖沉吟道：“屬下愚鈍。未知公子口中”更加嚴重的問題”，又是何種問題。”
    盛宸道：“你了解的。”
    司巖目光閃爍，不說話了。
    盛宸有意讓司巖想了又想，才解釋道：“時局的改變，逼得我們必須調整。而我們調整了，對方也自然也在調整?！?br/>     司巖沉吟道：“屬下明白了?！?br/>     盛宸點了點頭，道：“叫你去辦的事情，你辦的如何了?！?br/>     司巖目光晃動，自然應道：“公子問得，是比武的安排嗎？安排好了。房幽慶也是爽快，徑直就應承了。還說接下來的事情不需我們插手，秦家兄妹比武之事，中州房氏會全權接手的?！?br/>     盛宸緩緩道：“由房家去辦，確實更為妥當?！?br/>     司巖凝視著盛宸，沉默了好半天都沒見盛宸再說話，終于還是忍不住說道：“公子您算是如愿見到秦家那位家主了?！?br/>     “是的，見到了”，盛宸隨口應道。
    司巖道：“那依公子看，我們，是否已順風而行?！?br/>     盛宸淡淡道：“暫時還看不出來?！?br/>     司巖緊接著道：“得等到兄妹比武之后？”
    盛宸笑了笑。他沒承認，但也沒否認，只是笑了笑。
    司巖沉吟道：“屬下愚鈍，著實是不太明白?！?br/>     盛宸凝視著司巖，笑了笑，道：“你看起來仿佛很失望?！?br/>     司巖搖了搖頭，道：“不，屬下不是失望?！?br/>     盛宸道：“那你就是擔心秦姑娘會輸。”
    司巖道：“以秦姑娘的武功來說，屬下也沒什么可擔心的。只不過……”
    “說下去”，盛宸道。
    司巖干咳了聲，道：“屬下沒記錯的話，公子是有心親自試一試秦家家主的真實程度的?！?br/>     盛宸道：“不錯?！?br/>     司巖看著盛宸，不說話了。
    盛宸停頓了片刻，緩緩道：“你是認為，秦姑娘此時和秦家主比武，是節(jié)外生枝?！?br/>     司巖做了個鬼臉，還是沒說話。
    盛宸笑了笑，道：“關中的真正問題，你我都心知肚明?！?br/>     司巖眨了眨眼，道：“不光是屬下，如今江湖上人人都知道秦家內部出了問題。換言之，這場比武發(fā)生在他們兄妹之間倒也的確是適合。只不過……”
    盛宸道：“你是擔心秦姑娘試不出秦家主的深淺，反而會令秦家那位家主有了戒備。如若當真那般，咱們之前的所有策劃都變成泡影?！?br/>     司巖目光閃爍，緩緩點了點頭。
    盛宸凝視著司巖，緩緩一笑，道：“我對秦姑娘有信心。”
    司巖張了張嘴，還是選擇了閉嘴。
    盛宸淡淡道：“不明白？”
    司巖勉強笑了笑，道：“屬下說明白了，公子信么！”
    盛宸瞅著司巖，淡淡道：“我與你講過這位關中金鳳的重要性，而于她自己而言，她不止是秦家人而已。或者說，自她決心邁出家門的那一刻起，關中秦氏于秦姑娘而言就只是血緣，而她最重要的，是江湖人。”
    司巖還未來得及開口，盛宸已接著說了下去：“秦姑娘做的，只是她想做的事。而如今的她看著是在幫我們，實際上是在幫自己。”
    司巖截口道：“就和上次我們幫他們姐弟二人一樣?！?br/>     盛宸點了點頭，道：“你說得不錯，秦姑娘和秦家主的比武極有可能達不到我們的固有目的。然而眾所周知，目的，總是可以調整的?！?br/>     司巖也跟著點了點頭。
    盛宸有意讓司巖想了想，才繼續(xù)道：“無論如何，早先的見面，是很有成效的?！?br/>     司巖緊接著道：“屬下聽說，他自己跑來了。”
    盛宸點點頭，淡淡道：“不錯?！?br/>     司巖目光晃動，道：“他這般自行出現(xiàn)的用意，可曾直言相告?！?br/>     盛宸道：“你認為呢?！?br/>     司巖還沒答話，盛宸已繼續(xù)說道：“若換做是你在這個情況之下，你會如何作?！?br/>     司巖凝視著盛宸，很自然就沉默了下去。
