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奇正
張憲、王貴、董先、牛皋等統(tǒng)兵大將,站在衙衛(wèi)階下,看著端坐在臺上的趙匡胤,每個人的眼神里卻都充滿了敬意。
如果不是這個戰(zhàn)果活生生地擺在了他們面前,哪怕他們原本也都盡是以一敵百的無敵猛將,也絕不敢相信這個瘋狂的想法,居然真的能夠成為事實。
張憲、王貴甚至已然暗中安排接應(yīng)的伏兵,準(zhǔn)備萬一皇帝大帥遇險,不管付出多大的代價,也都要將皇帝大帥救出金營。卻被這位皇帝大帥一眼視破,召來現(xiàn)在對這位皇帝大帥崇拜得五體投地的牛皋,將他們死死地看住。
哪怕事先他們對此有過再樂觀的揣測,也絕沒有人能想到,這位皇帝大帥,居然真的就這么創(chuàng)造出了一個令人難以置信的輝煌戰(zhàn)果。
以區(qū)區(qū)五十人,只付出了重傷兩人,輕傷十七人,失蹤一人的代價,便將一萬五千余騎的金軍最精銳的部隊,殺得潰不成軍,死傷過半,甚至還順手俘虜了數(shù)千騎的素質(zhì)精良的戰(zhàn)馬。
這樣的戰(zhàn)役,是古往今來從來未曾有過的。
這樣的戰(zhàn)績,只能用兩個字來形容――奇跡!
王貴驀地想起了這次歸來后清點人數(shù),才發(fā)現(xiàn)已是生死不知的辛棄疾,不由得眼神一黯。
他一直覺得這個劍一般的少年,簡直就是個天生的軍人。
只要多加錘煉,將來必成大器。
可是他卻很可能永永遠(yuǎn)遠(yuǎn)都不能再站在自己面前了。
這就是戰(zhàn)爭。
每一場勝利,都伴著最慘酷的血痕。
趙匡胤將王貴的眼神收入眼底,嘴角卻露出一絲不為人察覺的微笑。
趙匡胤任何時候,都不會丟下自己的兄弟。
除非……他一聲長笑,指著攤在眼前桌案上的地圖,問道:“諸位將軍,金兀術(shù)所帥金兵主力,正自全速奔襲而來,諸位將軍對于接下來的那一場戰(zhàn),可有什么提議?”
張憲微笑道:“陛下運籌幃幄,決勝千里,末將等不敢以淺薄愚見玷染陛下耳目,還是請陛下廟謨獨斷為上。”
趙匡胤啞然失笑:“張憲,你他媽的難道想謀個常致遠(yuǎn)的位置干干?從哪里學(xué)來的滿口胡柴?”
臺下諸將不由得都是一陣哄笑,張憲苦苦一笑:“陛下,末將這幾句話,可是用兩壇百年好酒跟一名中過舉子的小校換來的,據(jù)說皇帝大帥一定愛聽,看來俺老張被他誑了。”
又是一陣轟堂大笑,不知不覺間,衙衛(wèi)里那種沉抑的氣氛已自消彌于無形。
再沒有什么,比沖殺與鮮血更容易拉近軍人間的距離。
無形之間,他們在心里對于這位皇帝大帥已然是深為認(rèn)同,再無半點隔閡。
王貴上前說道:“陛下,此次陛下漏夜出襲,盡殲金人‘鐵浮屠’大軍,金人銳氣已失,末將以為,我等只須借順昌城之利,以逸待勞,待得金人疲兵趕至,攻城不果之際,再行迎頭痛擊,必可擊退金兵,得保順昌平安。”
王貴此語,可謂老成持重之論,幾乎所有的將軍都紛紛表示了贊同的意思。
牛皋卻是跳了出來,大叫道:“怎么又是在講怎么守城?照我說,這次索性就打開城門,讓俺老牛帶上五萬人出戰(zhàn),肯定殺那些金兵韃子一個人仰馬翻。”
王貴笑罵道:“老牛,來的那可是三十萬騎金人騎兵,你就歇歇吧,別吹了。”
牛皋跳腳道:“皇帝大帥五十個人都干掉了金兵一萬五千余騎,俺老牛就算再差,也不會差到五萬人打不過金兵那三十萬吧?!”
他轉(zhuǎn)頭,對著趙匡胤說道:“皇帝大帥,上次你嫌俺老牛粗手笨腳,不肯帶老牛去金人前鋒營里耍子,也就罷了。但這次人家光明正大地打上門來了,你總該讓俺老牛的鐵錘發(fā)發(fā)利市吧。”
眾將無不失笑,張憲眼中精芒一閃,上前說道:“陛下,既然牛皋這么閑不住,我倒有個主意。”
他看著牛皋,說道:“老牛,你不是想學(xué)皇帝大帥劫營么?這樣吧,你帶個五百人的行動隊,沿路在金人休息的時候,就沖殺一下他們的大營,一擊即走,不得戀戰(zhàn)。這樣你也過了手上的癮,而更可以讓金**軍疲于奔命,你覺得怎么樣?”
他問的是牛皋,眼神卻是望向了趙匡胤。
牛皋嘟囔著,也不知在說些什么。
趙匡胤微微笑著,卻是不置可否。
張憲所提,以牛皋為機動力量,沿途騷擾金人部隊,確也是個好主意。
換在昨天以前,此計雖妙,但缺乏可用的戰(zhàn)馬,無法保證行動的速度,也不過是紙上談兵。
而今天有了自己帶回來的那些戰(zhàn)馬,只要能加緊訓(xùn)練出馬軍,張憲之計倒是完全可行。
只是……趙匡胤的嘴角露出一絲淡淡的笑。
臺下諸將,若是知道了他心里現(xiàn)在所想,恐怕也要嚇上一跳。
他的目的,決不僅僅是擊退金兵這么簡單。
他抬起頭,正好看見劉子方興沖沖地跑了進(jìn)來,躬身行下禮去:“皇帝陛下,末將已經(jīng)清點過了,此次皇帝陛下帶回來的戰(zhàn)馬,共有五千三百四十七匹,都是一等一的良駒!”
