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無名之地(二)
盛宸垂眼品茶。
茶,香茶。好香的茶。
又過了半晌,盛宸總算是放下了茶盞。他抬起眼,看著司巖道:“是碧螺春?”
司巖點點頭,道:“是上好的洞庭碧螺春?!?br/>
盛宸緩緩點頭,長長地出了口氣,道:“你們說得對,當今的中原武林之中,的確沒有一個以無名為外號的人?!?br/>
胡驍瞧了司巖一眼,應道:“確實是從未聽說?!?br/>
司巖道:“難不成當真從未現(xiàn)身江湖?!?br/>
盛宸還沒應聲,司巖已接著說道:“以他的武功修為,真的會從未踏足江湖嗎?”
盛宸瞅著司巖,還未來得及說話,胡驍截口道:“那個無名,他的武功修為,真的很好?”
司巖道:“別的不敢講,這內功,應該能在江湖上名列前茅了?!?br/>
“和大司尊比呢?”胡驍問。
司巖沉吟片刻,道:“至少,我不敢說穩(wěn)贏不輸?!?br/>
“有可能”,盛宸忽然道。
司巖翻了個白眼,瞅著胡驍?shù)溃骸昂鷺侵?,您看,我家公子也這么說?!?br/>
盛宸看了司巖一眼,道:“我是說,從未踏足江湖但修為出眾,不是不可能?!?br/>
司巖怔一怔,道:“公子可是看出了什么問題?!?br/>
盛宸沒有正面回應司巖的話,他沉默了半晌,忽然道:“比武,是那自稱無名的玄衣人自己主動提出來的。”
司巖瞅了胡驍一眼,道:“他真為比武?”
盛宸也跟著看了胡驍一眼,道:“換你是他,你會是因比武而來嗎?”
司巖眨了眨眼,道:“公子你這就明知故問了?!?br/>
胡驍忽然道:“他主動比武,難不成是著急向公子示好。至少,比武之后,公子一定能肯定他究竟和海如玉的死亡有沒有關系了?!?br/>
盛宸向著茶壺伸出手,隨口道:“太著急了。真的還是太著急了?!?br/>
司巖立馬將茶壺遞了過去。
盛宸接過了茶壺,道:“他這么做,確實是在示好。但這示好實在太不自然了。”
“不自然?”胡驍截口道。
盛宸沒有正面回應胡驍?shù)膯栴}。他只是看了胡驍一眼,便接著道:“比武,除了能確認他并非親手殺害海如玉的兩個兇手中的一個之外,什么都證明不了。”
胡驍和司巖又迅速互換了個眼色,都沒言語。
盛宸略思索了想,才重又開了口:“胡兄說得對,此人確實很奇怪。”
司巖接口道:“那公子當真會和他比武嗎?”
“為什么不”,盛宸淡淡道,“不僅要比,還得在所有人面前比?!?br/>
司巖忽然笑了,“公子好計謀?!?br/>
盛宸瞅了司巖一眼。
胡驍沉吟道:“金沙樓?”
“不”,盛宸淡淡道,“他專門講了,不為爭名逐利,是以,不上金沙樓?!?br/>
胡驍目光閃爍,遲疑道:“那……公子究竟是如何想的?”
盛宸瞧了司巖一眼,笑道:“就像方才講的那樣,既然答應下來,比武自然是要比的,但不是現(xiàn)在。現(xiàn)在,我們還有其他事情要做?!?br/>
盛宸沒給胡驍和司巖留下反應的機會,他僅僅停頓了下,便繼續(xù)說了下去:“更要緊的事情。”
“何事?”胡驍截口問。
盛宸道:“我之前一直想不通,為何小雪說有很多人失蹤,而中州城中卻從無傳言。要知道,江湖中人的閑言閑語,一向比任何真相都傳得要快很多?!?br/>
胡驍?shù)溃骸芭d許,真相就是根本沒有那么多人失蹤,而雪姑娘確實是為人刻意誤導了?!?br/>
盛宸看了司巖一眼,道:“胡兄說得沒錯,我們日前也是如此分析的。然而,恰是那位無名兄的出現(xiàn)令我意識到,我們之前根本沒有接觸到根源?!?br/>
胡驍瞅向司巖,不言語了。
司巖沉吟道:“公子是說,無論究竟有幾人失蹤,確實是有人失蹤。既然有人失蹤,就不應該連一句謠言都聽不到。現(xiàn)在這個情況,太安靜了?!?br/>
盛宸點點頭,道:“原本我認為,安靜來源于咱們那位房盟主。終究事情發(fā)生在他的眼皮子地下,又在英雄大會期間,他想要暗中處理,也不是不可能。”
司巖看了胡驍一眼,閉上了嘴。
盛宸也沒非要司巖和胡驍回應些什么的意思,他只是略略停頓了下,便重又開了口:“房盟主說,房家之所以忽略了四海幫幫主海如玉的問題,最主要的原因,還是兩家有仇的緣故?!?br/>
胡驍截口道:“公子信?”
盛宸淡淡道:“這四海幫和房家結怨的時間太長,長的兩家人十有八九都已經不記得最初的原因。大家記得的,只是這些年里兩家有多少人命是丟在這件事情之上?!?br/>
胡驍沉吟道:“這屬于舊恨未消,又添新仇。”
盛宸瞅了胡驍一眼,道:“不管這海如玉出現(xiàn)在中州究竟是不是想要彌合兩家之間的裂痕,這海如玉死在中州,還是以如此這樣不明不白的方式,兩家隨時都會火并?!?br/>
司巖接口道:“要是現(xiàn)在火并,興許,會演變成一場真正的江湖大亂!”
