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5、神圣帝國(五)
昂諾呆呆仰著頭, 看著那個坐在高大龍馬上的男人。
他實在是個英俊的男人,白金色的頭發(fā),深刻英挺的面容,一雙碧色的眼睛雖然略顯詭譎,但是那如寶石般剔透深邃的光澤傲慢到讓人不敢質(zhì)疑。
他穿著堅實華麗的戰(zhàn)甲, 被鎧甲勾勒出的身形高大健壯, 腰間紋刻著繁復(fù)花紋的佩劍,和坐下雪白高大長著類龍雙翅的駿馬,顯然說明他高貴的身份和無上的權(quán)勢。
再加上周圍一圈圈殺氣騰騰的騎兵大軍。
昂諾十四年來只生活在這個小鎮(zhèn)上, 連鎮(zhèn)長都沒有見過,還曾見到這樣氣勢滔天的場面,他的手緊張地攥緊包袱帶子, 鼓起勇氣,聲音卻還是小小的:“這位大人...您...找我嗎?”
弗里德希冷冷盯著這個瘦弱的少年, 居高臨下的,冰冷的目光刀鋒一般,慢條斯理刮過他身上每一個角落。
她要找的,就是這個少年
瞧瞧他,猴子一樣瘦弱的身形, 背一個包袱就想要被壓塌在地上;說話聲音弱小得貓叫,沒有一點男人的氣概;長得平凡無奇,膚質(zhì)粗糙,這樣的天氣里,臉都被凍紅, 比那些女人更嬌弱。
他緊緊勒著韁繩,雙腿微微一夾,龍馬突然邁步向前,把昂諾下了一跳,他下意識往后退了兩步,這讓弗里德希發(fā)出一聲嗤笑,他勒住馬首,慢悠悠繞著昂諾轉(zhuǎn),一圈圈,用戲謔又輕蔑的眼神打量他,但是只有他才知道自己心口發(fā)瘋似的嫉妒和不甘,像烈火在他的胸膛滾滾燃燒。
他又什么好?!
這么弱小、丑陋、淺薄、怯懦。
這個少年能做什么,他不能熟讀西澤古史法典、熟悉軍政國務(wù),他不能隨手隨口寫出浪漫的長詩和贊語,他不能接下她提出的任何奇思妙想的話題和深刻的對話,他不能為她征戰(zhàn)四方帶來無上的榮耀,他不能把自己的所有愛.欲與信仰都毫無保留地獻給美麗的女神。
所以他有什么好?他有哪里能比得上他?!
弗里德希冰冷的、滿帶著惡意甚至是狠戾殺意的眼神如毒蛇般舐在昂諾身上。他甚至看見這個少年在害怕地輕顫,咬著牙倔強得像是要哭出來。
弗里德希心中沒有任何一點憐憫,只有更張狂的妒火,燒得他幾乎失去了所有理智,他想用最惡毒最瘋狂地言語痛斥這個少年的癡心妄想,他恨不得拔劍出來與他決斗,讓這個小子看看他是多么的不配得到女神的矚目。
他怎么配。他不知道女神喜歡吃什么東西,不知道女神愛躺在什么材質(zhì)的軟墊上,不知道什么樣的跪姿和距離能把食物以最舒適的方式喂到女神嘴邊、能看著她軟軟咀嚼的可愛模樣,嗅著她身上淡雅迷人的清香。
他什么都不知道,他只會傻傻捧著那本狗屎魔法書,打擾女神休息和享樂,還需要女神的指點和安慰,讓女神受委屈。
只有他,只有他弗里德希,才有資格在她身邊。
只有他全心全意愛著她,只有他時時刻刻時刻著渴望著能服侍她,如果她需要,如果她愿意,他可以為她帶來無上的快樂,沒有人會比他做得更好,無論任何方面。
所以,為什么她不愿意選擇他?她甚至離開了他,遠赴千里,就為了這個螻蟻般的小子?
