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宸笑起來總是這樣淡淡的，現(xiàn)在看起來實(shí)在和平時沒什么不同，依舊是一副對什么事都不甚關(guān)注的模樣。然而，當(dāng)華青青迎上盛宸的笑容之際，卻驟然背心發(fā)寒。也不知過了多久，她總算是深深地吸了口氣，又緩緩地、徹徹底底得將這口氣吐了個干干凈凈。
    盛宸自然不會未留意到華青青的神色，他安撫一笑，輕聲道：“青青自己也說了，他可從不是個笨蛋?！?br/>     華青青做了個鬼臉，道：“這個，你說了不止一次了?！?br/>     “是嗎？”盛宸隨口道。
    華青青凝視著盛宸，點(diǎn)了點(diǎn)頭，道：“是?！?br/>     盛宸吁了口氣，淡淡道：“這個江湖，許就是聰明人太多了?！?br/>     華青青沉吟片刻，緩緩道：“你這話聽起來，實(shí)在是很奇怪。”
    盛宸沒再正面回應(yīng)華青青的話，他略略沉默了片刻，淡淡一笑，道：“有一點(diǎn)，你說的很對?！?br/>     華青青嫣然一笑，道：“那么，我就要問問了。若你想取他的命是輕而易舉，又緣何和他一樣舍近求遠(yuǎn)，選擇借刀殺人?！?br/>     盛宸還未開口，華青青已接著說道：“不要說你只是好奇。”
    盛宸安撫一笑，道：“好，不說?！?br/>     華青青等了等，還是沒忍?。骸安徽f”好奇”，你就無話可說了？”
    盛宸還是沒說話。
    華青青眨了眨眼，說得一個字一個字得：“倘若他真是你說的那種聰明人，起碼就不該徑直相信你?！?br/>     “他當(dāng)真覺得自己騙過了我嗎”，盛宸說著，重新端起了茶杯，淡淡道，“換言之，他相信我被他騙了？”
    華青青瞅著盛宸，又不說話了。
    沉默在茶香之中彌漫開來之際，盛宸才從茶杯里抬起了眼。迎上華青青目光，他淡淡一笑，道：“青青，這江湖之中的借刀殺人，有時候，所為的，并非只是殺人這么簡單的?！?br/>     華青青沉吟道：“你是說……”
    盛宸點(diǎn)點(diǎn)頭，道：“試探，正是試探?！?br/>     華青青不說話了。
    盛宸淡淡道：“邀我入谷相助，只是一種試探。而我邀他出谷，同樣也是在試探。他試探我們，我亦是在試探他。”
    華青青搖搖頭，又點(diǎn)了點(diǎn)頭，道：“他試探我們的用意我大概是明白的。那反過來呢，你試探他，相信和他的用意并不相同吧?！?br/>     盛宸道：“我是在試探他。不過，我試探的，更是他口中的”山谷”?！?br/>     華青青搖著頭道：“那山谷，是有什么我沒看出來的蹊蹺么！”
    盛宸還未開口，華青青已繼續(xù)說道：“除卻云上草之外?！?br/>     盛宸笑了笑，溫柔道：“你再想想。”
    華青青翻了個白眼，道：“我才不想！你愛說不說！”
    盛宸看著華青青，淡淡道：“所有的?！?br/>     華青青訝異道：“所有的？你的意思是……”
    盛宸截口道：“你沒聽錯，我就是這么說的?！?br/>     華青青目光晃動，不言語了。
    盛宸有意讓華青青想了又想，才再次開了口：“入谷之后，我們有很多問題。而谷中之人面對我們的問題，通常來說，有兩個選擇?！?br/>     華青青搖搖頭，又點(diǎn)了點(diǎn)頭，道：“你這么一說，好像，真的不太對勁?！?br/>     盛宸笑了笑，沒說話。
    華青青也沒等著盛宸回應(yīng)的意思，她看著他，徑直往下說道：“于他們而言，我們是外人。而就按他所說的，谷中的待客之道，也從不友善。”
    盛宸道：“嗯?！?br/>     華青青斟酌道：“就算他忌憚你的實(shí)力或者說希望與你結(jié)盟得到你的幫助而不愿和你直接動手，好像也不該這么容易給我們答案?！?br/>     盛宸道：“這就是問題所在了?！?br/>     華青青看著盛宸，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笑了。
    盛宸淡淡道：“我并非那種為了面子可以不要命的中原武林大俠，需要的話，我也會給人借刀。”
    “現(xiàn)在不需要嗎？”華青青好奇道。
    盛宸點(diǎn)點(diǎn)頭，又搖了搖頭，道：“你在想，若我給順?biāo)浦?，最起碼，我們距離我們的答案又近了一步?！?br/>     華青青目光閃爍，認(rèn)真道：“難道不是嗎？”
    盛宸笑了笑。他沒承認(rèn)，亦未否認(rèn)，只是笑了笑。
    華青青瞅著盛宸，幾乎一字一字說道：“你是不是又要說你已知道了答案，倘若再走一趟，無疑是浪費(fèi)時間?！?br/>     盛宸點(diǎn)了點(diǎn)頭，道：“而姑娘你想知道我究竟看穿了什么?！?br/>     華青青沒正面回應(yīng)盛宸的話。她看著盛宸，略作沉默之后，嘆了口氣，道：“說實(shí)話，我想不出來?！?br/>     盛宸淡淡道：“首先有一點(diǎn)，他有所有的答案，就好像一早就知道我們想要問什么一樣?！?br/>     “這點(diǎn)你說過了”，華青青目光晃動，緩緩道。
