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6.長大
寧婉哪里還會讓鐵石再鬧,將被子裹住了身子, “你還不趕緊起身, 一會兒趕不上早朝了!”
“昨日已經(jīng)將事情都交待出去了, 今日不必進宮。”盧鐵石說著, 全將被子揭開鉆了進去, “我今天只陪著媳婦和孩子。”
槐花兒和松兒其實也是乏的, 一覺睡到大天亮, 一家人日上三竿才用了早飯。此時也才顧上說說這些時日兩邊的情形。
遼東寧家還是與過去差不多,穩(wěn)穩(wěn)地做著山貨生意, 日子過得很是滋潤;安平衛(wèi)里須指揮僉事升任了指揮使,他原也是身經(jīng)百戰(zhàn)的老將,倒也鎮(zhèn)得住,得知盧夫人回來了,還特別讓家中女眷過來拜訪;虎臺縣里比過去還要繁榮熱鬧了,各屬國商人來做生意的又多了不少, 丁百戶帶著書才到縣城里便有人要收, 若他只是求財,賣了回京城便已經(jīng)賺了。
諸如此類, 寧婉見鐵石臉上的笑意便一直沒有淡下去, 便更是只揀好的說,將盧鐵垣不肯好好習(xí)武,反倒在外面到處說二哥攔著他襲職的壞話;寧清和劉五郎的鋪子關(guān)了,來求自己幫忙,被自己回絕等等都瞞了下來。
京城里的變化更大,春闈的榜前些日子放了,老天不長眼,楊家的大少爺竟中了探花!寧婉就恨恨地道:“這樣的人中了進士,將來還不知道要禍害多少人呢!”
“他是個斷袖的事,我和洛大哥還是想法子替他傳了出去,別人中了榜想捉婿的不少,唯有他,像樣的人家并沒有愿意把女兒嫁過去。但他畢竟是江南楊家的子弟,也有自己的門路,名聲雖然不大好,但仕途倒還走得穩(wěn),我們也沒再窮追不舍。”盧鐵石便又笑道:“東平郡王與洛嫣的親事已經(jīng)定了下來,正等著你回來做媒呢。”
“這門親還果真成了呀!”寧婉就笑問:“怎么一回事?你趕緊講給我聽!”
“那天洛大哥回家,東平郡王一手抱著一個金獅子鎮(zhèn)紙,一手拿著嫣兒的荷包去求親,洛大哥便出了一個題讓他當場寫了一篇文章,然后就點頭了。”
能讓洛大哥點頭的文章,寧婉就道:“原來東平郡王竟是個文武全才呀!”
“洛大哥說,如果東平郡王參加科舉,中舉不在話下,就是考進士也是可能的。”
“既然洛大哥點了頭,為什么還要等我著我回來做媒,直接請了官媒婆不就好了?或者就請皇后娘娘賜婚,又體面又尊貴。”
鐵石此時一邊肩頭上扛著女兒,一邊扛著兒子,正聽兒女的指揮在地上團團轉(zhuǎn),就笑道:“東平王妃說請皇后賜婚會招人眼紅,王府不必要這樣的面子;洛大哥說要合古禮就好;東平郡王和嫣兒都愿意你做媒人,如今嫣兒已經(jīng)親手給你做媒人鞋了。”
寧婉很是開心,“其實我最初并沒有努力促成他們,不想上天注定的緣分是改不了的!”因此就笑道:“有現(xiàn)成的媒人鞋,我自然是愿意的。”
“聽說東平郡王拿了一斛珍珠給嫣兒讓她做鞋時用呢。”
最奢華的鞋子不過鑲幾顆珠子便罷了,寧婉就驚叫了一聲,“用一斛珍珠會做成什么樣的鞋子?我哪里舍得穿!”
