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海上激戰(zhà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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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深沉,連月光都隱在了層層云霧背后,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海面波濤起伏,一浪高似一浪。
海浪聲越是駭人,卻越顯得此刻的海面平靜得幾近詭異。
祝云瑄站在水岸邊的高臺上,手中舉著望遠(yuǎn)鏡,安靜地看著遠(yuǎn)方幾乎完全融進(jìn)黑夜中的水天交接處,久久不語。
海風(fēng)愈發(fā)猛烈,吹在臉上似刀刮一般,一旁的祝云璟忍不住皺眉問道:“確定是今夜嗎?我怎么瞧著都快一個時辰了,還一點動靜都沒有?”
“梁禎的情報不會出錯的,”祝云瑄淡道,“他說是今夜就必是今夜,什么時辰了?”
“……子時都快過了。”
前方的港口處,大衍艦船黑壓壓的一片森然而立,桅桿上赤紅的衍軍旗隨風(fēng)獵獵揚(yáng)動,船上的火炮手、弓箭手都已擺開陣勢,只等一聲令下,便沖出去殺個痛快。
祝云瑄的眸色比黑夜更沉,抬頭看了看天,輕吁一口氣:“快了。”
一聲驚空遏云的鷹唳聲倏然劃破天際,展翅翱翔的游隼從天而降,徹底打破了黑夜的平靜。
第一枚炮彈落在海面之上,應(yīng)聲炸開,驟然騰起巨大的火焰,也映出了后方趁風(fēng)而來的敵寇船隊。
居中是三十艘番邦人的大型艦船,如巨龍一般,載著無數(shù)重型火炮,氣勢洶洶而來,海賊的幾十艘帆船亦是傾巢而出,四散在周圍以作策應(yīng)護(hù)衛(wèi),最后面才是梁禎領(lǐng)著的二十艘船,按著計劃,他們要趁著大衍艦隊出兵迎擊時,順風(fēng)繞到艦隊的后方,與番邦人的艦船形成兩面夾擊之勢。
從第一枚火炮落下起,敵方的船隊便不再躲躲藏藏,亮起的火把幾乎照亮了整片夜空,船上的番邦人亦是興奮至極,一面不停歇地沖著大衍水師狂轟亂炸,一面耀武揚(yáng)威地大聲喊著叫人聽不懂的口號,氣勢沖天。
那些番邦人十分自信,雖然艦船只派來了三十艘,船身的規(guī)模卻遠(yuǎn)在大衍艦船之上,火炮的射程也有大衍火炮的三倍以上,炸膛的危險卻遠(yuǎn)小于大衍的火炮。
更別說,大衍的皇帝還在他們盟友手中,那位親愛的盟友已經(jīng)許下承諾,到了關(guān)鍵時刻,便會把大衍皇帝推到大衍人的火炮炮口前,迫使他們繳械投降、乖乖認(rèn)輸。
上帝作證,勝利女神定然是站在他們這邊的。
大衍水師怎可能束手待斃,賀懷翎一聲令下,無數(shù)隱在黑暗中的艦船沖破濃霧而出,直面迎向敵軍而去,無所畏懼地與之對轟,震天的火炮轟隆聲響徹云霄,將水面掀起數(shù)丈高的巨浪,有如山呼海嘯一般。
大衍船的船身雖比番邦人的船要小,卻也相對靈活不少,主艦船就沖在最前頭,乘風(fēng)破浪疾馳向敵軍的船隊,密集的火炮在船身周圍不斷炸開,高臺上的祝云璟看著著實捏了一把汗。
賀懷翎就在主艦之上,每一回打仗他都要親上陣前,以前沒親眼瞧見便算了,今日一觀,祝云璟焦心的同時暗暗拿定了主意,如祝云瑄所說,這一仗結(jié)束后便讓賀懷翎領(lǐng)命調(diào)回京去吧。
祝云瑄卻是面沉如水,始終不錯眼地望著某一個方向,在番邦艦隊的背后,本該趁著兩軍混戰(zhàn),繞到大衍水師后方來偷襲的梁禎的船隊遲遲未動,亦未開火,仿佛作壁上觀一般。
祝云璟看了一陣,疑惑問祝云瑄:“梁禎是如何讓那些人相信你確實在他手中的?僅憑著一條玉腰帶不夠吧?”
祝云瑄低聲解釋:“他身邊有一個親信的弟弟,長得與我有幾分相似,當(dāng)日我初到泉州進(jìn)城之時,隱在人群中的那些海寇曾遠(yuǎn)遠(yuǎn)見過我,梁禎叫那人穿上我的衣裳,面容稍作修飾,讓那些人瞧了瞧,便蒙混過去了。”
“……竟是這樣。”
火炮聲響持續(xù)了整整一個時辰,激戰(zhàn)過后,海上風(fēng)浪比先頭更大,船行愈加艱難。
雙方都各有傷亡,同時停了火,往后退開到火炮射程之外,暫時歇戰(zhàn),虎視眈眈地警惕著對方。
梁禎被人請出船艙,番邦人派人上船來,來人陰鷙的目光狠狠瞪著他,用著蹩腳的大衍話詰問他:“說好的你從后方偷襲,為什么你沒有動?我們本可以一次將他們的艦隊全部擊沉,你到底在做什么?!”
