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否極
“連這些東西都丟了,他們快撐不了多久了!”
前面探路的女真軍士指著路邊丟下的東西,大聲叫了起來,原本略顯疲憊的臉上,此刻卻均是放出了興奮的光.
原本立在陣后督戰(zhàn)的金兀術(shù)輕輕一嘆,縱馬上前。
宋軍詭計多端,在這等境況下竟?fàn)柸愿曳直鴶?shù)路逃竄,更是每一路都做出南國皇帝在自己軍中的樣子,意圖攪亂自己的視線。
只是此次自己本來用意便不在于一城一地之得失,僅留下些傷病疲憊的部隊留守舒州城,其余那些戰(zhàn)力猶存的馬軍,盡數(shù)帶將出來追擊宋人,軍力較諸宋國殘軍多出何止十倍,即然宋軍分路而逃,他便分路而追,此時完顏雍、韓常等將領(lǐng)均自領(lǐng)一支大軍,追擊宋國殘軍,勿求斬盡殺絕。
而他自己,則親自領(lǐng)軍追擊眼前這支殘軍。
因為這支殘軍并未曾與其余諸支殘部一同撤走,卻是在林間路口隨處設(shè)障,又足足將自己的大軍擋了一天一夜。
甚至這幾日來,這支殘部且戰(zhàn)且退,雖然在自己的絕對兵力優(yōu)勢下并不可能有什么特出的戰(zhàn)績,但卻終究是進(jìn)退有節(jié),絲毫不亂,甚至在自己有意分化招撫之下,也未曾留下宋國的半個降卒。
只是眼下看他們幾乎已然棄無可棄,疲累的馬匹,缷下的盔甲,丟棄的米糧……一切都預(yù)示著這支頑強(qiáng)的軍隊,終于也已經(jīng)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
“快,快……”
身前的女真騎士,都自振奮了起來,呼喝著,拍著疲累的馬匹,加速追擊了過去。
他們對于金兀術(shù),有著近乎盲目的信心。
所以他們都覺得金兀術(shù)的判斷必然是對的,相信宋國的天子,就在眼前這路殘軍之中。
眼下這路殘軍幾已無還手之力,又怎由得他們不想著要快馬加鞭,一鼓作氣,把他們徹底擊潰。
畢竟任何一個人都知道,若是能生擒宋國的天子,那是何等大的一場富貴。
金兀術(shù)卻是微微苦笑。
這一次只怕要讓手下這些弟兄們失望了。
他知道南國天子并不在眼前這支殘軍之中,他之所以毫不猶豫地選擇自己親自領(lǐng)軍追襲此路,只不過是因為他可以肯定帶領(lǐng)這支殘軍的應(yīng)當(dāng)是那位大宋的監(jiān)軍將軍。
南國皇帝不會自陷險地,而那位大宋監(jiān)軍將軍卻必會是在此備戰(zhàn)場上最后一個撤走的宋國軍人。
他雖到現(xiàn)在仍然連那位監(jiān)軍將軍究竟長成什么樣子都未嘗看清楚,但對于自己的這點判斷,卻是有著十足的信心。
畢竟,換做自己易地而處,此時必然也在做著同一樣的事情。
身經(jīng)百戰(zhàn),閱盡浮生,生擒南國天子的榮耀,對于此刻的他而言,早已不外是天際浮云了。
他現(xiàn)在最想做的,是用軍人的方式,親手與那位大宋的監(jiān)軍將軍來做一場了斷。
這是對一個真正軍人應(yīng)有的尊重。
他,必然也是如此想的。
“駕!”
金兀術(shù)催馬,疾弛。
該結(jié)束了!