盛宸看了司巖一眼,重又將目光投向了胡驍。他看著胡驍,淡淡說道:“胡兄問我信不信房幽慶,我只能說,信,又不全信?!?br/>
胡驍凝視著盛宸,勉強笑了笑。
盛宸一面示意胡驍聽自己說,一面繼續(xù)道:“這海如玉的死亡,至少證明了一件事?!?br/>
胡驍和司巖互換了個眼色,都沒接口。
盛宸看了司巖一眼,又瞅瞅胡驍,繼續(xù)道:“事實正如房盟主所講那般,在那些所謂失蹤人之中,有人本就和房家并不和睦,是以只是找機會搬出了房家別院。也有的人因為種種原因已然放棄了中州城里的大熱鬧提前離開了。房家在最初接到別院中有人”失蹤”的回報之后,也確實派人查了?!?br/>
胡驍截口道:“江湖中人本就四海為家,即使是往常和房氏相處不錯的人,房家也不一定說聯(lián)系得到就是聯(lián)系得到了。更別提這里面有本就和房氏不睦的人了。”
司巖瞧了胡驍一眼。
胡驍沉吟道:“按公子所說,沒有那么多人出事自然是最好了。然而,既然確實沒那么多人出事,為何整件事卻如此悄無聲息?!?br/>
“很奇怪”,盛宸停頓了下,淡淡道,“是吧!”
司巖瞅著胡驍,一字字道:“公子方才說無名讓你明白的事情,就是這一件?”
盛宸沒說話。
司巖看向盛宸,勉強笑了笑,道:“屬下猜錯了?”
盛宸沒正面回應司巖的問題,而是徑直道:“晚一點,你去找一趟咱們那位房盟主。記得,親自去。路上小心一點,不要叫人知道?!?br/>
司巖認真應道:“是?!?br/>
盛宸道:“咱們那位房盟主,一定會告訴我們這個答案的?!?br/>
司巖和胡驍又迅速互換個眼色,都沒說話。
盛宸略作沉默,看向了胡驍,淡淡道:“胡兄既然來了,不如陪我下盤棋?!?br/>
“下棋?”胡驍怔了怔,點了點頭,道,“好?!?br/>
司巖看看盛宸,又瞅了眼胡驍,斟酌道:“夕陽無限好。”
盛宸瞧著他,淡淡道:“是啊,天快黑了?!?br/>
司巖怔了怔,勉強笑了笑,道:“公子,屬下有句話想說?!?br/>
盛宸不言語。
司巖定了定神,斟酌道:“公子是要約房盟主一見嗎?”
盛宸還是沒說話。
司巖瞇著眼看著盛宸,也不說話了。
沉默了片刻,盛宸忽然道:“我向來信任我的大司尊的。”
司巖目光閃爍,勉強笑了笑,道:“公子這究竟是在夸我還是損我,屬下是真的聽不出來?!?br/>
盛宸有意讓司巖又想了想,才淡淡地笑了笑,道:“和以往一樣,你看著辦就行。”
司巖瞅了胡驍一眼,收回了目光,正色行禮,道:“那屬下這就去了。”
盛宸點了點頭,道:“小心一些?!?br/>
司巖目光閃爍,道:“屬下告辭?!?br/>
遙遙傳來更鼓之聲。
棋盤之上,黑白縱橫。燈火輝煌,映得白更白,黑更黑。就連久久絕不出勝負的戰(zhàn)況,也仿佛更酣了些。
也不知究竟什么時候,胡驍長長地出了口氣,將掌心的棋子丟回了棋盒。
“不下了,又輸了。”
盛宸瞧著胡驍笑,“胡兄為何不堅持一下,眼看著就將我逼死了。”
胡驍翻了個白眼,道:“我才不信!”
盛宸笑了笑,道:“司巖那小子又不是頭一次進房家莊,胡兄放心,他可不會出事的。”
迎著盛宸的笑意,胡驍不知覺也笑了笑,道:“大司尊的本事,我可不會沒事?lián)乃!?br/>
盛宸道:“對弈之際,最忌諱心浮氣躁。今日的胡兄,偏生就是心浮氣躁?!?br/>
胡驍笑了笑,道:“公子連這都看得出來,那公子可否看得出來,我是為何心浮氣躁?”
盛宸道:“無名?!?br/>
胡驍目光閃爍,不說話了。
盛宸有意讓胡驍想了想,才緩緩又道:“他夜半出現(xiàn),徘徊不去。隔日現(xiàn)身,又只是相邀來日比武。表面上看起來,此人似乎做了很多事,也解釋了很多事。但若是細細想來,他又仿佛什么事都沒做?!?br/>
胡驍看著盛宸,沉吟道:“若說江湖中人的正常切磋,也不是不存在??墒撬鲃犹岢龊凸颖任?,究竟是何目的。難道當真只為比武?”
“是”,盛宸停頓了下,又道,“也不是?!?br/>
胡驍眨了眨眼,道:“那他究竟想要公子做什么?;蛘哒f,想要逍遙宮做什么。”
盛宸凝視著胡驍,緩緩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