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家屋子里，春玲和羅雙兒還沒走，正陪著于氏說話，見他們回來了，便都起身笑著說：“我們也該家去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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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氏的胎雖然坐穩(wěn)了，但畢竟肚子大了行動(dòng)不變，家里有人陪著，總好過她一個(gè)人，寧婉著實(shí)感激，趕緊自買來的尺頭里挑了幾塊分給她們，“拿著隨便做點(diǎn)小東西。”</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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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家村閉塞，一向少見這樣的尺頭，春玲和羅雙兒看是上好的綢緞羅紗，便趕緊推辭，“這怎么好意思？你自己留著用吧。”</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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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寧婉硬塞了過去，“這是鋪?zhàn)永镔u的尺頭，十分便宜，我買了許多，你們只管拿著吧。”</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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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玲和羅雙兒見那一大包尺頭，便也不推了，“那我們就收了。”又比著看，“這塊綠花的可以做個(gè)帕子！”</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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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塊石青的緞子能做鞋面！”</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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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寧婉因?qū)ｉT做過這個(gè)生意，因此眼光是極準(zhǔn)的，便指點(diǎn)她們，“這帕子從這邊裁，剩下的還能做個(gè)小香袋；這塊雖然有一塊疵點(diǎn)，但避開正能裁一個(gè)荷包……”</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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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家在一處商量了幾句，于氏也幫她們出了主意，春玲和羅雙看天色不好再留也就走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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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寧婉送到門口轉(zhuǎn)回來，見娘正將那包袱里的尺頭都翻出來，見她回來便急忙問：“這許多尺頭要多少錢呢？”寧婉就一笑，“還不到半貫錢呢。”</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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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娘聽了十分地開心，“果真合算，畢竟都是新布，料子也好，若是成匹的布，幾尺都買不下來。”又算著，“挑出好的做了帕子鞋面荷包，其余的我正好拼在一起，與新布一樣的，邊角余料或者有疵點(diǎn)的就打袼褙。”</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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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三家村，日子不富裕，大家都盡量物盡所用。做衣服裁下的零碎布頭，因?yàn)槭切碌模闵岵坏么蝰笋兀忍舸笮┖眯┑募舫煞叫巍⑷切位蛘吡庑蔚刃K，拼成一大塊片用。雖然本意是為了節(jié)儉，但是拼好的布卻因顏色繽紛、拼布時(shí)能特別擺出可心的圖案而格外得人喜愛。</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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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寧婉就說：“我也這樣想的，拼出幾塊大的做被面一定好看。”若是直接買被面，價(jià)格可就貴了，不必說好的寧家根本買不起，就是差些所費(fèi)亦不少，拼布做的就儉省多了，另一則，寧婉也是想，娘在家里無聊，做些拼花的針線倒好。</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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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前家里哪里有這許多尺頭？因此至多做幾個(gè)小坐褥，也是三家村大多數(shù)人家里最常見的，而這種五顏六色的小東西，放在炕上，在土黃色的葦席襯托下十分出彩。因此于氏聽到女兒說要做被面，也不禁笑道：“果然好，比尋常的布好看多了。”然后她又想了起來，“家里的被子還夠用呢，眼下也用不上新被面。”</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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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寧婉搖了搖頭，正好爹將裝棉花的大包袱拿了進(jìn)來，就指著棉花說：“家里的被子都太舊了，今年冬天都換新的。還有除了夏衣，我們每人再做一身新棉衣，一身夾襖……”</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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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今于氏見丈夫和女兒買各種東西很少再埋怨了，但是現(xiàn)在看到了這么大的包袱，還是免不了吃驚地問了句，“你們?cè)趺促I了這么多？”</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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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姐和二姐成親時(shí)，家里都做了新被褥陪嫁，如今我們也該換了，更何況花的錢并不多，”寧婉又笑道：“娘，到你生的時(shí)候天氣就冷了，正好換了新棉被，免得凍著了小弟弟。”</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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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提到了小弟弟，爹立即就贊同，“家里的被子都是用了好多年的，換了新的也好。”</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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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娘就笑了，拿著那些布一一看過，又做了許多打算，半晌才戀戀不舍地收起來，“你們都累了吧，趕緊睡吧。”</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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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前于氏還時(shí)常報(bào)怨沒事可做，現(xiàn)在正好做針線，寧婉每日忙過了收菜曬菜的事，便過來幫忙，春玲和羅雙兒閑了也上來做上幾針。</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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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多好干活兒，沒幾天先將給大姐未出生孩子的包被做好了，然后是寧婉的衣裳、爹的衣裳、娘的衣裳，再接著就拼起了被面：爹的是一個(gè)個(gè)方格子圖案，盡量挑沉穩(wěn)的顏色，很是素凈；娘的是三角形再拼成正方形，花花綠綠的十分好看，寧婉的最費(fèi)工夫，菱形的花布在被面最中間擺成一朵大花，一重重的各色花瓣一直散了開去，絢麗多彩。</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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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面做好了，又裁了素花布做里子，上好的白色松江棉布做里襯，于氏就要將這些布先都漿一下。</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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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三家村，被子的被面、里子，甚至里襯都要先上漿再用。</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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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漿的法子也不知是從什么時(shí)候開始的，倒是不費(fèi)力，只要把布匹泡在面湯中一個(gè)時(shí)辰，撈出來用棒槌敲打，然后反復(fù)抻平曬干就成了。上漿過的布十分硬挺，不容易弄壞，最重要的是下一次洗時(shí)也十分容易，正是窮人家為了節(jié)儉想出來的法子。</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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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寧婉卻不喜歡漿過的被。從小時(shí)候起就蓋著漿洗過的被，所以她一直以為所有的被子都是這樣硬梆梆、涼冰冰的呢。她到了趙家第一次蓋上沒有漿過的棉被，才知道還有這樣棉軟舒服的被子。因此她早想好了，在冬天到來之前，一定要將家里的被子都換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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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此聽娘要她一早做飯時(shí)多加些米湯用來漿被時(shí)，她就反對(duì)道：“新做的被都不用漿，直接縫就行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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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那樣被子不但容易臟，還容易破呢。”