“哦?”趙匡胤微微皺眉。
卻沒想到,還是讓那些戰(zhàn)馬,跑掉了大半。
劉子方看見趙匡胤的臉色,連忙說道:“末將已然派出一隊人馬,專門負(fù)責(zé)在左近搜集捕捉跑散的戰(zhàn)馬。”
他抬起頭,眼神里充滿了崇敬的神色:“末將原本一直自負(fù)馬技天下無雙,直至今日得見皇帝陛下有若神技的馬術(shù),這才知道末將昔日實有若井底之蛙,不知天高地厚,末將對皇帝陛下五體投地,心服口服。”
他就這么昂然朗聲說了出來,卻沒有一個人會以為他有一字半句的阿諛之語。
站在這個大堂上的漢子,誰都知道這些話若不是真真正正從心里流出來的,哪怕砍了他們的頭,他們也不會說出一個字來。
因為他們本是一類人!
趙匡胤輕輕一笑,卻是問道:“劉將軍,要運用這些戰(zhàn)馬組建成一支騎兵隊,你覺得需要多久?”
“十天!”劉子方毫不遲疑地答道。
“十天?”趙匡胤皺起了眉,目露探詢之色。
“是!十天!只要十天!”
劉子方的語氣里,有著斬釘截鐵般的自信:“末將昔日訓(xùn)出來的騎兵,眼下有大半在這順昌城內(nèi),雖然這七年多來,他們被拆解分放到各個兵營,可能大部分人都再沒機會碰過一次馬,但有了這匹一等一的戰(zhàn)馬,只要給末將十天的時間,末將就有保證他們會重新變回那只可以蹄踏天下的鐵騎雄師!”
“因為他們都是我劉子方從岳家軍里一個一個挑出來,帶出來,熬煉出來的!”
“好!”趙匡胤的眼中露出激賞的神色:“劉子方,朕給你十五天的時間,十五天后,朕要看到一只五千三百四十七騎的鐵騎雄師站立在朕的面前!”
“否則”,他語意淡淡:“你便提頭來見!”
他的神色一如往昔,但沒有任何人懷疑,若是十五天后劉子方完不成指令,他將會不折不扣地執(zhí)行他的軍令。
“是!”劉子方卻是應(yīng)聲躬身下拜,毫無半點遲疑。
營中諸將抬起臉,看著這位眼神中散發(fā)著無比自信與霸氣的天子官家。不知為何,他們都清清楚楚地感覺到,這位天子官家的心里,對于即將來臨的那場仗,已然有了定見。
“陛下……”張憲踏前一步,正欲詢問。
忽然趙匡胤的嘴角卻是掛起了一絲微笑:“你們有誰知道,即將與我們相遇的東路三十萬金**軍的統(tǒng)帥金兀術(shù),到底是一個什么樣的人物?”
…… ……長風(fēng)烈烈。
金兀術(shù)抬起頭,看著旗桿上高高懸起,尤自不斷滴灑著鮮血的幾顆人頭,雙目里透出復(fù)雜難明的神色,讓人根本看不清他是悲是喜。
金國戰(zhàn)神完顏亮的心血,自己五年來的逡選調(diào)教,才訓(xùn)練成那一萬五千余騎的“鐵浮屠”部隊,卻在一夜之間,就此化為泡影?!
若不是阿赫殺阿魯那聲嘶力竭的呼號,那如見鬼魅的神情,他簡直不敢相信這一切會是真的。
在中軍主帳內(nèi)秘密問明了那夜的情況之后,他毫不猶豫地將這幾名沿路大呼小叫趕來報訊的“鐵浮屠”士兵,以勾結(jié)宋軍,妖言惑眾,擾亂軍心之罪當(dāng)堂梟首示眾。
所有的金國士兵都知道,“鐵浮屠”部隊是大金鐵騎的驕傲,能入選“鐵浮屠”的,都是軍人中的軍人,精英中的精英。
如果讓他們知道這支本來指望借之縱橫天下無敵之師居然在一夜之間,被人屠殺殆盡,那么這場仗也便再不用打了。
阿赫殺阿魯那尤自圓瞪著的雙眼,一直在提醒著他,那個尤如夢厴卻又偏偏就在眼前的血淋淋的事實。
他右手一翻,將那幅鮮血書就的大字舉到面前。
“犯強漢者,雖遠(yuǎn)必誅!”
岳飛之后的宋室天下,何時又出了這般人物?
難道真是天不佑我大金?
忽然之間,他仿佛蒼老了數(shù)十歲一般,整個人在清風(fēng)中晃了幾晃。
旁邊他的侄子、副將完顏雍與心腹小校阿魯補,連忙搶上前去,分左右扶住了他,他卻擺了擺手,隨即腰身又挺得如標(biāo)槍般的筆直。
身為主帥,是三十萬鐵騎目光所寄,不管心里有多苦多痛,他絕不能在人前露出一絲半分虛弱的神色。
身為軍人,無論遇到什么樣的強敵,所要考慮第一問題,仍然是要怎么樣去贏!
他深吸了一口氣,對身旁的完顏亶揮了揮手:“走,我們?nèi)タ纯此 ?br/>
“他?”完顏雍有點不明所以。
“他!”金兀術(shù)轉(zhuǎn)過頭,目光里透出一股森寒的殺意:“那個殺了我一萬五千‘鐵浮屠’軍的少年!”
“辛棄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