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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快到學(xué)校午休時間結(jié)束、大門重新開放的時候, 顧放為去臥室前輕輕敲了敲門：“到時間了, 要不要回去上課？”
    徐菁很顯然沒睡, 很快就走了出來, 有些局促地說：“把你的床坐皺了。”
    “沒事。”顧放為伸了個懶腰, 俯身去戳了戳鹿行吟，“小計(jì)算器，上課了。”
    鹿行吟翻了個身, 冷靜地回答道：“下午逃課。”
    顧放為在他貧瘠的課表印象中搜索了一下, 想起陳圓圓早上買了一個乒乓球，下午一二節(jié)是體育課, 鹿行吟不用上。
    他于是說：“那好，我先送她回學(xué)校, 之后再回來。”
    他說完這句話后，連徐菁本人都愣了一下。
    他卻仿佛預(yù)料到這種反應(yīng)似的，很隨意地催了催：“看看還有什么東西落下沒有？早點(diǎn)去，別遲到。”
    鹿行吟像是又睡著了, 沒有回答他。
    反而徐菁不安了起來：“你們班是體育課吧, 你不去嗎？你不去的話不用送我，就過個馬路……”
    她今天還是混在走讀生隊(duì)伍里偷偷出來的。
    顧放為淡哂：“沒事。送送你。”
    房間里安靜下來, 門打開又關(guān)上。
    鹿行吟睜開眼。
    沙發(fā)頂上，呆呆的小僵尸和他對視著, 映照出他安靜烏黑的一雙眼睛。
    過了很久，也或許是過了幾分鐘，被窩里又悶又熱, 黑暗將他重重包裹。
    顧放為回來了。
    他推門換鞋，往沙發(fā)上看了看，以為鹿行吟還要睡，于是也不說話，只是放輕動作和呼吸坐下來，低頭查閱資料。沙發(fā)尾輕輕地陷下去一塊兒，顧放為的體溫透過來。
    鹿行吟的聲音從巨型貓窩里冒出來，清淡而小聲，像是沒睡醒，透著一些微微的疲憊：“你們在一起了嗎？”
    顧放為愣了一下才反應(yīng)過來他說的是徐菁。
    他想了想：“不知道，可能會吧。”
    又壞笑著問他：“怎么問這個？你平常可沒這么八卦，小計(jì)算器。”
    鹿行吟還窩在被子里，顧放為看不見他的神情，他的聲音也只是和之前一樣，淡淡的：“是覺得，你對她不同。你以前，不讓我碰你的東西。”
    唯一不同尋常的是顧放為去送了那個女生。
    他看出了她追求他時的小心思，雖然不舒服，卻也沒說什么，仿佛無聲的縱容。
    顧放為這個人對人好的方式簡單粗暴，養(yǎng)弟弟就記住他怕冷，給他投喂零食，大清早送他去上學(xué)，對可能發(fā)展成為女朋友的女生也一樣。
    “是不一樣，所以要認(rèn)真點(diǎn)。”顧放為隨意地回答道，他翻過一頁資料，“這幾天跟她接觸了一下，還行吧。”
    “那你以前，談過戀愛嗎？”鹿行吟輕輕問，“你以前是不是，還帶過一個女生去餐廳，吃過幾次飯。”
    “有這回事，后面覺得不合適，分開了。”顧放為漂亮的桃花眼彎起來，說，“當(dāng)時我剛開始做小僵尸，她裝作對hmi很感興趣的樣子，混在我的團(tuán)隊(duì)里，博取我的好感，后面我很快就發(fā)現(xiàn)她其實(shí)只覺得我拿過一些專利得過一些獎很厲害，很酷，實(shí)際上她對這些方面一竅不通，所以我和她吃過幾次飯之后就沒有繼續(xù)了。”
    “一起單獨(dú)約會過，也不叫談戀愛嗎？”鹿行吟的聲音聽起來有些迷惑。
    顧放為思索了一下，放下手里的書，認(rèn)真地對他說道：“弟弟，我知道這邊是這樣，誰和誰可能多相處幾天，吃幾次飯，就被定義成戀愛，從此兩人綁定了戀人責(zé)任。但我覺得這不科學(xué)，好感是一方面，是否能夠成為戀人是另一方面。我在女朋友的選擇上會很慎重，具體來說叫作……”他想了想，“seeing，或者h(yuǎn)ang out，一起出去玩一玩，一起相處幾天，等到兩個人覺得合拍，想要確認(rèn)正式的關(guān)系時，那才能叫作談戀愛。這是我從小到大的認(rèn)知。”
    “徐菁這個女生目前來說給我感覺挺好的，可以試一試，當(dāng)然如果不合適，我也不會繼續(xù)下去。”顧放為說，“我也知道這在這邊看起來就是戀愛，容易讓女生誤會，不過我會跟她說清楚我的戀愛觀，她如果認(rèn)可，我就繼續(xù)。”
    “挺不能理解的，是不是？”聽鹿行吟一時沒反應(yīng)，顧放為彎起眼睛笑。
    鹿行吟喃喃地說：“dating culture。”（約會文化）
    顧放為挑眉：“你說什么？”
    “做過的，閱讀理解題。”鹿行吟慢慢地說。
    “閱讀理解題里還有這個東西？”顧放為撓撓頭，覺得有些好玩。
    鹿行吟不說話了。
    過了一會兒，他輕輕笑：“那其他追你的女生，應(yīng)該很傷心。她有什么不一樣的地方嗎？”