…… ……任是孟太后如何處變不驚,此時也不由得臉色大變,皺眉片刻,說道:“若說岳飛為求一戰(zhàn),不惜以死求戰(zhàn),老身倒是相信,只是若說他竟敢大逆不道,趁機(jī)竊位,這……”
秦檜也自微微一愕,岳飛十年抗金,名聲遍于海內(nèi),只是他也未料到在這禁宮大內(nèi)之中,皇族貴親之內(nèi),岳飛卻也有著如此諾大的聲名。
他輕輕一嘆,說道:“若說岳飛是為了自身榮華富貴,臣確實也是不信,臣只恐岳帥是一時糊涂,為求前線戰(zhàn)情變局不至于影響對于我大宋對女真人眼下以戰(zhàn)為主的政策,是以棄天子官家于不顧,意圖扶助新君登基,那恐怕……”
他頓了一下,接著說道:“太后可曾記得,岳飛昔日就曾為立嫡之事,幾度上書天子官家,甚至不惜觸怒龍顏,冒天下之大不韙,一度也曾令人十分不解其緣何如此不智,現(xiàn)下看來,岳帥卻是早已料到了有這一天啊。”
他對于如何說服孟太后早有準(zhǔn)備,言語之中,每一句都似是在為岳飛著想,卻又無一句不是含沙射影,而且推論得合情合理,更是與先前許多事聯(lián)系了起來,卻簡直是由不得人不信。
他此時眼見孟太后已然被自己說動,踏前一步,說道:“是以此時此刻,惟有太后出面,召集群臣,拔亂反正,眼前的局面,方才有些許可以收拾的希望。”
孟太后沉默片刻,長嘆一聲:“若真的局面已然到了如秦相公所言如此地步,老身一介婦人,卻又能有什么作為可言。”
秦檜似是長舒了一口氣,臉上泛起了笑容:“太后若肯出面,大宋天下就有救了!”
孟太后掀起簾帳,走了出來,訝道:“聽秦相公的話中之意,卻似是成竹在胸?!”
秦檜微微一笑,說道:“眼下局勢雖似險峻無比,但只要太后肯出面立朝主政,一切問題自然迎刃而解,再無滯礙。”
孟太后微微一愕:“若是如秦相公所說,眼下臨安軍政要權(quán),已然盡歸岳飛之手,老身卻又能做些什么?”
秦檜說道:“岳飛眼下之所以能在臨安城中呼風(fēng)喚雨,卻是因天子官家出征前以監(jiān)國之重任委之。太后應(yīng)知大宋軍士,人人盡是忠心于天子官家,若非岳飛以監(jiān)國之職發(fā)號施令,攜天子之威權(quán)混淆視聽,否則縱然其在軍中素有威望,但若是讓那些軍士知曉其眼前所做之事是如此大逆不道,卻也必然不會再跟隨其后。而臨安行在朝堂百官,更大都是知大體、識大局的人,原本之所以甘居岳飛之下,無非是因著天子官家之圣諭如天,是以眼下雖然看起來臨安行在軍政要權(quán)盡歸岳飛之手,實則卻實不過是假天子之威權(quán)行事,若是太后肯于此亂象紛呈之時,出面立朝主政,下詔諭暫時停止岳飛行使臨安留守事之職權(quán),并公告臨安行在諸軍諸司,析透眼前實際局勢,勿令其為人所蒙蔽,只待那些軍士明了了目前的局勢,自會知道應(yīng)當(dāng)何去何從!”
“這個……”孟太后微微沉忖:“日下前線戰(zhàn)局究竟如何,卻是尤未確知,岳飛知臨安留守事乃天子官家御駕親征前圣命親任,若是僅憑無端揣測便如此施為,只怕……““太后,不怕一萬,只怕萬一,目下局勢急如星火,變化只在頃刻之間”,秦檜見孟太后猶豫,連忙接著說道:“而若不暫停岳飛之職,則前線戰(zhàn)局情報,勢必先經(jīng)其手,那待得我等真正知曉前線戰(zhàn)局的變幻情況,只怕早就已然無及。”
“更何況,昔時天子官家原本但幾次三番奉請?zhí)笈R朝聽政,只是太后因著鳳體違和,婉拒此議”,秦檜微微一笑:“而今既然太后已然安養(yǎng)完畢,可以親自臨朝聽政,自然再無須大臣監(jiān)國,岳飛其他等職,仍自一體保留,縱然日后得知天子官家天幸無恙歸來,亦是無傷顏面,當(dāng)此之時,大宋江山存亡斷結(jié)只在太后一念之間,實再容不得半絲猶豫,臣請?zhí)笕迹 ?br/>
孟太后沉吟半晌,輕輕一嘆:“樹欲靜而風(fēng)不息,也罷,老身一切聽秦相公吩咐便是!”
秦檜面露喜色,正欲說話,忽然聽得殿外傳來一聲清脆的嬌喝:“母后且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