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桿
寧婉進(jìn)屋先把一根甜桿遞給娘,“爹找了兩根,我剛吃了一個(gè),這個(gè)是給娘留的。”</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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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高粱雖然是很累的活兒,可是也有有趣的事,就比如有這時(shí)候能吃到甜桿。原來有的高粱如果沒結(jié)出穗,高粱桿就會(huì)特別的甜。剝?nèi)ジ吡粭U上的外皮,將里面雪白的芯咬在嘴里,一股又清又甜的水就流了出來,比泡的糖水還要好喝。</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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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氏看看丈夫和女兒就笑了,果然折下一段甜桿吃了起來,“真甜。”</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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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婉就又一面洗手一面說:“等下午我看看能不能找到‘谷霉’,那個(gè)比甜桿還好吃。”谷霉也是高粱地里很特別的東西,這樣的高粱同樣沒有結(jié)穗,但是與甜桿又不一樣,在結(jié)穗的地方卻長出了一個(gè)白色的東西,吃起來又香又甜。</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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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shí)不管是甜桿還是谷霉,都是高粱沒長成,但是因?yàn)楹苌僖姡兜烙趾茫蠹乙娏怂鼈儾坏簧鷼夥炊际歉吲d的,只是這種東西也不能多,如果多了家里收的糧食就少了,那就會(huì)是非常糟糕的事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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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又去了地里,父女兩人將毛驢拴在地旁,奮力地收著高粱,余老爺子走過來笑著說:“寧二郎,我找你商量點(diǎn)兒事。”</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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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梁便直起身笑道:“余叔,有什么事只管說。”</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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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老爺子指著毛驢說:“你們家的驢這會(huì)兒也不用,能不能借我家送幾次高粱穗?”原來余家的地離村里的場院最遠(yuǎn),割下的高粱穗用人力背到場院里也不是一件輕省的活兒,他見寧家用毛驢送高粱穗,便過來借驢。</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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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梁一向是好說話的人,但是對自家的兩頭小毛驢卻是十分愛惜,只怕借了別人累壞了,又不好直接回絕,因此便遲疑了一下說:“只是這兩頭驢性子有些犟,只聽家里人的話。”</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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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老爺子自然知道寧梁再寶貝他的兩頭驢不過了,但他卻不是不講理的人,且三家村里也有些約定俗成的規(guī)矩,借了人家的東西用自然是不能白借的,因此趕緊笑道:“我也不白用你家的驢,你看……”</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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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婉從余老爺子一開口時(shí)就立即有了打算,現(xiàn)在趕緊笑吟吟地插話,“爹,要么我牽著兩頭毛驢去運(yùn)高粱,余家來兩個(gè)人換工?”用毛驢運(yùn)糧,絕對頂?shù)蒙弦粋€(gè)壯勞力,兩頭毛驢正好換兩個(gè)人來幫自家收糧。</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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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收的時(shí)候,各家的活都緊著呢,但是余老爺子也明白家里出兩個(gè)勞力換兩頭毛驢運(yùn)糧也算值了,因此就點(diǎn)了點(diǎn)頭說:“也好,我讓家里過來兩個(gè)人幫忙收糧,正好婉兒過去幫忙運(yùn)糧。等我們家的糧都運(yùn)到了場院,再重新將人換回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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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說好了,寧婉便牽著兩頭小毛驢去了余家的地頭,而余家也過來了兩個(gè)人幫寧梁收割。兩頭小毛驢跑了十幾趟,便將余家堆在地里的一垛垛高粱穗運(yùn)到了場院,而寧家地里這時(shí)多了兩個(gè)男人干活兒,也積了不少的高粱穗……</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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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毛驢換工的法子確實(shí)不錯(cuò),兩家都不虧,活兒做得也更快了,大家也省了力氣。很快又有別家人來商量換工,卻只能排到明日,接著又將后日也排上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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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婉見狀心里高興,她雖然肯干,但畢竟是個(gè)半大的女孩兒,又能有多少力氣?怎么也頂不得半個(gè)人用的,但是如此換了工,家里的農(nóng)活便至少快上一倍。</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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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家今年秋收比往年都要難。在三家村,秋收時(shí)都要先顧自家的地,就是春玲和羅雙兒也不能再來寧家?guī)兔Γ骰亓烁骷遥巯轮荒芸孔约胰恕M昙依锏飪扇嗽偌由蠈幥逑碌兀瑢幫裨诩易鲲埶惋垼菜闶怯腥齻€(gè)半勞力,但今年二姐嫁了,娘身子重了,只剩寧梁帶著寧婉著實(shí)吃力。</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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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因?yàn)橛辛诵∶H,便給家里平白添了兩個(gè)壯勞力。到了晚上,寧梁到了家先給小毛驢加了豆料,又幫它們梳梳毛,“今天多虧你們了!”回了屋里再身于氏稱贊女兒,“還是婉兒腦瓜兒轉(zhuǎn)得快,我看余叔的本意也不過是想給家里幾斗糧食飼料什么的——我還真不想要,這換工卻對我家再好不過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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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氏聽了自是開心,她不敢下地,只怕肚子里的孩子受不住,但留在家里又擔(dān)心糧食不能及時(shí)收回來,原本心里一直焦急著,眼下就笑,“婉兒自然是最機(jī)靈的!”</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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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收了三四天的高粱,寧家二房人多地少,看著自家的高粱就要收完,寧大伯便讓大江哥和春玲嫂子先過來幫工。有了大江哥和春玲嫂子,家里的人手又寬裕了些,又緊著干了幾天,終于在霜降前將高粱都曬到了場院里。