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9
吃完飯, 楊振剛帶領(lǐng)大家在二樓會堂觀摩以往的消防宣傳片。片子看到最后,大家都有些沉默。
其實就是一部紀(jì)錄片, 是《國家騎行》的記者和攝影師跟拍了許多救援現(xiàn)場, 場面震撼。
沖天火勢;盤旋妖風(fēng);山體崩塌;山洪海嘯;饑荒瘟疫。
永遠都能瞧見那么幾道身影,風(fēng)里來,雨里去, 不懼前路, 視死如歸。
有一截畫面特別令人驚艷。
一居民樓八樓,破舊小區(qū), 墻灰破落, 水管年久失修, 破破爛爛搖搖晃晃, 八個月大的嬰兒被卡在防盜窗里, 消防兵整整弄弄了一上午, 有人倒吊,有人擒在半空中,費了好大的勁兒把嬰兒從防盜窗里救出來。
消防兵把孩子送還給家長。
父母跪地, 磕頭感恩, 哭得泣不成聲, 耳邊也是混亂的一片, 消防戰(zhàn)士離開時, 例行公事敬了個禮。
小嬰兒被父母抱在懷里, 睜著一雙烏溜溜的大眼兒,仿佛在打探世界, 三秒后,也學(xué)著消防戰(zhàn)士的樣子, 回了一個敬禮, 雖然模樣歪歪劣劣不太標(biāo)準(zhǔn),但那神情里的敬意,任誰都能瞧出來。
南初想起《嚴(yán)華經(jīng)》里的一句話。
——不為自己求安樂,但愿眾生得離苦。
形容他們最合適不過。
看完紀(jì)錄片,情緒一時無法緩解,眾人還沉浸在傷春悲秋之際,被林陸驍一句話打回現(xiàn)實。
他站在熒幕前,模樣周正,身板筆直。
“明天新兵訓(xùn)練正式開始,辛苦是必然,不能白遭了這趟,各位今晚好好休息?!?br/>
一幫新兵如臨大敵。
嚴(yán)黛至今還沒從下午的兩千米緩過神來,一聽這才開始,心里有了計較,戳了戳南初,“喂,咱倆一起退出,行么?我看你這身板子也吃不消,咱就不遭這份罪了,知道他們辛苦,咱就回去好好拍戲別給他們添麻煩了?!?br/>
南初掃她一眼,“要走你走,我不走?!?br/>
“我一個人回去,我不得被韓總扒皮了?!”嚴(yán)黛努努嘴,“你留著干啥???!這里有啥值得你留的?”
南初目光盯著臺上,“自然是我喜歡的東西?!?br/>
嚴(yán)黛順著她的視線望過去,臺上空蕩蕩一片,除了站著林陸驍以及身后還在滾動的屏幕,她實在瞧不出這兩樣?xùn)|西有什么可值得她喜歡的?
林陸驍?肯定不是,雖然隊長很man很有型,但是哪個女星不是嫁豪門進侯門的,這區(qū)區(qū)一個中隊長絕對吸引不了她們,至少她絕對不會喜歡這種類型。
但如果只是想單純發(fā)生點什么,倒是個不錯的選擇。
這么想著,居然忍不住幻想林陸驍脫了衣服的樣子。
南初察覺異樣,側(cè)頭看她一眼,“你想什么呢?”
