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二照例上晚自習(xí)答疑課。</br>　　楚洮在食堂吃完晚飯,把教室里大家交上來的小楷整理了一下，打算給楊柳送去。</br>　　臨去之前，他本能的抬頭往教室看了一眼。</br>　　教室里氣氛有點怪。</br>　　人很少,只是零星坐著幾個同學(xué)，但是全班的書包都在,并沒人提前溜回家。</br>　　或者這幫人又在籃球場打球呢。</br>　　他斂起目光,抱著小楷本,去了班主任辦公室。</br>　　辦公室里煙霧撲鼻。</br>　　幾個男班主任正靠著窗邊吞云吐霧，閑聊最近高三的模考成績。</br>　　“這次模考跟省實驗比怎么樣？”</br>　　“聽說不怎么樣,年級主任頭發(fā)都要急禿了，幾個苗子也沒發(fā)揮出正常水平來。按照往年慣例，咱們學(xué)校考去TOP2的怎么也有二三十個，但就這次模考看，估計十個也沒有。”</br>　　“怎么差成這樣啊。”</br>　　“浮躁了唄,一百多個體育加分,被舉報審查,最后只有一個是靠自己本事加的分，其他的全被取消了。”</br>　　“嘖，那錢也白掏了,馬上就要高考了，家長學(xué)生急瘋了吧。”</br>　　“那肯定的,不過咱們這屆就輕松了，加分取消了，全憑本事。”</br>　　“是,咱這屆質(zhì)量不錯,多虧主任英明,把所有垃圾貨色都集中投放三班。”</br>　　“哈哈,真的一顆老鼠屎壞一鍋湯。”</br>　　兩個男老師聊的盡興，趁著楊柳不在，肆無忌憚的羞辱著三班的學(xué)生。</br>　　垃圾，社會渣滓，文盲。</br>　　楚洮皺了皺眉，他進來的時候動作很輕，所以沒有人刻意注意他。</br>　　即便注意了，也不會知道他來自幾班。</br>　　嘭！</br>　　楚洮把一摞小楷本結(jié)結(jié)實實拍在了木頭桌子上。</br>　　木桌的桌堂是空的，所以砸上去聲音激蕩的更大。</br>　　兩個男老師嚇了一跳，搖搖欲墜的煙灰全都震掉在了褲子上。</br>　　煙灰還是熱的，隱約閃著火星，黏在牛仔褲上，一拍就是一片黑。</br>　　“誰啊！沒家教！”</br>　　“在辦公室小點聲！”</br>　　楚洮冷冷的掃了他們一眼，語氣硬邦邦道：“三班的垃圾本來就沒家教，多擔(dān)待吧老師。”</br>　　兩個男老師臉上閃過一絲尷尬，但隨后，他們就端起了老師的架子。</br>　　“喲，摔本子出氣啊。”</br>　　“你覺得我說的不對？你們班有一個算一個，除了給學(xué)校找麻煩還能干什么？”</br>　　楚洮扯了扯唇角：“您作為老師，背地里這么說學(xué)生，您又多有家教呢？”</br>　　兩個男老師的臉色立刻陰了下來。</br>　　“反了你了，陰陽怪氣的給誰看呢！”</br>　　“你還不服氣，你們今天晚上折騰的還不夠熱鬧，準(zhǔn)備在辦公室繼續(xù)折騰？”</br>　　楚洮挑眉，眼神里透出些疑惑。</br>　　今晚？</br>　　他們明明正常下課，吃飯，等待上晚自習(xí)。</br>　　到底折騰什么了？</br>　　男老師夸張的一樂：“你不會不知道吧？你班江涉沒把全班都帶走？”</br>　　楚洮繃著唇，默不作聲，但是定定的看著他，等他給個解釋。</br>　　“江涉又帶著人去跟隔壁職高打架去了，你班班主任已經(jīng)去找了。”</br>　　“一年得打幾次吧，弄得亂七八糟一堆事，然后再讓他爸解決。”</br>　　“你跟我在這瞪眼有什么用，看看他們辦的事，是個正經(jīng)孩子能干的事兒嗎。”