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比人真是氣死人。
    持續(xù)半個月的打擊, 謝寧徹底承認，腦子是個好東西，就是每個人不一樣。
    “你怎么看一眼就會？”他有些郁悶地問。
    段綾眼睛都沒睜，抬手指了指腦袋，意思不言而喻。
    雖說段綾脾氣有所改進，但自負又囂張的性格卻是一點沒變。
    謝寧倒是沒有生氣, 苦惱的問題迎刃而解，思緒也被理清, 根本沒有可生氣的理由。
    看了眼段綾慵懶趴著的模樣，他抿了抿嘴唇：“…謝謝。”
    段綾一點反應(yīng)沒有，要不是十分鐘后，他再度半睜著眼睛寫了道題, 謝寧都以為他睡著了。
    “白癡么？這上周不是考過！”他不耐煩地說。
    謝寧愣了愣，手里還拿著水瓶。
    “我會做，我只是喝口水。”
    段綾寫題的動作一滯，啪地甩開筆，轉(zhuǎn)去另一邊睡了。
    人是轉(zhuǎn)過去了, 后腦勺的頭發(fā)絲都寫著惱羞成怒，謝寧抿了抿嘴, 這次卻是在憋笑。
    沒有笑出聲惹惱他, 謝寧收回視線，專心做題了。
    蔚藍三中各個學年的晚自習時間不一樣，高一的放學時間在六點，高二在七點, 高三則在八點，教學樓晚上十點鐘才會熄燈，喜歡在教室學習的人往往會留到很晚。
    當天的復(fù)習內(nèi)容有些多，到了八點，謝寧沒有和小胖等人一同回去，段綾則是壓根還沒醒。
    教室里大概留了十幾個人，學習的氣氛充沛濃郁，在這樣的環(huán)境里，謝寧不但不覺得緊張，反而覺得心平氣和。
    心神沉浸在一件事里，尤其是一件與穿越前同樣的事里，那會讓他有種還在現(xiàn)實的錯覺。
    正因如此，別人看來沉重的學習，他卻有些樂此不疲。
    當然…
    他無奈朝睡得正香的段綾看了一眼。
    要是失去嗅覺，回到現(xiàn)實的錯覺可能更真切一點。
    到了晚上九點半，揉了揉有些酸痛的眼睛，謝寧收起書本，打算回去了。
    他朝旁看去，發(fā)現(xiàn)段綾已經(jīng)醒了，形狀魅惑的桃花眼正一眨不眨地盯著他看。
    “…”
    要是換做哪個男配，這一幕無疑是會心一擊，偏偏是他這個炮灰。
    段綾的外貌遠沒有他的性格來的兇殘，也正因為那張迷惑性十足的臉蛋，想要擺脫關(guān)系的同時，他總?cè)滩蛔∪闹鹘堑陌参！?br/>     被盯得有些別扭，謝寧問：“晚上不會失眠么？”
    “不會。”
    段綾看起來有些心不在焉。
    掃過沒剩幾個人的教室，視線在上方的攝像頭微不可察地停頓了一下，他站起身說：“回去了。”
    回去的路上，時隔半個月再次獨處，謝寧心弦微微崩著，不至于一觸即斷，但也絕對稱不上氣定神閑。
    他們沒有閑聊，也沒什么可閑聊的，戀人關(guān)系持續(xù)了兩個月，但正常戀愛的經(jīng)歷一天都沒有。
    段綾想弄清楚為什么來找他，老實說，謝寧也想知道。
    本以為段綾是因為生氣才來找他麻煩，可這半個月，他沒遇到任何麻煩，段綾看起來也沒有多生氣，他的怒火似乎只維持了一天。
    為了找清靜？但也沒必要答應(yīng)自己提出的條件。
    謝寧以為當因為被甩而激起的不甘被時間沖淡，受限的壓抑爆發(fā)，段綾就會主動提出分手，但等了半個月，一點跡象都沒有。
    走到操場邊緣時，他試探著問：“你已經(jīng)消氣了嗎？”
    一路上，段綾就像有什么不順心的事，眉頭一直皺著。
    “消什么氣？”他反問，漆黑的眼珠掃過路燈上方，又飛快移向另一盞路燈。