    “也沒什么，就是前幾天一班那群人嘴賤，她過來問了一下我。”顧放為輕輕說。“她跟你一樣愛管閑事，問我為什么不考試了，你看。”他聳聳肩。
    “那你告訴她了嗎？”鹿行吟頓了頓，問道。
    “告訴了。”顧放為笑，“我告訴她因?yàn)槲沂莻€天才，我不喜歡高中考試這種弱智活動，所以不考試了。”
    鹿行吟翻了個身。
    又過了很久，他突然輕輕說：“哥哥，你這樣不公平。”
    顧放為怔了怔：“嗯？”
    “我當(dāng)時也問了你一樣的問題。”鹿行吟還在輕輕地笑，小聲說，“你把我罵了一頓，讓我不要多管閑事。”
    他的聲音很淡然，甚至很坦然，是他對他說“騙你的，我沒有那么慘”時的口吻。
    “因?yàn)槟闶堑艿馨。铱梢则_騙她，但是不能不對弟弟說真話。而且人家是女生啊，我還能把女生大罵一頓不成啊？”
    顧放為一聽這句話就如醍醐灌頂，瞬間知道大事不妙，他爬過去想看鹿行吟，但是鹿行吟自己用毯子蒙著臉，什么都看不見。
    顧放為低聲說：“因?yàn)橐詾楦绺缫剳賽郏还苣懔耍赃@幾天跟我生氣，是這樣嗎？”
    那語氣溫柔、凝定，是他一貫對他的態(tài)度：無限的寵溺和縱容，還有幾分看起來總是不那么靠譜的哄。
    鹿行吟沒有動。毛絨毯子捂著眼睛，壓抑的呼吸穩(wěn)住聲線，“你說過你會陪著我。”
    ——哥哥，也不能永遠(yuǎn)陪著我。
    ——你說這話就過分了啊小計(jì)算器，哥哥少說還能活一百年，護(hù)你一個小計(jì)算器綽綽有余。
    “但是哥哥有自己的生活。”顧放為耐心哄，“你被抓了，哥哥還會去派出所領(lǐng)你，你不想回去，也可以繼續(xù)住哥哥這里，哪怕就是我談戀愛了——和以前也沒什么不同，對不對？或者你要是不習(xí)慣，我就先不跟她seeing可以嗎？但哥哥以后說不定還要談戀愛的，你也是。”
    “嗯，我知道。”鹿行吟的聲音依然悶在被子里，輕而穩(wěn)定，“是我太任性了。”
    顧放為想扒開他的被子，但是鹿行吟一直死死拽著沒有放手，顧放為也有些無奈，只能由他去了。
    后面鹿行吟像是睡著了，顧放為輕輕揭開他的被子，發(fā)現(xiàn)鹿行吟眼角是紅的。
    ……哭了？
    顧放為只看著一眼，如同五雷轟頂，頓時覺得有點(diǎn)手足無措。
    說不上為什么，這么小一顆白團(tuán)子睡在那里，漆黑的睫毛長長的，眼尾微紅帶著水跡，讓他有片刻的失神。
    他帶弟弟妹妹，還沒遇到過這么難纏的。
    說鹿行吟粘人吧，鹿行吟相當(dāng)獨(dú)立，經(jīng)常干出一些不乖也不聽話的事來，說他不粘人吧，但是他又在某些時候，仿佛很依賴他、喜歡他。
    而這個弟弟，是他絕對要護(hù)著、哄著、好好帶著的。
    鹿行吟睜開眼。
    顧放為和他視線對上，一時間反而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鹿行吟卻爬起來揉了揉頭發(fā)，沙啞著聲音問他：“幾點(diǎn)了？”
    顧放為趕緊看時間：“三點(diǎn)了。”
    “那我要去上課了。下午有數(shù)學(xué)課。”鹿行吟吸了吸鼻子，爬出他的巨型貓窩，換衣穿鞋。這時候，他冷靜得又看不出任何痕跡，仿佛還是平常那樣溫雅沉定的樣子。
    顧放為跟著站起身，企圖找點(diǎn)另外的話題：“哥哥先送你過去，今天數(shù)據(jù)處理方面有一些東西需要調(diào)試，我和你其他幾個哥哥姐姐有個電話討論會，晚上就不去學(xué)校了，你自己回來好不好？我給你買青椒肉絲飯，你熱一熱就能吃。另外雖然忙著月考，也別把小僵尸的事情忘了啊。”
    “哥哥。”鹿行吟的聲音里多了幾分冷淡，“小僵尸我暫時不想做了。”
    顧放為眉毛一挑，嘴唇抿了起來，只是看著他。
    鹿行吟看著他的眼睛，慢慢地說：“一開始以為能兼顧，現(xiàn)在發(fā)現(xiàn)不行。小僵尸干擾了我的正常學(xué)習(xí)時間，我兼顧不了，身體也撐不住。所以你還是另外找個人吧，初版設(shè)計(jì)圖我看過了，也給不出什么建議。”
    顧放為停頓了幾秒后，直接說：“你不想做這個，可以，不要跟哥哥賭氣，好不好？你現(xiàn)在的態(tài)度是跟哥哥賭氣的態(tài)度，有什么話我們直接說開呢？如果不是為了我和徐菁的事，還有什么，你說出來，我們坐下來談一談好不好？”
    他的神色也認(rèn)真起來，鹿行吟本來伸手要去擰門把手，顧放為一只手越過來，將他的手腕禁錮住。
    灼熱的體溫，以近乎蠻橫的態(tài)勢逼上，對上微涼的、玉一樣的肌膚，卻讓人覺得冷，覺得硬。
    是頑石碰上玉，撞出沉悶的響聲。
    他情緒敏感，自然能看出鹿行吟心里憋著事。
    鹿行吟頓了頓，輕輕笑了：“因?yàn)槲沂峭詰伲蚁矚g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