</br>　　“打群架，自命不凡的，幼稚。”</br>　　楚洮微微攥著拳，牙齒咬住下唇，一語不發(fā)，大跨步回了班。</br>　　班級里依舊空蕩蕩的，起碼少了一大半人。</br>　　江涉不在，方盛徐園也不在，戴文簡，許博學(xué)，還有那些跟江涉混的好的都不在。</br>　　最后一排角落里，龐才正抱著一本大尺-度漫畫，一邊看一邊吸溜鼻涕。</br>　　楚洮的目光落在了他身上。</br>　　龐才看著圖上的大-胸，時不時竊笑兩聲，他正看的爽，莫名覺得周遭磁場有些不對。</br>　　他頓了頓，用教科書蓋住漫畫，抬起了頭。</br>　　楚洮直奔著他走過來，面色不善，拳頭緊緊攥著，用力的骨節(jié)發(fā)白。</br>　　龐才：“......”沃日？</br>　　他啥時候又得罪這惡煞了？</br>　　龐才肌肉緊繃，心里膽怯但臉上卻不掉價。</br>　　他把漫畫一扔，推桌子站了起來。</br>　　“沒完了是不是！我惹你了么你又找我麻煩！你真以為我怕你嗎我跟你拼了！”</br>　　龐才咬牙切齒，運著氣就要朝楚洮撲過去。</br>　　楚洮抬起手，掌心抵住他的拳頭：“江涉在哪兒？”</br>　　他沒空跟龐才敘舊。</br>　　以龐才對江涉的巴結(jié)程度，江涉要真想干什么事，他肯定想跟去。</br>　　但顯然，江涉不愿意帶他去。</br>　　龐才頓了頓，猛地眨了兩下眼，才發(fā)現(xiàn)楚洮的目標(biāo)不是他。</br>　　虧他嚇出了一手汗。</br>　　“你......你別跟我套近乎，我跟你不熟！”</br>　　龐才冷著臉，又坐回了座位上。</br>　　楚洮深吸一口氣：“我沒空跟你閑扯，江涉去哪兒了？”</br>　　龐才挺著胸脯，一副大義凜然的模樣：“我會出賣我涉哥？”</br>　　楚洮伸手按住龐才的肩膀，五指用力，摳住他最脆弱的穴位，沉聲道：“我再問一遍，江涉去哪兒打架了？”</br>　　“哎喲臥槽你輕點！”龐才被他捏的半只胳膊都麻了，疼的齜牙咧嘴。</br>　　但楚洮絲毫沒用卸力的意思，龐才才知道楚洮是認(rèn)真的。</br>　　他打不過楚洮，現(xiàn)在班里又沒人撐腰。</br>　　龐才人窮志短：“我真不知道他去哪兒打架了，他也不帶我啊！都是職高那幫孫子，侮辱咱一高的Omega，涉哥才去教訓(xùn)他們的！”</br>　　楚洮桃花眼微瞇，溫柔多情的眉眼愣是顯出了幾分凌厲的意味。</br>　　他松開龐才，轉(zhuǎn)身出了班級。</br>　　江涉這傻逼，真是到處惹事。</br>　　也不怪別的班老師看不起他們，逞一時英雄，最后是無數(shù)人幫忙收拾爛攤子。</br>　　而且他聽說過，職高那幫人都野，打起來連刀子都敢動，命都不要的。</br>　　他不敢想象江涉真的一時失手，被人捅上一刀。</br>　　楚洮跑出了教學(xué)樓。</br>　　晚風(fēng)獵獵，樹梢被吹的刷刷作響。</br>　　昨天下了點小雨，所以今天天空各位澄澈清明，一絲云霧都沒有。</br>　　月色星辰清晰的仿佛觸手可及，清新的玉蘭花香，飄散到校園的各個角落。</br>　　今天本該是個格外安寧的夜晚。</br>　　他到了校門口，正撞到急的像熱鍋螞蟻的楊柳。</br>　　楚洮跑過去喊了聲：“老師。”</br>　　楊柳看見他，眼前一亮。</br>　　她抹了抹額頭的汗水，強笑道：“楚洮啊，你知道江涉在哪兒嗎？”</br>　　楚洮搖了搖頭：“我也在找他。”