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9章 解與不解
呂松濤失魂落魄的回到呂家。
站在院子里,這里的一草一木都是那么的熟悉。
但是此刻,卻產(chǎn)生了一絲陌生感。
爺爺?shù)拿嫒菀恢痹谀X中縈繞,是那么的慈祥和藹。
曾經(jīng)的點點滴滴涌上心頭。
小時候身體不好,爺爺抱著他散步,喂他吃藥,他想要什么,爺爺都給什么。
還有家里的其他人,每一個對他都很好,每一個都是面帶和善的笑容。
這一切是那么的真切,怎么可能是假的呢。
茫然的站在院子里,呂松濤一再的告訴自己,這里面一定有什么誤會。
下意識摸了摸衣兜,內(nèi)心猛的一陣。
那個“殺”字揣在兜里,觸手可及。
這是怎樣的一個“殺”字,從沒想到過“殺”字還可以這么寫。
這個“殺”字同樣做不得假。
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以至于陸山民對呂家的恨到了如此地步,對爺爺恨到如此的地步。
突然又想到昨晚深夜看到的一幕,身體變得矯健的爺爺,還有那個身受重傷有些熟悉的老道士。
不禁再次出了一身冷汗。
他不敢去相信,也不愿去相信,腦中一片凌亂。
一邊是生他養(yǎng)他疼他的親人,一邊是這輩子最看重,甚至是唯一一個真心當(dāng)朋友的知己。
從小衣食無憂,無憂無慮,從沒遇到什么艱難的抉擇,更別說是今天這樣的局面。
突如其來的變故對于他來說無異于一場狂風(fēng)暴雨。
他就像一個被扔在野外孩童,無所適從。
“我已經(jīng)放棄了家族權(quán)利,我只是想交個值得交往的朋友而已,為什么會這么難”?
呂松濤喃喃自問,他實在是想不明白為什么會遇到這樣的情況。
“松濤”,一聲喊聲從樓上傳來,打斷了他凌亂的思緒。
呂松濤抬頭,望向聲音傳來的方向,他的父親呂震池正站在正北方向高樓的陽臺上。
還是那一身筆挺的灰色西裝,一絲不茍的頭發(fā),還有那張不怒而威的臉龐。
從小到大,整個呂家他誰都不怕,唯獨對這個父親畏懼三分。
“爸,你什么時候回來的”?
“剛回來不久,上來吧,大家都等著你”。呂震池淡淡道,臉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等著我”?呂松濤重復(fù)了一聲,機(jī)械的朝著那棟樓高樓走去。
很短的一段距離,平時幾分鐘就能走完,這一次卻遙遠(yuǎn)得像怎么也走不完一樣。
很熟悉的一段路,漢白玉的欄桿,大理石的石獅,從小到大天天見,但此刻卻有著濃濃的陌生感。
一步一步走進(jìn)樓房,一步一步踏上樓梯,雙腳像灌了鉛一樣沉重。
呂松濤希望得到答案,但又害怕得到答案,害怕得到一個無法承受的答案。
書法里面已經(jīng)坐了好幾個人,每一個人的目光都停留在
他的身上。
這些親人的目光依然如以往般柔和,但此刻卻給他一股巨大的壓力,壓得他有些喘不過氣來。
呂銑坐在正中央,慈眉善目,面帶微笑。
他的父親呂震池坐在爺爺?shù)淖笫址绞孜?,朝他微微點了點頭。
接下來是他的大哥呂漢卿,給了他一個鼓勵的眼神。
呂銑的右側(cè)依次坐著大伯呂文彥、三叔呂文則,兩人神色自若,和平時沒什么兩樣。
呂松濤向眾人點了點頭,坐在了最下首一張空位上。
書房里很安靜,呂松濤深吸兩口氣,盡量讓自保持平靜。
他知道,不管是他想知道還是不想知道,很快他就能知道了。
“震池,還是你來說吧”。呂銑開口說道,聲音柔和平淡。
呂震池點了點頭,看向呂松濤,淡淡道:“松濤,你本應(yīng)該承擔(dān)起更多的家族責(zé)任。但鑒于你從小身體不好,家里人都格外疼惜你、維護(hù)你,我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沒有過多的強迫你?!?br/>
“但你畢竟是呂家嫡系,是我呂震池的兒子,不管是出于責(zé)任還是義務(wù),有些事你應(yīng)該知曉”。
“生在呂家這樣的家族,能想要什么就有什么,能享受普通人連想都不敢想的榮華富貴。但是,這個世界是公平的,從沒有也不會有所謂的理所當(dāng)然。在你頂著呂家二公子這頂桂冠的同時,也必須承擔(dān)相應(yīng)的責(zé)任,這你能理解吧”。
呂松濤十指交叉,雙手緊緊的握在一起,點了點頭?!鞍?,您應(yīng)該知道,我只是個書癡,別無所長,沒有能力承擔(dān)起重任”。
“你”,呂震池雙眼一瞪,冷哼一聲,“朽木不可雕,爛泥不扶不上墻”。