</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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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臟了我們就常洗一洗，破了就換新的，”寧婉笑言，“娘，你聽我的，等你用了沒漿過的被子就知道有多不一樣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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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氏躊躇了一陣兒，終究還是依了，她現(xiàn)在也習(xí)慣事事聽女兒的話，“那好吧。”又說：“不上漿的布還容易縫呢。”畢竟上漿了布就變得硬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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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不上漿就是好！”寧婉說著，就幫娘將被里子鋪好絮棉花：一朵朵雪白的棉花拿出來，于氏用手在四周輕輕地拉一拉，讓它更加平展，然后擺在準(zhǔn)備好的布上，擺了一層之后是第二屋，這時(shí)便要與第一層錯(cuò)開，再擺第三層……幾層之后，用手在上面一按，就能感覺到整個(gè)棉花層十分地平坦，就可以縫起來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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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時(shí)候縫被要縫得十分細(xì)密，橫豎交錯(cuò)，免得棉花在被子里面移動(dòng)會(huì)變得不均勻，那樣既不好看也不暖和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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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棉衣和棉被用一樣的法子絮，但是被子要均勻，棉衣則要在腋下和胳膊這些地方略絮得薄一些，方便活動(dòng)。而今年寧家不只做冬天穿的厚棉衣，還給每一個(gè)人都做了一套絮了薄薄一層棉絮的夾衣，正可以在秋天初冷的時(shí)候穿。</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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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包被都做好了，可大姐生子消息還沒傳來。劉貨郎來三家村里時(shí)卻帶來了寧清有孕的好消息。</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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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寧清嫁到劉貨郎家才不過幾個(gè)月，就有了身孕。</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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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寧婉是早知道了的，但是爹娘一聽聽到都十分地歡喜，“這可是好事！只是清兒第一次有孕，一定要小心！”</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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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媳婦嫁過去沒幾個(gè)月就有身孕，待生了孩子，給男人傳承了血脈，便更完全地融入到婆家，底氣也更加足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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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娘就說：“本應(yīng)該過去瞧瞧的，只是我這身子卻動(dòng)不了，還要親家母多關(guān)照清兒呢。”</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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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貨郎一向會(huì)說話兒，現(xiàn)在就笑著說：“爹，娘，你們只管放心，清兒懷的是我們劉家的孩子，我爹我娘和我都會(huì)好好關(guān)照她的。”</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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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爹娘聽了更是歡喜，“清兒嫁到你家，真是嫁對(duì)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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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貨郎就從貨擔(dān)上拿下一條鯉魚，“昨天我在鎮(zhèn)上買了兩條活魚，家里煮了一條給清兒吃，這條放在水缸里養(yǎng)到今早，帶到村里給娘補(bǔ)補(bǔ)身子。”</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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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娘笑著接了過來，“難為你想著，只是清兒有沒有害喜？可能聞得了魚腥氣？”</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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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然有點(diǎn)害喜，可是也吃了一大塊魚肉呢。”</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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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就好，這時(shí)候多吃孩子才能長(zhǎng)得好。”</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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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娘也這樣說呢。”劉貨郎閑話了幾句，就又擔(dān)起了裝貨的擔(dān)子，“爹，娘，我先去村頭賣貨了，一會(huì)兒再過來陪你們二老。”他今日一到三家村就先來報(bào)喜的。</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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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爹就道：“你先去做正事，中午時(shí)來家里吃飯！”</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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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貨郎答應(yīng)著，“都聽爹的！”便匆匆地走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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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娘就將魚交給了寧婉，“中午蒸盤野豬肉，炒一盤雞蛋，一盤蘑菇，再把這魚做了，另外弄幾個(gè)菜蔬。”</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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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羅雙兒見狀跑過來說：“我去做吧。”</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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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寧婉擺手?jǐn)r住她，“你只管忙，我來做。”</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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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寧婉早知道劉貨郎是什么樣的人，并不像爹娘那樣相信他。他表面上十分地大方和氣，其實(shí)心里最會(huì)算計(jì)，不論與誰(shuí)來往都不會(huì)賠本。</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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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劉貨郎與寧清定親后，他到三家村賣貨時(shí)就在寧家吃午飯，家里雖然不能每一次都特別去鎮(zhèn)上買酒買肉地招待，但也會(huì)盡力做些好吃的。眼下寧家的日子過得好了，劉貨郎來了更是次次少不了肉蛋之類，因此他送魚本是應(yīng)該的。</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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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別看劉貨郎口口聲聲地說這魚是買來給娘補(bǔ)身子的，可是只一條魚，做好了哪里會(huì)不擺在男人的桌上？最后大半還是劉貨郎吃了，所以他只是話說得好聽而已。</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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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論起劉貨郎家里，若是從三家村人的角度，生活自然是好的，住在鎮(zhèn)上，家里有又有生意，但其實(shí)，劉家也不過只比山村里的農(nóng)戶人家略強(qiáng)一些。且劉家一直做生意慣了，心里的小算盤是極精的，只是一條魚都要算計(jì)到。</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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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然一條魚算不了什么，但是寧婉也犯了倔脾氣，就是不想將這魚做好了送到劉貨郎面前，而娘卻吃不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