</br>　　楊柳嘆了口氣：“沒事，我們分開找。你去學(xué)校通往市體育館那條路看看，我去一中和職高中間找。找到他們趕緊通知我，絕對不能讓他們動手！”</br>　　楚洮點點頭，楊柳給了他個手機號，就匆匆找去了。</br>　　楚洮也像個沒頭蒼蠅。</br>　　打群架這種事，在他的人生中是絕不可能發(fā)生的。</br>　　他離這個圈子很遠(yuǎn)，遠(yuǎn)到他根本不知道，約架應(yīng)該在什么地方，有什么規(guī)矩，要帶多少人。</br>　　他只能漫無目的的找。</br>　　楚洮走了兩個街口，猛然想到，他第一次遇見江涉的時候，江涉就在小胡同里教訓(xùn)人。</br>　　他停車的那個小胡同。</br>　　楚洮精神一震，抱著一絲希望，往小胡同口跑。</br>　　校門前車輛很少，路燈也很少，晚自習(xí)沒下課，停車場停著稀稀拉拉的校車。</br>　　他快速掠過校門口，來不及欣賞熱火朝天的小商小販，也來不及嗅一嗅油炸里脊的香味兒。</br>　　趕到胡同口，他隱隱聽見里面有動靜。</br>　　楚洮腳步一頓。</br>　　他聽到了江涉漫不經(jīng)心的調(diào)笑聲。</br>　　“你他媽把發(fā)到網(wǎng)上的話再說一遍？”</br>　　江涉的語氣越是溫和愉悅，代表他本人越是游離在爆發(fā)邊緣。</br>　　“老子說怎么了，你們重點高中的Omega都是賤-貨，五百塊錢一晚上，又浪又騷。我說江涉，你不是Omega吧，我沒說你吧。”</br>　　江涉輕嗤了一聲，懶懶散散道：“你們職高的alpha都是野種，說的就是你，你能怎么樣？”</br>　　職高大佬捏的手指骨節(jié)咔吧響了一聲。</br>　　“有意思嗎江涉，我可沒想跟你打架，你自己找不痛快。”</br>　　職高的人別看平時橫行霸道，大大小小的群架也打慣了，但他們還是不想和江涉碰的。</br>　　江涉淮南十二校扛把子的稱號不是吹的。</br>　　淮南這片十二所學(xué)校，每個學(xué)校都跟江涉有過摩擦，最后都被江涉給教訓(xùn)了。</br>　　有次一個頭腦發(fā)熱的傻逼，拿著刀沖上來，想搞偷襲。</br>　　刀鋒離江涉的后腦勺就差幾厘米了，被江涉一個擰身躲開，雙手用力一擰，轉(zhuǎn)瞬將刀奪了過來，隨后抬腿一腳，踹斷了那人兩根肋骨。</br>　　從那以后，江涉的名聲就傳了出去。</br>　　這十二所學(xué)校的校霸，輕易不會招惹江涉。</br>　　江涉聳了聳肩，手插著兜，往前走了兩步，勾起唇角：“爺最近太閑了，正好想教訓(xùn)幾個嘴賤的，是你自己往槍口上撞。”</br>　　職高的大佬也是要面子的，要是被江涉幾句話就嚇回去了，他以后就不用混了。</br>　　大佬咬著牙，冷笑：“看來今天必須有人躺著出去了。”</br>　　楚洮剛給楊柳發(fā)完信息，眼看著他們要動手，沒法再等，咬牙沖了出去。</br>　　“江涉，等等！”</br>　　兩幫劍拔弩張的學(xué)生被楚洮一喊，都是一愣。</br>　　緊張的氣氛多少有些松弛了。</br>　　大家回過頭看，看胡同口只來了一個人。</br>　　還是個非常清瘦，穿的干干凈凈整整齊齊的學(xué)生。</br>　　一看就知道，跟他們不是一路人。</br>　　方盛驚了：“臥槽班長怎么來了！”</br>　　方圓也煩躁，他們這次出來打架都是找的信得過的朋友，不可能有人給班長通風(fēng)報信的。</br>　　在他眼里，班長代表著老師，代表著學(xué)校，反正跟他們不是一邊的。