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父子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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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巡隊(duì)伍到江南的第五日,閩州傳來緊急軍情,海寇再次來犯,偷襲了閩州西部幾個靠海的村落。
當(dāng)日,賀懷翎便先行啟程,返回了閩州。
祝云瑄蹙著眉,盯著御案之上的海輿圖,雙唇抿緊成了一條線。
祝云璟手指著海面上的某一處,輕輕點(diǎn)了點(diǎn),告訴他:“這一帶就是那幫海寇盤踞的海域,這里常年妖風(fēng)橫行,到處是漩渦暗流,靠近過去稍不注意,便會被吞沒有去無回,從未有人真正見過這些海寇生活的島嶼到底在哪里,這一片海域又是我朝通往南洋的必經(jīng)之路,這兩百余年,這些賊寇都潛伏在這附近一帶,專門打劫過路的商船。”
祝云瑄心神一動,捕捉到了他話中的關(guān)鍵詞:“兩百余年?”M.XζéwéN.℃ōΜ
“對,這幫海寇自我朝開國起就有了,根據(jù)閩粵一帶的民間傳言,他們似乎與前朝余孽有干系,很大可能就是當(dāng)年逃出海外的,前朝最后一任皇帝,和他所帶的幾百親信的后代。”
聞言,祝云瑄的雙眉擰得更緊:“前朝余孽……,可他們不是最近幾十年,才來犯我朝沿海一帶邊境的嗎?”
祝云璟解釋道:“是,大約三四十年前吧,他們不再滿足于只打劫海上過往的商船,跑來了我大衍邊境燒殺搶掠,雖成不了大氣候,到底是煩人,皇祖父在位時,就曾試圖派兵出海剿匪,連著好幾回,派出去的船和人卻都有去無回,從那以后便有傳言,這幫海寇所在的海域有海鬼庇護(hù),動不得。”
“先帝登基后也曾派人出海過,同樣是再無音訊,后頭先帝就一手建立起了如今這只閩粵水師,自那以后,即便不能將這些海寇徹底剿滅,也勉強(qiáng)能維持這南邊沿海一帶的安寧。”
祝云瑄的眸色沉了沉:“……先帝當(dāng)時派去剿匪的領(lǐng)兵將領(lǐng),是不是姓蕭?”
祝云璟不明白他為何會突然問起這個,點(diǎn)了點(diǎn)頭:“其實(shí)這些我之前也不是很了解,還是來了這邊,跟著賀懷翎時常去軍中,又自己出了幾趟海,才知道得多了,先帝當(dāng)年執(zhí)意要再派人出海剿匪,其實(shí)朝廷上下都不贊同。”
“那位蕭將軍年少有為,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有了前頭幾回的經(jīng)歷,誰不知道出海剿匪幾乎與送死無異,何必要將好端端的一個將才送出去,只是先帝一意孤行,或許是那會兒先帝初登基,急著想要建功立業(yè)吧,硬是將人派去了,后頭便果真沒有再回來。”
祝云瑄衣袖下的手用力捏了捏,只有他知道,先帝的一意孤行,為的不過是兒女情長的私心,寧可犧牲一個前途無量的年輕將領(lǐng),也要將梁禎的兩位父親分開,只為了將另一人據(jù)為己有罷了。
祝云璟未有察覺出他神情中的異樣,繼續(xù)說下去:“開海禁之后,只要是在市舶司衙門登記過的商船出海,都會有水師的艦隊(duì)護(hù)送過這一段水域,叫這些海寇收斂了不少,不過像今次這樣的小打小鬧,時不時還是會有發(fā)生,這一回大概是瞧準(zhǔn)了賀懷翎不在,便又來打秋風(fēng)了,賀懷翎這些年也想了許多的法子,想要徹底剿滅他們還是難,那片鬼域根本靠近不了,連他們的老巢在哪里都找不著。”
“這些且慢慢來吧。”祝云瑄淡道,在沒有足夠的把握之前,他并不想損兵折將,更不可能平白叫賀懷翎去冒險,“暥兒銘兒他們……”
“那倒是不用擔(dān)心,”祝云璟寬慰他,“總兵府在泉州府,離他們偷襲的那幾個村落遠(yuǎn)著呢,泉州府的碼頭駐扎的水師艦隊(duì)是最多的,他們除非是找死,不然不敢去泉州府找茬的。”
祝云瑄稍稍松了口氣,心里懸著的石頭卻依舊下不來:“我們也趕緊動身,去閩州吧。”
“好。”
在景州又待了幾日,將一應(yīng)事務(wù)都處理完,再安頓了大長公主,皇帝的鑾駕便重新啟程,繼續(xù)往南去。
越是接近目的地,祝云瑄的心頭越是不得平靜,思緒萬千,反反復(fù)復(fù)地想著,見到了暥兒第一句話要說什么,卻又怎么都覺得不對。
進(jìn)泉州府時是那日晌午,閩粵一帶的官員都趕了過來,早已等候多日等待著接駕。
幾日時間,賀懷翎便已親自帶兵,將來犯的海寇打了回去,活捉了賊寇幾十人,又將分散在外的艦隊(duì)調(diào)了大半回泉州,確保不會有宵小之徒來驚擾圣駕。
泉州沒有行宮,鑾駕便直接下榻在了水師總兵府。
從晌午一直到日落,祝云瑄接見了一批又一批的官員,原以為他會與在江南時一樣,一來便給當(dāng)?shù)毓賳T一個下馬威,不曾想從頭到尾皇帝別說為難人了,連話都甚少說,一副心不在焉之態(tài),叫人完全摸不著頭腦。
將最后幾人也打發(fā)了下去,祝云瑄站起身,正躊躇不決間,祝云璟走進(jìn)門來,沖他努了努嘴:“陛下現(xiàn)在可有空隨我去后院了?”