    司巖不說話，盛宸也不催他。就這樣不知沉默了多久，司巖忽然眼前一亮，認真道：“屬下明白了?！?br/>     盛宸目光一晃，笑道：“當真不再想想了？”
    司巖狡黠道：“公子是想說，他著急試探我們，實際上也是暴露了自己的弱點。”
    盛宸點了點頭，道：“對?！?br/>     司巖看著盛宸，不說話了。
    盛宸有意又停頓了半晌，才緩緩道：“秦家主言語之間，和秦姑娘之間的問題，已毫無掩飾之意了?！?br/>     司巖笑道：“誰都知道若非您的出面，早先失貨那事，可沒那么容易解決。大約秦家主也認為，沒必要再掩飾了。”
    盛宸淡淡道：“上一次出手，我們的介入也算是打了秦家主一個措手不及。而此番對秦姑娘出手，必是已精心策劃好了退身之法。我們不插手則罷，插了手，最起碼，也不能只打亂他的部署而已?！?br/>     司巖眼前一亮，道：“這才是公子您看著秦家主和秦姑娘的比武發(fā)生的原因。”
    盛宸笑了笑。他沒承認，亦未否認，只是笑了笑。
    司巖點了點頭，道：“我一直就不明白，怎么說也是一家人。這又是何必呢！”
    盛宸默默地嘆了口氣，道：“我的大司尊，你心里清楚，在江湖之中奇怪的事情還少么！非要找出個原因，大約，于行事之人而言自覺有理有據(jù)，也就足夠了?！?br/>     司巖道：“道理屬下懂得?！?br/>     盛宸看了司巖一眼，緩緩道：“昔日我叫你沒事多讀書?！?br/>     司巖扁了扁嘴，沒說話。
    盛宸也沒再將這個話題繼續(xù)下去的意思。他長長地吁了口氣，忽然道：“這里面，還有另外一個道理。”
    司巖緊接著道：“公子說得，是萬事萬物皆有兩面么?！?br/>     盛宸點了點頭，道：“現(xiàn)在這個時候，與其考慮這場比武于我們的計劃有什么影響。倒不如，我們試著換個角度?！?br/>     司巖目光閃爍，緩緩道：“若說對我們的計劃會出現(xiàn)影響，那于他而言，必也會有影響?！?br/>     盛宸沒說話。
    司巖想了想，還是懷疑道：“他會覺得迷惑嗎？”
    “你認為呢”，盛宸笑了笑，道。
    司巖沉吟道：“屬下和秦家主打交道的機會不多。不過，屬下猜著，他那樣的人，不該輕易迷惑的?！?br/>     盛宸笑了笑，道：“他既不會迷惑，那他會如何作?！?br/>     “什么?。俊彼編r自然一怔，道。
    盛宸淡淡道：“你沒聽錯，我問的是，既不會迷惑，那他接下來會如何作。也就是說，他會在這場比武之中施展出自己的絕學么！”
    司巖截口道：“公子你本是打算逼他用出來了。”
    盛宸又笑了笑，沒說話。
    司巖凝視著盛宸，沉默了半晌，道：“依屬下看，若是給了秦家主回旋的余地，他這樣的人，是不可能不趕忙抓住的?！?br/>     盛宸道：“有道理?！?br/>     “但是？”司巖挑起一邊眉頭，笑著道。
    盛宸道：“你認為秦姑娘逼不出他的真實水平，我倒認為，他有可能主動用出來?！?br/>     司巖目中精光乍現(xiàn)，認真道：“那秦姑娘豈不是有危險?！?br/>     盛宸笑了笑，道：“那就得看我的大司尊如何處置了?！?br/>     “看我？”司巖一臉驚訝，說得一字字的。
    盛宸點了點頭，道：“不錯，因為我不會去看，而你會去?！?br/>     司巖目光頻閃，最終，閉上了嘴。
    盛宸看著司巖，緩緩一笑，道：“不明白？”
    司巖搖了搖頭，沒說話。
    盛宸淡淡道：“你會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