    “我沒打招呼就轉(zhuǎn)學的事。”
    路過已經(jīng)關(guān)閉的食堂，段綾‘嗯’了一聲，掠過食堂門上，眼尾垂落，氣場越發(fā)陰郁。
    心神被其他事情占據(jù)，謝寧沒注意到他的異常。
    “什么時候消氣的？”
    “第一天。”
    走過食堂，距離宿舍還有五百米，這一段路程經(jīng)過一小片桃花林，是回宿舍的近路。
    十一月末的天氣沒有桃花盛開的場景，然而腳步及此，段綾眉目的陰霾飛快散去，漂亮的桃花眼轉(zhuǎn)過一圈后，瀲滟而開。
    “第一天？”完全的意料之外，謝寧一臉訝然：“你是說轉(zhuǎn)來的第一天？”
    憶起那天的經(jīng)歷，謝寧仍有些難堪，既然發(fā)了頓瘋，段綾就消氣了，那還留在蔚藍三中干什么？
    “嗯。”段綾悠然轉(zhuǎn)過身：“第一天。”
    不知道為什么，謝寧總覺得他眸色更深了一點。
    第一天的經(jīng)歷讓他沒法往下問，然而段綾卻好像知他心中所想一樣：“校報上，你為什么那么開心？蔚藍三中就這么好？”
    在陽澄，謝寧的確沒露出過那么輕松愜意的表情，照片里的他仰面迎著天空，只一個側(cè)臉，都洋溢著如釋負重的喜悅。
    手心里的東西隨時準備逃脫，并且時刻向往著逃脫，這一發(fā)現(xiàn)總是讓人煩躁，不等他回答，段綾就朝前走近了半步。
    路邊的路燈壞了一盞，他們走的又是林間小路，燈光更是昏暗。
    “算了。”段綾冷哼：“在這也無所謂。”
    說罷，他嘴角輕挑，掃過四周后，那雙近日被漠然占據(jù)的眼眸之中忽然溢滿了光彩。
    剛吐槽男配才有的會心一擊猝然降臨，謝寧仰起頭，沒明白他想干嘛。
    “這里沒人，也沒監(jiān)控。”段綾聲音低啞，似乎忍耐了很久：“不算犯規(guī)吧。”
    謝寧：“…”
    二十分鐘后，拖著發(fā)軟的雙腿，謝寧飄回906，直接撲倒在了床鋪上。
    魏雙南洗過澡出來，提示道：“謝寧，你手機亮了。”
    “…嗯，謝謝。”
    隔了幾秒，謝寧慢吞吞地爬起，手機在桌上，他不得不轉(zhuǎn)過身去取。
    看見他的正臉，魏雙南擦頭發(fā)的動作一頓，剛想說發(fā)燒吃藥，目光落在他的嘴唇，回浴室吹頭發(fā)去了。
    打電話來的是謝老爹，語氣有些奇怪：“寧寧，你這周回來嗎？”
    “這周？”
    每周都有周考，再加上快要放寒假了，謝寧沒打算回去，不過謝老爹這么問，應(yīng)該是有什么事找他。
    “爸，怎么了？你直接說。”
    謝老爹吞吞吐吐的，似乎電話里說不明白：“你要是忙的話，周末我去看你，還有段綾送的禮物盒子，咱怎么處理？”
    謝寧一怔，突然想起手里還拿著人家的東西。
    之前是因為不想和段綾打照面，所以委托謝老爹還給他，現(xiàn)在顯然計劃失敗。
    快一個月沒回家，也不知道謝老爹怎么樣了，他猶豫了一下，說：“爸，那我這周末回去，到時候我來處理，不管發(fā)生什么了，你先照顧好自己。”
    也許是得知段綾跟著他轉(zhuǎn)到了蔚藍三中，哪個男配去他家找麻煩了。
    又叮囑了謝老爹幾句，謝寧掛了電話，原本滾燙的雙頰漸漸冷卻。
    吹好頭發(fā)再度走出浴室，魏雙南入目便是他坐在桌旁，深斂眉目憂心忡忡的模樣。
    “怎么了？”
    眼珠清明過來，謝寧抬頭朝他淡淡笑了笑：“沒什么，家里有點小事。”
    “家里？”
    魏雙南面上不解一閃而過，見他翻出書開始背，識相沒有追問。
    目睹他轉(zhuǎn)瞬的變化，魏雙南拖出椅子坐下，給地鼠更新了幾套衣服和表情，感覺某個人差不多睡了，才打開聊天框，鼠標落在備注為【bug】的人上。