</br>　　江涉皺了皺眉。</br>　　他絕不想在這里看到楚洮。</br>　　楚洮太干凈了，就不敢看這種陰暗的，只能藏在胡同里的世界。</br>　　江涉的手漸漸松弛了。</br>　　無論如何，楚洮都不能攪進來，不能受傷。</br>　　畢竟一旦動起手來，人太多，他不可能時時刻刻盯著楚洮。</br>　　“你過來干什么，回去！”江涉低聲道。</br>　　楚洮冷冷瞪他一眼：“楊老師讓我找你們，不許你們打架。”</br>　　他大有江涉不答應(yīng)他就不走的意思。</br>　　江涉磨了磨牙，他對楚洮是挺無奈的。</br>　　楚洮這種好學(xué)生，根本沒法理解他們動手的必要性。</br>　　在楚洮眼里，打架就是不對的，就像學(xué)生不應(yīng)該早戀，不應(yīng)該逃課去游戲廳，不應(yīng)該在校外開房。</br>　　職高大佬噗嗤一笑：“哎江涉，你又叫了個幫手啊，說好一邊二十人呢，你這二十一了怎么算？”</br>　　江涉冷冷道：“他不算，他不是來打架的。”</br>　　職高大佬嫌棄的看著清瘦的楚洮：“沒關(guān)系，算我讓你的，把這弱雞alpha也加上，我無所謂。”</br>　　楚洮因為長得好看，人又精瘦，裹在肥大的校服里，看起來并不那么有威懾力。</br>　　他的氣質(zhì)也相對溫和，隱忍，跟江涉說話的語氣也跟傳統(tǒng)的班長團支書似的。</br>　　楚洮聽見這人罵自己弱雞，也沒想跟他一般見識。</br>　　他只想按楊柳要求的，把江涉他們帶回去。</br>　　絕不能讓三班這么多人卷入群架里。</br>　　為了職高這幫嘴里不干不凈的人，不值得。</br>　　楚洮又往前走了幾步，低聲道：“江涉，別打架，你不能帶著這么多人冒險。”</br>　　一旦一中有人被打進醫(yī)院了，或者受重傷了，事情就鬧大了。</br>　　徐園急道：“咱別聽班長瞎幾把說了，他肯定告訴學(xué)校了，趕緊動手吧，速戰(zhàn)速決！”</br>　　江涉沒說話。</br>　　徐園一臉懵：“阿涉？你他媽等什么呢！”</br>　　江涉深吸一口氣，對楚洮說：“你先躲開，我心里有譜。”</br>　　他說話的語氣很克制，甚至是很溫柔，絲毫沒有了方才對職高大佬的強大氣場。</br>　　徐園：“臥槽？”</br>　　他不懂現(xiàn)在是個什么節(jié)奏。</br>　　乖寶寶班長跟馬上要掐起來的兩個大佬講道理，讓江涉別動手。</br>　　江涉非但沒找人把班長扔出去，反而軟聲軟語的解釋上了。</br>　　徐園拍了拍方盛：“找個人把班長扔出去，煩死人了。”</br>　　方盛：“少瞎幾把出主意，誰你都敢扔？”</br>　　徐園：“......你為了楚星寧連節(jié)操都不要了？”</br>　　徐園覺得方盛對班長順從的有點過分。</br>　　阿涉就更過分了。</br>　　即便是楚星寧的弟弟，但八字還沒一撇呢，犯得著現(xiàn)在就當(dāng)親弟弟看嗎？</br>　　提到楚星寧，職高的大佬色瞇-瞇的一笑。</br>　　“哦，你們學(xué)校那個楚星寧啊，聽說長得不錯，能賣個一千塊一晚，你們是不是都玩過了？”</br>　　楚洮本來是奔著江涉走的，聞言腳步一頓。</br>　　他轉(zhuǎn)過身，抬眸，漆黑的瞳仁微微一縮。</br>　　“你說什么？”</br>　　他聲音清冷低沉，合著冰涼的夜風(fēng)，在小胡同的狹窄的空間里回蕩。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