嚴(yán)黛面色泛紅,目光含水地看著某個方向,被南初一聲給拉回來,眼神閃躲,“才沒想呢?!?br/>
南初盯她看一會,半晌,才慢慢悠悠地收回目光。
嚴(yán)黛自以為沒被發(fā)現(xiàn),長舒一口氣,把亂七八糟地思想拋到腦后。
……
在消防的第一晚還算安靜,三人都結(jié)結(jié)實實睡到了五點半,然而離起床哨都已過去了半小時。
南初是第一個醒,人剛渾渾噩噩坐起來,房門被人猛一下推開,她的床位剛好在對門位置,下鋪,刺眼的光線直接打進來,她拿手擋了下眼睛。
然后,挑著眼在指縫中偷看。
清晨逆著光,門口站了一道筆挺修長的人影,穿著干凈整潔的制服,連帽檐和輪廓都搭著光。
是誰說過,世界上最幸福的事,就是早上一睜眼,就能看見你的臉。
姑娘穿著睡衣盤腿坐在床上,靠著背后的墻,腿上的被子胡亂揪成一亂蓋在腿上,頭發(fā)凌亂松軟,白皙的皮膚被光照得泛光。
這樣的畫面,像夢境。
沉湎之際,一聲沉穩(wěn)的腳步聲,林陸驍不知道什么時候走到她的床前,雙手抄在兜里,微微彎腰,齊視她的眼睛,悠悠然地問她:“公主,要幫你把早餐端過來嗎?”
仿佛真的可以提供早餐這樣。
“……”
他身子又往下沉了沉,依舊笑,這次眼神帶著戲謔:“干脆幫你叫輛車,送你回家得了?嗯?”
“……”
這情緒壓抑的。
南初揉揉眼睛,“幾點了?”
邵班長站在門外,弱弱提醒:“五點半,早操過了半小時?!?br/>
林陸驍站直,雙手抄在兜里,挑著眉俯看她。
另外兩人醒來。
徐亞揉著眼睛,驚聲:“隊長?”
嚴(yán)黛面色潮紅。
林陸驍最后看了眼南初,頭也沒回,停在門口,低頭看了眼表,“五分鐘,操場集合,遲到一秒一圈?!?br/>
說完頭也不回走出去。
邵班長趁林陸驍走遠,無聲在門外提醒了她們,“你們趕緊的??!千萬別遲到!”
喲黑的臉龐指手畫腳,火急火燎的模樣真看上去有點滑稽。
徐亞有些責(zé)怪地看了南初一眼:“姐姐,你怎么不叫醒我們?”
“我也剛醒?!崩涞痪?,南初掀開被子站起來,她習(xí)慣裸睡,這里她只能套件短袖,不然像今天這種情況,會被人瞧光,下面只穿了一條短褲,露出一雙勻稱筆直的長腿,徐亞眼神瞥一眼,撇撇嘴,不再說話。
女生宿舍是沒有攝像機的,原本擺了一架,被徐亞跟嚴(yán)黛強烈要求節(jié)目組拆了。
……
三人趕在最后一分鐘跑向操場。
幾臺攝像機齊齊對著她們,幾個工作人員居然還有點幸災(zāi)樂禍。
“看到?jīng)],導(dǎo)演恨不得我們多出丑,他們播出去就會有收視率?!眹?yán)黛嘀咕。
嚴(yán)黛口紅涂到一半被徐亞拖走了,南初索性就沒畫,三人站在隊列外,林陸驍?shù)皖^看一眼表,沉聲讓她們?nèi)肓小?br/>
見林陸驍沒什么表情,心里剛剛長舒一口氣。
對面就開口,語氣波瀾不驚,仿佛在說一件很普通的事兒,“再遲到一次,我給你們申請離隊?!?br/>
第一天是體能訓(xùn)練。
所謂體能訓(xùn)練就是各種長跑短跑,還有負(fù)重跑,今天訓(xùn)練負(fù)重跑,林陸驍直接讓邵班長給他們一人發(fā)一個沙袋包。
男生兩個腿兩公斤,女生兩個腿一公斤。
邵一九一邊給自己腿上綁,一邊給大家示范,“這個有技巧的,扎的時候要繞圈,你們要看仔細(xì),捆的地方都有講究,不然沙包會很容易掉,而且還會挫傷的你腳踝。”
三分鐘教學(xué),幾名隊員綁得亂七八糟。
林陸驍拎著秒表,掃一眼,“給你們一分鐘,調(diào)整?!?br/>
眾人裝模作樣調(diào)整一番,再抬頭時,林陸驍直接站到一名男兵面前,拍拍他的肩,“你去跑兩步?!?br/>
穆澤剛跑出兩步,哐當(dāng),沙袋掉了。
林陸驍又指徐亞:“抬腿?!?br/>
徐亞照做,一抬腿,沙袋直接掉了。
他走過去,彎腰把徐亞的沙袋撿起來,按在自己的腳踝上,手法快速繞了幾個圈,打好結(jié),又問了一遍,“看懂沒?”