    盛宸道：“據(jù)那位兄臺所說，他家人一直和房家一起在中州范圍之內(nèi)生活。就算說不得友好，起碼也是和睦共處。”
    華青青笑了笑，道：“按他的說法，他們和房家之間的齟齬已經(jīng)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時至今日，兩家對彼此的存在不過就是心照不宣而已?！?br/>     盛宸淡淡一笑，道：“這解釋看起來很合理?！?br/>     華青青目光閃爍，道：“難道說，這里面有我不知道的事情?！?br/>     盛宸沒說話。
    華青青等了片刻，還是沒忍?。骸盀楹尾徽f？”
    “我在給你機(jī)會自己看出來”，盛宸隨口應(yīng)道。
    華青青“哼”了聲，道：“倘若我真看得出，不就不用勞煩盛宮主您老人家不吝賜教了?！?br/>     盛宸笑了笑，道：“有個細(xì)節(jié)，我想青青你一早就留意到了！”
    華青青沒接話。
    盛宸瞧著華青青，淡淡道：“萍水相逢，不通名報姓興許尚且說得通。然而，他說話行事雖如他所言的謹(jǐn)慎，卻出了個很明顯的紕漏?！?br/>     華青青搖了搖頭，道：“你還是直接說吧。和你一起，我總是在懷疑自己的智商?！?br/>     盛宸安撫一笑，道：“他到現(xiàn)在為止，還未說出他的師承家事。說得更直白一點(diǎn)，他始終沒有說出那山谷中人的姓氏門派?！?br/>     華青青雙目突然一亮，道：“你說得對。沒說出這些，縱是想要查證，都無從下手?！?br/>     盛宸含笑不語。
    華青青凝視著盛宸，沉默了半晌，道：“這么說，你是懷疑，他只是在說你想聽的話給你聽?！?br/>     盛宸點(diǎn)了點(diǎn)頭，道：“是以我才會說，很有意思?！?br/>     華青青沉吟片刻，道：“那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盛宸沒說話。
    華青青徑直道：“依你看，他究竟和誰有關(guān)。房家？還是秦家？”
    盛宸道：“你認(rèn)為呢！”
    “我？”華青青道。
    盛宸道：“對，你?！?br/>     華青青盯著盛宸，半晌，試探道：“你懷疑的，是秦家?！?br/>     盛宸笑了笑。他沒承認(rèn)，但也沒否認(rèn)，只是笑了笑。
    華青青隨著沉默了下去，半晌，長長地出了口氣，道：“依早先秦姐姐的話，秦家的嫌疑確實(shí)最大。只不過……”
    “你覺著有問題”，盛宸道。
    華青青點(diǎn)點(diǎn)頭，又搖了搖頭，道：“又回到了我們先前說過了一個問題之上了?！?br/>     盛宸沒說話。
    華青青也沒非要盛宸回應(yīng)，她只是沉吟了半晌，緩緩說道：“那帖子用的是秦晉的動向為餌，我們現(xiàn)在知道，秦姐姐赴約之后也的確是出了事情的?！?br/>     盛宸安撫一笑，淡淡道：“也許，是我們從一開始就想偏了?！?br/>     “怎么說”，華青青眨了眨眼，道。
    盛宸道：“自出了事，我們便糾結(jié)于確定發(fā)那帖子的人究竟是打算對誰不利。然而我們卻一時都忘記了，無論是秦姑娘還是青青你，都不是另一個的附庸！”
    華青青目光閃爍，不說話了。
    盛宸隨著沉默了半晌，才再次開了口：“我們與其花費(fèi)精力在這上面，倒不如想想辦法，盡快確定一下另外一件事?！?br/>     “哪一件？”華青青道。
    盛宸道：“他，究竟分別從你們身上得到了什么?！?br/>     華青青又不說話了。
    盛宸也不著急，停頓了片刻之后，他長長地出了口氣，道：“至少，我們?nèi)缃衲軌虼_定，秦姑娘確實(shí)是沒有事了?！?br/>     華青青緊接著道：“這方面，他沒有完全說謊?！?br/>     盛宸笑了笑，不說話了。
    迎上盛宸的笑意，華青青驟然目光閃爍，道：“對了，我差點(diǎn)忘了問?！?br/>     盛宸淡淡道：“問什么?！?br/>     華青青認(rèn)真道：“你既心存疑慮，適才見到咱們那位房盟主之際，為何不問?！?br/>     盛宸道：“你想我問什么?！?br/>     華青青目光閃爍，遲疑道：“至少，能確認(rèn)一下房家是否當(dāng)真先和另外一個門派搶地方，又默認(rèn)那家的后人生活在中州范圍之內(nèi)?！?br/>     “適逢江湖大亂之際，這一類的事情或多或少總是發(fā)生過的”，盛宸淡淡道。
    華青青沉吟道：“你是說，房家也做過？”
    盛宸沒正面回應(yīng)華青青的話，他淡淡一笑，道：“換你是房幽慶，你會說嗎？”
    “為何不會？”華青青訝然道。
    盛宸沉默了半晌，忽然道：“來了！”
    華青青微微一怔，目光自然就投向了樓下。只見秦玉鳳一身紅衣紅裙，正走出街面上的人群，邁進(jìn)茶樓的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