果然郡王府和洛家的親事奢華繁復(fù)到了寧婉想像不到的地步,雖多半的事情都由王府的長史擔了,她只從旁協(xié)助卻也忙得團團轉(zhuǎn),但看著這對金童玉女在秋日里辦了親事,珠聯(lián)壁合,心里還真是暢快。當然了,她還收到了不菲的謝禮,東平王府的綢緞和寶石都是先帝給愛子的,就是現(xiàn)在宮里的也未必趕得上;而洛嫣給她做的那雙珠履,真是要晃花她的眼睛,鞋子上滿鑲了珍珠,又用不同大小不同顏色的珠子拼出種種花紋,穿了都舍不得在地上走。
一轉(zhuǎn)眼,他們就在京城里過了五六年時光,寧婉又給鐵石添了一個兒子,取名盧柏,一家五口不知不覺完全融入京城了。不必說松兒和柏兒兩個小的,就是六歲時進京的槐花也一口流利的京片子,且打小兒便進過皇宮,見過富貴,氣派便與爹娘小時候不一樣。
不過鐵石和寧婉對待孩子,別的上面還不拘著,唯有讀書習(xí)武從不放松。讀書是為了明,習(xí)武是因為終歸為軍戶家子弟,不能忘記了根本。
直到這一年的初冬皇上駕崩打破了朝中多少年的平靜。
鐵石是先皇一手自遼東提拔到身邊的,曾經(jīng)救駕的情分非同尋常,這么多年任錦衣衛(wèi)指揮使護衛(wèi)皇宮,絕對可以稱得上心腹。因此他對于老皇帝的過世十分傷痛,便是寧婉也真心實意地在送喪時痛哭了幾場,老皇帝對鐵石不薄,對自家不薄啊。
同時四十二歲的端王終于登上了大位,為先皇上謚號為信毅睿圣皇帝,尊嫡母為孝慈皇太后,追封生母淑妃為孝敬皇太后,冊封十二歲的皇子為太子,將幼弟恭王遷出皇宮另開恭王府。
過了一百天的國孝,正好也轉(zhuǎn)過年去,朝中改了年號,陸續(xù)便有兩位閣老致仕,六部里也換上了好幾位先前東宮詹事府的人,老皇上留下的痕跡慢慢淡了。
寧婉便與鐵石商量,“俗話說一朝天子一朝臣的,雖說我們與端王關(guān)系一向也不錯,但比先皇畢竟差著一層,現(xiàn)在朝中大臣們換了許多,不如我們也活動活動回遼東任職?”
“先皇在的時候我就提過想回遼東,可都被駁回了,”鐵石就說:“眼下皇上根基還沒有穩(wěn),我若是現(xiàn)在就提恐怕不大合宜,還是再等一等吧。”
“那就等一等,”寧婉就說:“我總覺得皇上未免太急了,東宮詹事府的人是他的舊臣,但朝里的大臣不也一樣是皇家的臣子嗎?如今只要是過去東宮的人都升了職,老臣們都放在一邊,難免會傷許多人的心。”
“我倒更擔心的是小青木任了神樞營都統(tǒng)一職。”
提起這事,寧婉也嘆道:“無怪過去大家都說端王腦子不靈光,竟讓小青木做神樞營的都統(tǒng),不論哪個大臣反對,他都堅稱曾有好幾個夷人做過都統(tǒng)。但是,現(xiàn)在與高祖的時候可不一樣了呀!”原來神樞營最早是高祖收歸降之夷人組成的騎馬,曾在征討南安時立下過汗馬功勞,后來便慢慢以民間丁壯增補,現(xiàn)在雖還留有降夷之后裔,但早非當年因部落血仇忿然離開草原的夷人了。而小青木的親爹正在北地,說不定還對中原虎視眈眈呢。
鐵石便道:“也是機緣巧合,當年敬王謀反時,偏偏端王驚了馬被小青木救了,是以他一直相信小青木的忠心,誰勸也說不通。”
“小青木實在狡詐,他刻意交好太子絕不會沒有目的。”
“而且這些年來,青木的部落越發(fā)興盛起來,先前的王族已經(jīng)完全成了他手中的傀儡。”
“前些日子丁千戶自北邊回來后說,青木一向標榜臣服我朝,最近又派屬臣前來進貢了,”寧婉就嘰諷道:“皇上聽了歡喜不已,再三嘉獎,只當這對父子是天下最好的,說不定哪一天還會被他們騙到草原上去呢。”
夫妻二人正說著話,槐花兒帶著兩個弟弟走了進來,便笑問:“娘說誰要去草原?”