眾人點頭。
話音剛落,面前哐當(dāng)?shù)粝乱粋€沙袋。
林陸驍望過去。
是南初的。
南初一邊彎腰撿,一邊大膽地說:“我還不是很懂誒?!?br/>
林陸驍默然看著她。
南初問得一臉真誠,“你說要怎么來著?這里繞幾圈?打什么結(jié)?”
林陸驍站了半會兒,從她表情里挑不出半點兒毛病,仿佛真的是在認(rèn)真求學(xué)的樣子,這才走到她面前,半蹲下,“腳伸出來?!?br/>
南初照做。
他蹲在她面前,伸手握住她的腳踝,拿起地上的沙包,貼上去,仰頭看她,抬頭時,眉角會微微上挑,他慣有的情緒,聲音低冽,“看著?!?br/>
攝像拉了近景。
南初做出一副認(rèn)真的表情。
他手掌寬厚有力,握住她的腳踝褲管,軍褲質(zhì)地有點厚,林陸驍一碰上去,那料子貼著南初的皮膚意外有些癢,心下一熱,再低頭時,林陸驍拿著沙包的繩子在她腳上繞,拇指捏住她的肌骨,明明沒怎么用力,她卻渾身酥麻。
“順時針逆時針各三圈?!?br/>
說這話時,他微仰著頭,脖頸中部微微凸起的位置特別明顯,尖尖的,隨著說話而上下滾動,南初覺得最性感的是他抽煙時,煙吞到喉尖的位置,再往外吐,喉結(jié)隨著這個動作而微微滾動那時,她恨不得撲上去。
“從這邊穿過……”林陸驍邊說邊抬頭,仿佛真的在耐心教她。
南初的視線一直在他身上,只要他一抬頭,兩人的視線就對上了。
眼神雖然赤裸裸,但南初低著頭,長發(fā)蓋到前面,遮了她的臉,攝像鏡頭一直在她的腳上和林陸驍?shù)哪樕?,沒有對準(zhǔn)她的臉,所有人都沒發(fā)現(xiàn)她的表情,于是她赤裸裸地公然調(diào)戲林陸驍。
南初沖他眨眨眼,眼神都是光。
情緒明顯。
……
下場也很明顯,等到所有人都開始負(fù)重跑了,南初則一個腳上捆了兩個沙袋跑,兩只腳總共兩公斤,跟男生的重量一樣。
小小的人影卡在一堆新兵中,看上去還蠻頑強。
徐亞關(guān)心地看了眼南初,“姐姐,你沒事吧?”
她心情還挺好地回:“沒事,跑你的?!?br/>
嚴(yán)黛聞聲瞥她一眼,一言不發(fā),高冷地繼續(xù)往前跑。
兩百米剛過,優(yōu)劣勢盡顯,加上腳上的兩公斤沙袋,南初體質(zhì)本就弱,很快就落到最后了,邵班長為了照顧新兵情緒,他跑到最后鼓勵南初,“多跑跑,跑完等你摘了沙袋就身輕如燕了。”
南初呼吸急促,臉色通紅,說話也喘氣:“你也跑你的,我沒事?!?br/>
邵班長給她鼓勁兒:“加油啊!南初!”
南初被他逗樂,心情舒暢,低頭瞥見他叫上捆著好幾個沙包,楞了:“你怎么這么多?”