昂諾只覺得這個男人的眼神恐怖得像要生吞活剝了,奧古都大帝那陰沉又嗜血的威壓和威脅鋪天蓋地壓過來,未經(jīng)世事的、小小的少年全身僵硬、眼神驚惶,恐懼得說不出話。
“昂諾。”
但就在這時,一道輕緩的女聲從外面響起。
昂諾與弗里德希都是一僵,下一刻,他們同時抬起頭目光灼灼看去。
騎士團快速勒馬讓出一條大道,大道盡頭一身白袍身姿纖細飄逸的女人神情溫和如初。
她漫步走過來,姿態(tài)優(yōu)雅高貴,昂諾看著她,眼睛一紅,立刻跑過去,有點委屈又有點不好意思地蹭到她旁邊,囁嚅著:“殿下...”
弗里德希微不可察地冷笑一下,然后下一瞬,瞳孔驟縮。
因為光明女神溫和地點了點頭,抬起手親切地摸了摸昂諾的腦袋。
弗里德希緊緊攥住韁繩,勒得手掌都印出紫痕。
她就這么寵愛這個小子。
“不要怕。”
女神悉心安慰了一句昂諾,才抬起頭,慢慢看向男人,帶著一點讓人神魂顛倒的笑意。
“弗里德希。”她的聲音和眼睛,占據(jù)了他所有的思想,他一時頭腦一片空白,什么也想不起來。
他不能生氣,他不能對那個男孩兒做什么,他甚至不能表露出異樣。
他翻身下馬,大步走到她面前跪下,聲音難掩激動:“我尊敬的女神,我終于又見到了你。”
女神伸出手,虛扶起他:“起來吧,弗里德希,我也很高興再見到你。”
弗里德希卻沒有起來。
他突然大膽地握住女神的手,在女神微微驚訝的注視下,珍愛又小心地握著她的放到自己唇邊,拇指輕輕壓在她纖細的指骨上,他貪婪地盯著那一小塊細膩的肌膚,緩緩地低下頭,緊緊盯著那一片雪白得手背,然后極盡克制地、忍耐地,吻在自己的指背上。
只這一下,一個近在咫尺的吻,不過短短幾秒,他卻已經(jīng)滿頭汗水,全身都在輕顫。
信徒不能褻.瀆女神的身體,哪怕只是一根手指。
求而不得的壓抑讓他痛苦,但是更讓他激動到不能自已。
因為這都是她賜予的。
他所有的愛,欲,不堪,快樂和痛苦都是她賦予的,他被她掌控著,這樣的念頭,只要想一想,就會讓他全身發(fā)燙。
他必須得緊緊咬著牙,才不會讓那些浪蕩不堪的嘆息和滿足從嗓子里溢出來。
他會嚇到她的,她會生氣的。
她會憤怒他的妄想,也許她會用那灼眼的明光把他燒成灰燼。
他不怕被她殺死,他甚至偶爾妄想被她殺死的樣子,如果她還愿意掐著他的脖子將他親手處置掉,他一定要在最后一刻撲過去,吻住她那比盛羅蘭玫瑰還艷麗嬌嫩的嘴唇,他要在最后的意識前感受著她纖細精致的骨節(jié)掐斷他的喉骨,那樣的景象和痛苦,他只是想一想,就會覺得頭皮發(fā)麻。
成熟男人炙熱滾燙的氣息拂在手背上,女神訝然之后,柔美的眉毛微微皺起來,連怒氣都是淺淡高貴的:“弗里德希。”
“是的,我的殿下。”
弗里德希慢慢抬起頭,他近乎無禮地直視著她,讓她能清晰看見自己眼中炙熱的崇敬和那漸漸流淌開的悲傷與落寞。
“我實在太思念您了,我的殿下,與您分別的這二十八天,我承受了太多的思念與擔憂,我害怕您已經(jīng)拋棄了我,拋棄了您的信徒重回神殿。”
他的聲音在輕輕顫抖,他深深凝望著她,像是落水的人在看著自己的救贖:“我的殿下,請您告訴我,我還是您寵愛的信徒,是嗎?”