</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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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還要經(jīng)過晾曬、脫粒等才能真正將糧食收到家里,但是收成基本可以確定了。爹與村里許多在人在場院里看過飽滿的高粱穗,回到家里還笑著,“今年的年景特別好,大家都說一畝地能出四石糧!”</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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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粱通常的產(chǎn)量在每畝三石多,到了四石就是很少見的了,也不怪全村子人都很歡喜著呢。</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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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氏也笑,“今年畢竟是馬年呢!”</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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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真是風(fēng)調(diào)雨順,從春天起就是應(yīng)該下雨的時(shí)候就下雨;夏天那些山溪漲水也不過一場虛驚;到了秋天,又是一連十幾天的大晴天。”爹就說:“高粱穗還要再曬幾天,我想趁著這個(gè)空去一次虎臺(tái)縣。”</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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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家往虎臺(tái)縣送菜的時(shí)候久了,兩邊越來越熟,望遠(yuǎn)樓等幾處酒樓里的山貨便全由寧家供了,秋收前寧梁多送了幾次,又打了招呼,眼下有了時(shí)間自然要再送些東西過去,太久不去只怕生意會(huì)斷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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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氏和寧婉都心疼,“這些日子太累了,總要在家里歇上一天再去吧。”</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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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梁不肯,自顧自地將家里的干蘑菇、干木耳、干貓爪兒菜收攜帶出來裝在筐里,“累是累了些,但是家里吃的好,所以身子一點(diǎn)也沒虧著,你們就放心吧!”</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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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婉看爹的一張臉雖然曬得黑黑的,但黑里透著紅,十分地光澤,果然沒有虧了身子。家里自秋收收起就沒斷過肉,娘每天中午都要蒸一盤肥瘦相間的野豬肉;或炒或蒸幾個(gè)雞蛋;饅頭都是白面的——這伙食絕對夠得上年節(jié)時(shí)吃的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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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里人到自家?guī)凸r(shí)就常笑說,只為這頓飯,就愿意來幫工呢。</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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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婉便也不再攔著了,卻拿出幾根甜桿和谷霉,“爹,這個(gè)給望遠(yuǎn)樓掌柜家的孩子,他們在城里住著見不到這些東西的,一定能喜歡。”</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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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前寧梁還不肯帶這些土物,只怕掌柜的看不上,后來見掌柜的竟不嫌棄,因此每次去的時(shí)候都要隨手帶些鄉(xiāng)下的土物,因此家里便特別留出來的。雖然是做生意,但是慢慢出有了人情往來,彼此的關(guān)系才能越發(fā)地好了呢。</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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俗話說春種秋收,秋天就是收獲的季節(jié),糧食收完了又接著收菜。這時(shí)菜園子里的菜大都數(shù)都罷了園,因?yàn)榻?jīng)了霜菜就變了味,不再好吃,此時(shí)便都摘了下來,唯豬冬瓜卻不怕霜,只留在地里,經(jīng)了夜間圓滾滾瓜身上便掛了一層白霜,煞是好看,吃的時(shí)候味也更勝平日。</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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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菜、蘿卜是秋菜的大頭,用刀砍下白菜白天放在院子里整齊地?cái)[成一排排的晾曬,晚壘起來用舊被子蓋上,蘿卜也放在院中晾著,過些天天后水份就少了許多,那時(shí)就可以收起來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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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下正要曬蘿卜干、腌酸菜。</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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蘿卜切成手指頭粗細(xì)放在蓋簾上曬,曬上幾天要加上鹽揉一揉再曬,干了之后收起來,待到冬天時(shí)拌些醬油早餐時(shí)吃再好不過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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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腌酸菜便要麻煩些,先將家里兩口腌菜的大缸洗凈,把白菜外面的幫去掉在開水鍋里涮一下然后一棵棵地碼在缸里,擺一層酸菜撒一層鹽,將大缸擺滿了之后,又在上面壓上一塊大石頭,這時(shí)用涼開水將缸灌滿沒過白菜,再蒙上一層油布,然后便隔三差五添些水就行了,總要過上一個(gè)月酸菜才能吃呢。</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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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里的事情忙得差不多了,大家便急著上山采山貨。先前寧婉就向爹娘說過,秋天的山貨才是家里最掙錢的,果然不錯(cuò)。</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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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家收了大量的山核桃、榛子、松子,還有一些山楂、山葡萄等等。寧婉帶著春玲、羅雙兒兩個(gè)每日從早忙到晚,濕氣還重的干果要先晾曬,然后用大鐵鍋加了沙子炒熟再送到虎臺(tái)縣;而山楂和山葡萄直接裝筐里送走,縣城里有人專門收,他們或是自己用或是賣到更遠(yuǎn)的地方,山楂做糖葫蘆,聽說京城里的人尤其喜歡吃,山葡萄釀酒,味道再醇不過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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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家村人自然也知道怎么做糖葫蘆,怎么釀酒的,但是大家通常都不大做,一則是做了很難運(yùn)到山外,再就是因?yàn)樘翘F了舍不得自家吃。</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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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寧婉卻讓爹從虎臺(tái)縣里買了幾斤白糖,這是要比三家村人平常吃的紅糖還要貴許多的,釀了幾壇酒,又做了糖葫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