邵一九慢慢跟她身邊跑:“這是我們平時訓(xùn)練的量,隊長已經(jīng)給你們放寬了,都沒按新兵標(biāo)準(zhǔn)來,我們剛?cè)胛榈臅r候,至少得五公斤呢?!?br/>
“厲害了?!蹦铣醺袊@。
邵一九也是二十幾的小伙,被人這么一夸,還紅了紅臉,撓撓后腦勺:“其實還好啦,隊長才厲害呢,以前在軍校的時候,他負(fù)重的項目可不是咱能比的?!?br/>
南初瞥了眼,幾名攝像正躲在樹蔭下休息,沒人跟拍。
“你們隊長這么厲害?”
說到隊長,邵一九眼底莫名崇敬,“他可是軍校一畢業(yè)就被舉薦進特勤的,這個隊一般人進不了,除非是精英,不然為啥叫特勤?”
他頓了頓,“但往往,人站的位置越高,擔(dān)得責(zé)任就越大,別人能做的,我們得比他們做上千倍萬倍,這才是我們的價值,不然對不起國家?!?br/>
南初沉默。
“你咋不說話???”邵一九問。
“喘不上氣了?!?br/>
她向來不太會說話,也不會安慰人,生怕自己一說話就破壞此刻這個肅穆的氣氛。
雖然有些時候打打鬧鬧沒個正行,但該尊重的地方她會尊重,這是底線。
邵一九教她,“你跟我來做,呼吸,深吸,吐一口,對這樣,慢慢來,會好點?!?br/>
南初發(fā)現(xiàn)這男孩還真挺單純的,“班長,你為啥叫一九?。俊?br/>
“我媽說,一加九等于十,圖個十全十美?!?br/>
“邵十全不也挺好的?!?br/>
“我媽說人生要多做加法,這樣才能快樂?!?br/>
南初一笑:“……你媽是個明白人?!?br/>
說這話時,恰巧跑過一圈。
終點線的男人拿著考核本,盯著他倆看。
南初沒理他,鼓足勁兒繼續(xù)往前跑。
跑到第三圈的時候,南初此刻只感覺腳都不是自己的了,仿佛在做著機械的運動。前方落下一個人影,朝她走過來,是劉夏翰。
剃著寸頭的二十九歲男人。
模樣周正,輪廓清晰,棱角分明,整個人散發(fā)的也是一股男人味,這六人里,就屬他最有兵味。
劉夏翰放慢腳步,跑到她身邊,南初累得連看他的力氣都沒有。
劉夏翰拉住她,腳步驟然被人扯停,她一個踉蹌。
眼前的男人蹲下去,去解她腳上的沙袋,“把這給我,你這么跑下去腳會廢?!?br/>
南初剛想躲,腳踝被人捏住,只能喊:“我不用幫忙?!?br/>
劉夏翰雖跟南初不熟,但這兩天觀察下來,發(fā)現(xiàn)這姑娘骨子里就是倔,有啥都不愛說,撐著一股勁兒也不知道跟誰使勁兒呢。
“我不知道你因為什么得罪林教官了,但是真要讓你一姑娘捆著倆公斤沙袋跑完了,我們男兵的臉也沒地方放了?!?br/>
他說完,回頭瞥了眼林陸驍,確定他沒發(fā)現(xiàn),快速捆好拍拍小姑娘的肩出發(fā)了。
“愛的力量”被拿走了。
南初掐著腰站在原地有點哭笑不得。
她還挺享受這種特殊待遇的,男人為什么這么對你,獨獨這么對你,是因為他心亂,他心越亂就想通過各種方式去證明自己對你沒感覺。
越證明,越亂。
她早就摸得門清兒了,就怕他不亂!
劉夏翰跑過終點線。
林陸驍雙手插在兜里,單臂夾著考核辦,目光清淡在他腳上落了片刻。
“劉夏翰,加五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