光明女神看著他,為他眼中執(zhí)著的光所觸動。
她的表情漸漸和緩,她像是安慰孩子一樣,溫柔又耐心地摸了摸他的頭。
“是的,弗里德希。”她說:“你是為神所厚愛的。”
弗里德希想,也許這個姿勢和剛才安慰昂諾時的沒有什么不同。
也許慈悲又漠然的光明女神心里,弗里德希和昂諾的地位都一樣。
是在無數(shù)虔誠的人間信徒中,因為特殊的意義而被她愿意施舍幾眼的,看似被神所溫柔以待、卻實際仍然是可以被輕易取代的存在。
他知道,他都知道。
他為這份特殊而快樂,但是他還不滿足。
欲壑難填,它告訴他,它渴望著更多。
在女神溫柔地注視下,他笑了起來,碧色的眼睛像陽光下熠熠生輝的溪流。
“謝謝您的慈悲,我的殿下。”他嘆息著:“有您這一句話,我此生再無所求。”
他讓人牽來用兩頭神圣獨角獸牽著的雪白馬車,黃金和寶石裝飾的車廂周圍懸著金色的絲綢和輕紗,在微風中徐徐浮動,飄逸又神圣。
他牽著女神的手,小心翼翼地扶著她坐了上去,細致地把紗簾一層層遮下,確保外面沒人能看清她的模樣,才走下馬車。
昂諾還手足無措站在那邊,弗里德希冷冷看了他一眼,翻身上了龍馬,掉轉(zhuǎn)馬頭跟上馬車。
格林無奈地接手了,牽來一匹馬:“上來吧,幸運的小子,咱們要出發(fā)了。”
聲勢浩大的車隊緩緩駛出小鎮(zhèn),與此同時,眾多的流言蜚語長了翅膀一般往四面八方飛去。
“您的事跡在圣亞安帝國傳頌,越來越多的人尊稱您為圣女,他們認為您是神的使者。”
又是一個黑夜降臨,車隊駐扎在一片森林邊上。
弗里德希跪坐在車廂里,把一杯溫熱的羊奶遞給女神,邊輕聲道:“我的殿下,我請求將您神降的事跡傳頌四方,讓眾多帝國和種族的君王億萬萬信徒來拜見您。”
女神接過羊奶,暖暖溫著手,搖了搖頭:“不必如此,弗里德希,我不希望西澤因為我而大動干戈。”
弗里德希輕嘆:“是我的無能,可是我的殿下,您的身份已經(jīng)傳揚得太遠,已經(jīng)有太多謠言。”
“那就用圣女的名義吧。”女神想了想,說:“我會重建光明教廷,我會選擇一位新的教皇與圣子,以圣女的名義,把嶄新的教廷交給他們,讓他們來重塑光明的圣光。”
弗里德希眼神微微一閃。
“您選擇的新教皇,是那位圣子嗎?”
弗里德希斟酌著:“我的殿下,請原諒我的無禮,我只是覺得,他還太過年幼,也許還無法擔起教廷的重任。”
“不,他是我選擇的圣徒,教廷的圣子。”女神微微一笑:“我明白的,弗里德希,他還需要更多學習和歷練,相信我,他就像一塊被掩蓋在礦石中的寶石,他的未來會令你驚喜。”
弗里德希笑容不變:“我相信您的一切,既然他是您選擇的,我就愿意相信他的潛力。”
女神輕輕一笑。
她摩挲著溫熱的杯壁,慢慢仰頭抿了一口。
本想說話的弗里德希瞳孔一縮,愣在那里,完全忘了自己要說什么。
他腦子里只有她美麗的眼睛微微垂著、雪白柔滑的羊奶漫過她櫻紅柔軟的嘴唇的那一幕。
美得驚心動魄。
在女神放下杯子,征詢著看來得時候,弗里德希終于回過神來。
他用力按壓著指腹,強迫自己壓抑住心中翻涌的綺念,盡量有正常理智的口吻:“我的殿下,您打算怎么安置他。”
女神明亮的眼睛靜靜看著他,這種平靜的、柔和的注視讓弗里德希忍不住舐了舐干澀的嘴唇,他真摯說:“他雖然是您的圣徒,但是尊卑有別,過分的寵愛也許會讓他忘記了身份,如果您允許,我可以派遣帝宮中最優(yōu)秀最強大的宮廷法師教導(dǎo)他,我還可以為他親手寫推薦信,讓他去莫羅納皇家魔法學院進修,那里是西澤最優(yōu)秀的魔法學院之一,他在那里會學到很多東西、還會遇見很多有才華的同齡人,我想他得到的歷練會令他受益匪淺。”
女神靜靜聽完,沒有拒絕,反而歪了歪頭,像是在思索。
弗里德希看著她難得嬌憨的動作,眼睛發(fā)直,喉嚨干澀難耐。
他吞咽了一下喉結(jié),壓抑著有些異樣的鼻息。
“莫羅納學院...”