梁禎輕蔑地撇了撇嘴角:“先前你們說,泉州這里只駐扎了最多三十艘大衍的艦船,可如今我瞧著他們至少有上百條船,你們情報有錯在先,我這幾十艘破銅爛船的,去偷襲大衍水師,豈不是白白送死,我可沒那么傻。”
對方咬牙切齒道:“大衍人狡猾,你這個大衍人也一樣!”
自大衍皇帝被劫后,這段時日海寇屢犯大衍閩粵沿海邊境四處,打一槍換一個地方,故意叫大衍水師疲于應(yīng)付,不得不將兵力分散去四處港口。
他們原本探得泉州這里最多只剩下三十艘船駐守,便想要趁機(jī)將之一舉殲滅,好占領(lǐng)泉州港口,以達(dá)目的。
哪曾想今夜到了這里,卻赫然發(fā)現(xiàn)大衍的艦船一艘接著一艘攻上來,仿佛沒完沒了一般,梁禎這邊又一副無動于衷之態(tài),打到現(xiàn)在不得不暫時歇火,怎能不叫人惱恨。
“謬贊了。”梁禎不以為意地笑道。
“我要你立刻將大衍皇帝交出來!”
“可以啊,”梁禎爽快應(yīng)下,“不過我有個條件,你們得先叫那些海賊的船打頭陣,再去與那些大衍水師戰(zhàn)一回。”
對方愣了一愣,警惕地拔高聲音:“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不是很明顯嗎?”梁禎不屑道,“你們別把我當(dāng)傻子,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要我去后偷襲大衍艦隊的主意,是那些海賊出的,目的不過就是想叫我去送死而已,他們嘴上說的好聽,其實壓根沒將我和我島上這些人放在眼里,畢竟若當(dāng)真之后九皇子登上帝位,我和他們之間還有的爭。”
“你到底想說什么?!”
梁禎淡定笑道:“實話說了吧,大衍的情況比你們知道的要復(fù)雜得多,那些海賊是與九皇子有些干系,可要論血緣,我可比他們近得多了,我是九皇子的親堂叔,看著他出生長大的,你說九皇子真登基了,他會聽那些海賊的,還是聽我的?再者說,三年前我還是大衍權(quán)傾朝野的昭王,你們想想,是那些兩百年前就退出中原的前朝余孽留在大衍朝中的人多,還是我留在那里的人多?你們求的無非是在大衍攥取更多的財富,他們能許諾你們的東西,我一樣可以給你們,但前提是,他們和我,只能存其一,他們?nèi)莶幌挛遥乙惨粯尤莶幌滤麄儭!?br/>
眼見著對方的臉色越來越難看,梁禎笑著施下最后一劑猛藥:“最重要的是,大衍皇帝現(xiàn)在在我手中,我可以立刻讓大衍水師投降,不然的話,你們繼續(xù)去跟大衍水師打吧,到最后兩敗俱傷,反正也與我無關(guān)。”
“你——!你竟如此無賴!”
梁禎笑著點頭:“我從來就是如此無賴,以牙還牙以眼還眼,熟知我的人都知曉。”
來人氣急敗壞地回去了,要與自己的上官回報他的意思。
梁禎站在船頭,聞著夾雜在海水腥味中還未消弭的硝煙味,輕瞇起雙眼,目光落在遠(yuǎn)方燈火闌珊的某一處,許久之后,勾起唇角。
高臺之上,有小兵來報海上的戰(zhàn)況,祝云瑄點點頭,沒有多問,只出神地望著前方。
祝云璟從他手中接過望遠(yuǎn)鏡,四處看了看,皺眉道:“他當(dāng)真有辦法離間那些番邦人和海賊?”
祝云瑄黑沉沉的雙眼中滑過一抹轉(zhuǎn)瞬即逝的笑意,隨即又被擔(dān)憂填滿:“他既然說有辦法,必然會有辦法,等著吧。”WwW.ΧLwEй.coΜ
番邦人派來的小船停在了梁禎的大船邊上,依舊是先頭那個人,這回的態(tài)度卻恭敬了許多:“長官請閣下帶著大衍皇帝一塊,去他的船上。”
梁禎挑眉:“去你們的船上?”
“當(dāng)然,您若是不愿去,我們怎知道您說的是不是真的,又或者您其實根本就與大衍人勾結(jié)欺騙我們,您要是愿意帶著大衍皇帝一塊過去,以顯示您的誠意,長官便答應(yīng)您的條件。”
梁禎的目光微沉:“那些海賊沒有起疑心?”
“他們怎敢,”對方不屑道,“不過是一群巴著我們的哈巴狗而已,便是起了疑心又如何。”
說完他似乎又覺得這話有些不妥,恭維梁禎道:“當(dāng)然,閣下與他們不同,您是我們最親密的盟友。”
梁禎心下哂然,面上卻是笑著的:“那是自然。”
旋即吩咐身后的手下:“將人帶出來。”
穿著祝云瑄的衣裳、打扮成祝云瑄模樣的仁哥兒被從船艙里推出來,低著頭不敢看人,一副怯弱之態(tài),那番邦人見狀忍不住奚落道:“大衍的皇帝竟如此膽小窩囊,當(dāng)真是沒想到。”
梁禎聞言不易察覺地皺了皺眉,對方已經(jīng)沖他示意:“請吧。”
前方,沖鋒號角再次吹響,原本分散護(hù)衛(wèi)在番邦艦隊四周的陳氏船隊,率先沖向了前方的大衍水師,新一輪的海戰(zhàn)瞬間打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