    ……
    這一周剛剛開始，距離周末還有幾天。
    謝寧實在想不出如今兩手空空的謝老爹有什么麻煩可找，問他又不肯說，說什么電話里說不清楚，在確認過不是什么大麻煩后，謝寧開始默默等待起周末。
    期間以防萬一，他給住在樓上的孟期久打過電話問情況，孟期久去他家看了幾次，都說沒什么反常，答應(yīng)幫他注意著謝老爹。
    “非說異常的話，叔叔這段時間早出晚歸的，不怎么在小區(qū)閑晃了。”
    看起來沒有被打，其他的，應(yīng)該不會有什么大事。
    謝寧放下了心。
    “蔚藍三中怎么樣？是不是很累？”
    電話那頭，孟期久說話的聲音很慢。
    謝寧偏頭想了想，說：“我平時很無聊，所以不覺得累，不過生活多姿多彩的肯定受不了。”
    沉默片刻，孟期久悶聲笑了笑：“你在暗示我不務(wù)正業(yè)么？”
    謝寧看過他的卷子，基礎(chǔ)確實不怎么好，仔細想想，白天上學在南高的環(huán)境，晚上還要打工到那么晚，平時又要照顧妹妹，哪還有時間兼顧學習。
    猶豫了一下，他輕聲說：“距離高考還有半年多，還來得及。”
    前期出場的男配不知道帶不帶光環(huán)，如果原作者沒有給孟期久設(shè)定好未來，比起打工，高考這條路一定更加明亮。
    電話那頭又傳來兩聲低笑：“我知道，來得及。”
    他聽進去了，謝寧稍松一口氣，不管能不能改變角色的命運，他都希望善良的人能過得輕松點。
    “你周末回來是么？”
    “對。”
    “到時能不能抽空輔導(dǎo)一下差生？”
    關(guān)系轉(zhuǎn)冷一個多月，孟期久突然摒棄前嫌，謝寧屬實有些意外。
    不想做死對頭之間的炮灰，這次他沒有隱瞞：“我和段綾沒有分手。”
    這次，孟期久沉默了很久。
    “你上次說過的，我又不會遷怒。”
    聽他這么說，謝寧心中放下了一塊大石，講幾道題而已，他應(yīng)了下來，孟期久開始重視學習是件好事。
    若不是孟粒粒的病，她這個年紀的女孩應(yīng)該也在上學的。
    想到這，謝寧不由嘆了口氣，饒是在書里，人和人的命運也差這么多。
    兩人又隨便聊了幾句，就掛了電話，謝寧正準備回房，視線順著陽臺的窗戶掃過樓下，突然止在了半路。
    宿舍樓前是一片小廣場。
    最近剛下過小雪，皚皚白雪盛滿花壇，花壇旁，袁園沒有帶他的相機，兩只手在半空比劃著什么，動作有些僵，笑容卻好比寒冷冬夜的一抹陽光。
    這個角度，站在他身前的人只能看到后腦勺，但有的人就是光后腦勺都能認出來。
    段綾…？
    他們在說什么？
    謝寧朝窗邊走近了一些，樓下的袁園竟然同時朝前走近了一點。
    兩個人距離很近，樓層太高再加上遮擋，完全看不清他們在干嘛。
    謝寧皺了下眉，下意識想探頭看仔細些，手剛握上窗戶的把手，身后便傳來魏雙南古怪的聲音。
    “今天令下二十四度，你要開窗？”
    謝寧動作一僵，訕訕放下了手。
    “沒有，我就是看樓下…”
    說著話，他再度朝樓下看去，段綾不見了，袁園則蹦跳著跑遠，時不時還回頭看一眼。
    九層的距離，謝寧愣是感覺到了他的雀躍激動。
    還真搭話了，看樣子，怎么好像還成功了…？
    他看著袁園跑遠的身影怔神，另一邊，魏雙南沒有回房，仍在注意著他的舉動，臉色異常嚴肅。
    …段綾做了什么，把他室友逼得想跳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