寧婉早掩了口,“不過是沒用的閑話。”又笑道:“你們下課了,正好讓人擺飯。”
大家坐下吃飯,盧家一向規(guī)矩不大嚴,并不禁著孩子們在飯桌上說話,槐花兒就道:“過幾日是炳兒的生日,木朵兒請我們過去玩一天。”孩子們在一處上學(xué),每日都能見面的,有什么事傳個話也方便。
炳兒是洛冰的庶子,寧婉點了頭,“那就去吧,你們各自備些禮品送去就是了。”小孩子的生日不好大辦的,且洛炳畢竟只是庶子,她也不過送一百束銀絲面罷了。
盧松就說:“娘,我們家孩子太少了,不如洛伯伯家熱鬧,你怎么不買妾多給我們生幾個兄弟呢?”
槐花就在弟弟的頭上敲了一下,“我們家有你和柏兒就已經(jīng)每天鬧得沸反盈天的了,再多幾個我就不情愿!”
松兒就說:“姐姐你又打我,木朵兒就從來不打弟弟們,還對他們特別照顧。”
“那你就認木朵兒做你的姐姐去吧。”
“可是她明明比我小!”
“所以,你還是要當我的弟弟!”
鐵石就笑著打斷他們,“都好好吃飯吧,你娘就要再給你們生一個弟弟或者妹妹了!”
盧柏就說:“我想要妹妹!”
盧松趕緊嫌棄地說:“當年你沒生出來時,我就說我想要像木朵兒一樣的小妹妹,可是娘卻
生了你!”
寧婉便笑,“你們再這樣吵,小妹妹就不肯來我們家了,只得又生一個小弟弟!”
盧松和盧柏便都不響了,只怕將小妹妹嚇跑了,趕緊低下頭扒飯。
槐花兒給兩個弟弟挾菜,“多吃肉才能長高。”看他們吃好了便道:“去拿棋盤擺好,等爹跟你們下棋。”
鐵石正吃好了,起身笑著說:“瞧,我們家的槐花兒多能干!當年你剛生下來,你奶奶就說你娘是有福氣的,如今果然不錯,能替你娘擔起一半的家呢。”便聽閨女的話帶著兩個兒子下棋去了。
這邊槐花兒就陪著娘坐在桌前給沒出生的小寶貝做小衣裳,卻悄悄問:“娘,你說洛家為什么要買妾生孩子呢?”
洛冰與衛(wèi)夫人成親時,兩人年紀都不小了,子嗣的壓力的確比別人大。衛(wèi)夫人生了木朵兒后便急忙又懷了洛燦,可是接連生了兩個就傷了身子,不能再生養(yǎng)。她便做主買了兩個妾給洛冰收到了房里,陸續(xù)生下了好幾個孩子,都養(yǎng)在正房里,視同已出。
對于洛家這樣差不多滅族的人家,最需要的就是后嗣興盛,衛(wèi)夫人此舉一向被稱為賢良淑德,便是寧婉也不能說她做的不對。可是若是自己,是怎么也不肯的。雖然衛(wèi)夫人也曾向自己說過,洛大哥根本不好女色,不過是為了洛家才納妾的,而且家里有了妾室,與她們比著,更顯出正室的不同,夫妻的情分更深。
現(xiàn)在女兒問到了自己的頭上,寧婉還不好不答,畢竟她長大了,不像松兒和柏兒那樣能隨意哄過去,“大家都說多子多福,還不是家里人多了勢力就大了,你看那些有名的大家族不都是這樣的?不過,凡事有利就有弊,也有些大家族里內(nèi)斗得更兇,親兄弟為了搶家產(chǎn)打得仇人似的。所以,怎么做最好全在各人的心思。”
“娘,你放心吧,就算你再生一個弟弟,我們家也不會為了家產(chǎn)打起來的,畢竟都是一個娘生的!”
寧婉便尋思著,“看來這孩子是長大了。”</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