女神眼睛有些放空,弗里德希看見有一點淡色的金光在她剔透的眼底流轉(zhuǎn),讓她看起來更神秘美麗到不可思議。
“是的,他應(yīng)該去那里。”
女神眨了眨眼,纖長挺翹的睫毛似乎搔在了他的心臟上,讓他的胸口都微微發(fā)麻。
“他該在那里找到自己的同伴,他會在那里成長。”
想到預(yù)言中那五個圍在一起打鬧的少年們,女神的神情有些溫柔:“弗里德希,要麻煩你了。”
“不,為您效勞,只會讓我由衷快樂。”
弗里德希柔聲說:“我的殿下,請相信我,我會把一切都處理好。”
女神點了點頭。
即使弗里德西盡力拖延,話題還是結(jié)束了,他戀戀不舍地地頭,剛要告退,女神突然叫住他。
“弗里德希。”
弗里德希立刻停止動作,柔聲應(yīng)著:“是的,聽候您的吩咐。”
“你對我很虔誠,我很感動。”
女聲抬起一只手,纖細的手指折成柔美又神圣的形態(tài),她問他:“神明該賜予虔誠的信徒榮耀與強大,你想學習光明魔法嗎?我可以為你重塑身體魔法紋路。”
改變?nèi)说哪Х撡|(zhì),這是只有神才擁有的力量。
更何況是,最稀少強大的光明魔法。
但是面對這樣的慷慨,弗里德希卻笑起來。
“我的殿下,我為您的慷慨而感動,但是我不愿讓你因為我承受任何損失或者傷害,魔法對我而言,遠沒有您萬分之一重要。”
女神的眼睛里有微光在閃爍。
即使是神,也會為真摯的感情所觸動。
“弗里德希...”女神輕輕嘆息:“你不用這樣,這是你應(yīng)得的。”
弗里德希笑著搖了搖頭,目光灼灼看著她:“如果殿下真的想獎賞我,就把您的東西給我一個吧。”
女神低下頭看了看,輕蹙著眉頭,像是有一點無奈:“你知道的,我身上所有的東西都是圣亞安的。”
弗里德希笑容更盛:“只要是您碰過的東西,就是不一樣的。”
他左右看了看,突然挪揄一笑:“比如說您手中的羊奶,我有幸能被賞賜嗎?”
女神眨了眨眼,像是被逗笑了,連那雙美麗的眼睛都微微彎起來,像漾著清波的月牙。
“弗里德希...”她帶著笑意的聲音,那一點無奈,會讓人恍惚聽成寵愛和縱容,她像是想說什么,又搖了搖頭,把奶杯遞給他。
弗里德希滿足地接過來,小男孩兒一樣燦爛地笑起來,調(diào)皮地眨了眨眼睛,一本正經(jīng):“我會把它供起來的,我的殿下。”
女神笑得更美麗了。
紗簾被掀起來,高大挺拔的身影披著月色緩步走出來。
“陛下...”
正守在外面等著匯報軍務(wù)的格林一喜歡,剛要迎過來,就見男人擺了擺手。
格林頓在那里。
隔著清淺的月輝,他能看見陛下泛著異色的表情,他那常年握著權(quán)杖和長劍的手正緊緊握著一杯被喝了一半的羊奶,杯壁上面還有一點點凝上的奶皮。
高級騎士敏銳的感官,讓他能清晰感受到陛下微微變調(diào)的呼吸,那雙碧色的眼睛閃爍著獵食的野獸一樣異樣興奮的光澤。
“有事明天再說。”
陛下有些粗暴地說,低沉的嗓音也隱隱變調(diào),像是壓抑著什么古怪又強烈的東西。
格林遲疑著:“是...那陛下晚...”
他還沒來得及說完,陛下已經(jīng)繞過他,像是迫不及待一樣大步流星沖著王帳走去。
格林看著他的背影,心中怪異更甚。
他有時候真的懷疑,女神是對陛下下了什么禁忌咒語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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