“暥兒他……”
“中午元寶回來,把江南帶來的好玩的東西分給他和銘兒,兩個小的玩瘋了,一個時辰前玩累了又睡著了,這會兒應(yīng)該已經(jīng)醒了,等你過去就可以用晚膳了。”
祝云瑄輕抿唇角:“你和他說了……”
“沒有,我能怎么說,我也開不了口。”
祝云瑄怔忪片刻,輕吁一口氣:“走吧。”
總兵府不大,祝云璟領(lǐng)著祝云瑄一路過去,還沒等祝云瑄做足準(zhǔn)備,便已經(jīng)到了兩個孩子住的院子門口。
聽到里頭隱約傳來的孩童笑聲,祝云瑄停住腳步,幾乎不敢再往前走了。
祝云璟也不催他,抱著雙臂等在一旁,似笑非笑地瞅著他。
祝云瑄猶豫道:“哥,一會兒見了暥兒,暫時還是不要說了,我怕孩子一時接受不了,還是再等等……”
“行,”祝云璟爽快應(yīng)下,“你先跟他相處幾日,等他跟你親近了再告訴他。”
祝云瑄點(diǎn)點(diǎn)頭:“好。”
院子里,兩個孩子并肩坐在一塊蕩秋千,眼尖的銘兒先看到了祝云璟走進(jìn)門,驚喜地喊出來:“爹爹!”
小廝將秋千停下,兩個孩子被嬤嬤抱下來,顛顛跑過去,一左一右地?fù)碜×俗T骗Z。
“爹爹!”
“爹爹!爹爹!”
奶聲奶氣的喊聲此起彼伏,祝云璟晌午回來時還有事要處理,沒來得及過來看他們,后頭他們又睡著了,這會兒兩個孩子才見到一個月未見的祝云璟,都激動得很。
祝云璟笑瞇瞇地一人臉上摸了一把,而后按著兩個孩子的肩膀,叫他們看向祝云瑄:“這是你們小叔叔,叫人。”
祝云瑄進(jìn)門之后便完全被忽略了,他的目光從落到暥兒身上起就再沒挪開過,怔怔看著他與祝云璟之間的互動,腦子里一片空白。
直到兩個孩子異口同聲的“小叔叔好”響起,祝云瑄才恍然回過神,臉上勉強(qiáng)擠出笑:“乖。”
見他傻站著就這么盯著暥兒不動,活像是丟了魂一般,祝云璟心下一嘆,輕拍了拍暥兒的肩膀:“過去跟小叔叔說會兒話。”
小娃娃似乎是感覺到了,祝云瑄落在自己身上過于復(fù)雜的目光,心頭怯怯有些不敢走過去,猶猶豫豫地抬頭望向祝云璟,祝云璟再次拍了拍他的肩膀,鼓勵他道:“乖,過去吧,沒事的。”
祝云瑄蹲下身,看著一步步走近自己的孩子,終于明白了祝云璟說的,這個孩子與自己長得像是什么意思,暥兒的長相與他幾乎有八分相像,眉宇間卻又能看出些那個人的影子,這個世上再不會有第二個這樣的孩子,與他和那個人血脈相連、不可分割。
暥兒停在了祝云瑄面前一步之遙的地方,怯怯看著他,小聲問道:“小叔叔你怎么哭了啊?”
祝云瑄抬手,撫了撫他的臉,紅著眼睛笑起來:“因?yàn)橐姷搅藭秲海∈迨迨翘吲d了。”
小家伙歪了歪腦袋,似乎不理解祝云瑄為何見了他會高興,高興怎么又紅了眼睛:“暥兒以前沒見過小叔叔……”
“嗯,是小叔叔不好,不肯來看暥兒。”
暥兒不明所以,卻很乖地安慰他:“沒關(guān)系的,暥兒不生氣。”
祝云瑄再忍不住,伸開手,將孩子擁進(jìn)了懷里。
暥兒的身體繃緊了一瞬,聽到祝云瑄哽咽的哭聲,沒有再亂動,學(xué)著大人那樣抬起小手,輕拍了拍他的背:“小叔叔不哭。”
好半晌,祝云瑄才收了眼淚,依舊呆呆看著自己的孩子,暥兒被他盯得有些茫然不知所措:“小叔叔……”
祝云璟走上前來,提醒祝云瑄:“先起來吧,去里頭說。”
進(jìn)屋之后,祝云瑄總算沒那么失態(tài)了,將早就準(zhǔn)備好的見面禮遞給兩個孩子,不是什么特別值錢的東西,兩枚純金打造的生肖掛牌,造型憨態(tài)可掬,給孩子掛在胸前逗個趣而已。
暥兒抱著他的掛牌仔細(xì)瞧了瞧,樂呵呵地笑起來:“小狗狗。”
祝云瑄恍惚了一瞬,溫柔地摸了摸孩子的小腦袋:“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