“好了,說正事吧,今天不是讓你來教育兒子的”。呂銑抬手?jǐn)[了擺手。
呂震池壓下心中的怒火,停頓了片刻平復(fù)下心情,淡淡道:“老爺子疼愛你,不想讓你又心病,接下來希望我說的話能打開你的心結(jié)”。
呂松濤下意識坐直身子,豎起耳朵。
呂震池撇了眼呂松濤,說道:“你現(xiàn)在所看到的四大家族,在幾十年前并沒有現(xiàn)在這么風(fēng)光,雖然各自有著各自的底蘊,但在那個特殊的時代,是龍得盤著,是虎得臥著,沒有誰能抵擋住歷史的腳步?!?br/>
“也就是從四十多年前開始,隨著歷史風(fēng)向的轉(zhuǎn)向,蟄伏了幾十年的各大家族敏銳的嗅到了重新崛起的機(jī)會,開始八仙過海各顯神通,經(jīng)過幾年明里暗里的角逐,就又了現(xiàn)在的格局”。
“時代如洪流,每一個時代都有不同的人站在潮頭。但只要翻一番族譜,查一查姻親,你會發(fā)現(xiàn)每一個時代并不是孤立存在,華夏近代的科技、文學(xué)、藝術(shù)、政治、商業(yè),主體上都是上一個時代的延續(xù),各行各業(yè)的精英追溯到上一代或兩代,實際上都有著錯綜復(fù)雜的關(guān)系,說是一家人也毫不夸張”。
呂松濤認(rèn)真的聽著呂震池說話,雖然有些震驚,但也并不太意外,他不是普通人家的出身,見識和眼界比普通人要
高很多,他知道哪怕到了如今這個時代,實際上真正的精英階層多半還是上一個時代的延續(xù),平民晉升的不是說沒有,但是很少很少,并且影響力也也很小。只要稍微研究一下近現(xiàn)代的科學(xué)家、文學(xué)家、藝術(shù)家、政治家,實際上絕大多數(shù)都不是普通平民出身,他們的父輩或者祖輩實際上都是曾經(jīng)那個時代的名人大家,并且很多人都有著密不可分的聯(lián)系。
“但也并不是絕對”。呂震池接著說道:“也會有那么一兩個草莽英雄趁著時代變化而崛起,但這樣的家族畢竟缺乏底蘊,可以耀眼一時,但卻難以長久綻放光芒。就比如說你的朋友陸山民,他并不是普通的山里人,他的曾祖父就曾參與了那場群雄逐鹿的重新洗牌的戰(zhàn)爭”。
“他的曾祖父”?呂松濤不可思議的望著呂震池。
“對”,呂銑接過話道:“用你們年輕人的話說叫屌絲逆襲,他的曾祖父最開始不過是個小商販,在那個年代,私營是違法的,但他的曾祖父是個投機(jī)倒把的高手,每次總能化險為夷,也就是在那個時候積累了不少財富,給他提供了角逐的機(jī)會。不過小商販格局始終有限,再聰明也沒有資格與我們這些積累了好幾代的家族相比,就拿我們呂家來說,在清朝時代就已經(jīng)有人在國外經(jīng)商,到了民國,在國外的人更多,通過這些國外的關(guān)系,我們早在時代變化之前就掌握了各種經(jīng)濟(jì)手段,萬事俱備,欠的不過是一股東風(fēng)而已。只要時代的東風(fēng)一到,我們就會比別人飛得更高更遠(yuǎn)。”
“小商販沒有這么大的格局,也沒有這么多的資源,但是他有個才華逆天的兒子,也就是陸山民的爺爺陸荀”。
“他爺爺?”呂松濤下意識摸了摸兜里的殺字,他知道,陸山民的書法,正是他爺爺教的。
呂銑抬頭仰望著天花板,仿佛是回到了幾十年前,“他是我見過最有才華的人,沒有之一。天京有多少底蘊深厚的家族,不計其數(shù)啊。他們父子兩人硬是后來居上,把無數(shù)人踩在了腳底下,其中還不乏有底蘊深厚的大家族,直到能與我們比肩”。
呂震池接著說道:“一入商場,不進(jìn)則退,沒有人能停下腳步。不僅是我們呂家,所有參與這場高地爭奪戰(zhàn)的各方都是一樣,包括陸家,那是一個新時代的開始,注定會有一場重新洗牌的大戰(zhàn)”。
“暴發(fā)戶和有底蘊的家族最大的區(qū)別就在于太相信自己,太看輕別人。因為他們的一路走來遇神殺神遇佛殺佛,是硬生生殺出來的一條血路,他們被暫時的輝煌和成就遮住了雙眼,他們太相信那股狠勁兒。他們創(chuàng)造了無數(shù)奇跡,以至于迷失了自我,以為他們就是奇跡,并且可以一直創(chuàng)造奇跡?!?br/>
“而有底蘊的家族就不一樣,整個家族的興衰歷史告訴我們,成敗有輪回,勝負(fù)時常有,懂得適可而止,懂得求同存異,不會高估自己,也不會低估別人,能讓我們更清醒的定位自己。這也是為什么如今的天京四大家族能共存的原因,滅掉對手從來就不是我們的目的,生存和延續(xù)才是我們追求的實質(zh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