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老宅向西，先前的幾處民宅早已經(jīng)被盧家買了下來，如今與老宅隔了一條過道修起了高高的院墻，圍住了相當(dāng)大的一片。</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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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然寧婉自虎臺(tái)縣里批下的地并沒有全部圈進(jìn)去，但新宅依舊比老宅大上很多，如今出了老宅正對(duì)著的這處是新宅的東門，正是為了將來兩處來往方便。</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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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按規(guī)制，五品官可以修三間屋門，新宅正是依此建造，現(xiàn)在已經(jīng)修好了門檐，清楚地看三間大門，只還沒有安上木門而已，與寧婉走的時(shí)候還是磚石成堆的情形截然不同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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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夫妻倆兒隨了洛氏兄妹進(jìn)了東門，抬眼就見幾間青磚屋，將里面的情景完全擋住。</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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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冰就笑問：“這里將來撥給上夜的用，不是還很方便？”</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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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寧婉瞧瞧上夜用的三間屋子，覺得比自己在虎踞山的家還要好，就一吐舌說：“上夜的屋子都如此堂皇了，里面還不知怎么樣呢！”</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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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沿著一旁嶄新的青磚路轉(zhuǎn)過去，果然就是幾處別致的亭臺(tái)樓閣，有修完的，也有只修了一半的，全都依著地勢(shì)而建，一排松木原色長榭后面便是用各種大大小小，形狀各異的石頭圍起的一片水面，原來洛冰竟然還自外面的小河里引了活水進(jìn)來！略有不足的就是如今水面上只分散的不多的荷葉，就是近岸處也遮不住水面，荷花自然也不多。</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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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寧婉是養(yǎng)過荷花的，就笑著說：“別看現(xiàn)在的荷花少了點(diǎn)，只要養(yǎng)好了，一兩年工夫就會(huì)長出許多，到了秋天采了荷葉曬干用都用不完，蓮子也吃不了的。”</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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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還有藕呢，我最喜歡吃。”洛嫣就說：“盧大哥、寧姐姐，哥哥說到了秋天還可以采藕磨成藕粉，還說我們家有做上好藕粉的方子的呢。”</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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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提到了藕粉，洛冰也有了興致，“遼東這一帶人不大興喝藕粉，我一直沒有看到賣的。但在江南藕粉是最常見的東西。若是將鮮藕磨碎成汁再濾過熬熟做成的鮮藕汁更十分清香，若是喜歡甜的還可以加些用蜂蜜漬的桂花。記得我們家人都愛喝，特別是女子們，每日必少不了一碗藕粉的。”卻又拍拍洛嫣的頭，“你這個(gè)小可憐，雖然姓洛，但卻沒見過洛家的富貴，反而從生下來倒因?yàn)樾章宥粤瞬簧俚目唷！?lt;/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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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嫣就笑著說：“人家都說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我吃過那么苦，現(xiàn)在可不是過上好日子了！”在她看來，現(xiàn)在的日子已經(jīng)很好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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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寧婉知道根本不夠好，甚至差得遠(yuǎn)呢！畢竟洛嫣從生下來不久就到了遼東，應(yīng)該根本不記得洛家的往事，也就無從比較吧。</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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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鐵石就問：“京城那邊還是沒有好消息？”</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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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冰搖著頭說：“聽父親過去的門生說，前些時(shí)候有位御史上書提到了洛家的案子，但還是被皇上留中不發(fā)。”</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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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寧婉早自得知婆婆用的蘇合香來自京城時(shí)就猜到洛冰應(yīng)該與京城還有一定的聯(lián)系，而鐵石也是清楚的。現(xiàn)在見他們并沒有避著自己，就凝神聽鐵石道：“雖然過了十幾年了，但還有人肯幫著你們家，可見公道自在人心。”</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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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我們家的案子牽涉實(shí)在太大了，又是先帝欽定，是以自皇上起到下面的平民百姓都知道我們家是冤枉的，卻始終翻不了案。”洛冰亦嘆，“如今我父親的那些門生故吏當(dāng)年大都受了牽連，過得皆不大好，就是想翻案也無能為力。”</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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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城、皇家、冤案，這些離寧婉實(shí)在是遙遠(yuǎn)，她半點(diǎn)也不懂，亦完全搭不上話，便悄悄向后退了一步，就見洛嫣早收了笑容，在哥哥身邊垂首而立，露在外面的一只手握起了拳頭。就算是沒經(jīng)歷了洛家的富貴，但畢竟是洛家的血骨，對(duì)于洛家的痛一樣深入骨髓。</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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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冰不免傷感起來，但他又堅(jiān)定地說：“十年都忍了，就是再忍十、二十年算什么？哪怕我已經(jīng)化成了飛灰，只要還有人記得洛家，感嘆著洛家的冤情，這個(gè)案子早晚就會(huì)翻過來的，公道必定在人心！”</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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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嫣抬起頭突然道：“哥哥，你應(yīng)該給洛家留下子孫！”</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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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冰就是一怔，“你還小，懂什么。”</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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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哪里小了，而且道理我都懂得。”洛嫣便轉(zhuǎn)過身，“盧大哥，你來給我們?cè)u(píng)評(píng)理，我哥哥是不是應(yīng)該娶親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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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來洛冰的親事竟是洛嫣促成的！</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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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然有過那個(gè)夢(mèng)的寧婉知道洛冰在不合適的時(shí)機(jī)結(jié)了一門不合適的親事，但是眼下顯然洛嫣的提議一點(diǎn)也不錯(cuò)。就連鐵石也點(diǎn)點(diǎn)頭道：“洛大哥，嫣兒雖然小，可話說得一點(diǎn)也不小。你如今果真應(yīng)該娶妻生子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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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冰苦笑著說：“我哪里有這個(gè)心思。”可他瞧瞧妹妹和鐵石，終還是點(diǎn)點(diǎn)頭，面上無喜也無悲，“也好，就是為了洛家，我也要成親的，改天我請(qǐng)謝媒婆幫我說門親。”</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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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要找謝媒婆！”寧婉急忙反對(duì)，見三個(gè)人都看向自己，也知道在他們眼里自己未免有些奇怪，就趕緊解釋：“我是覺得謝媒婆說的親都不靠譜。真的——當(dāng)年我家剛搬到虎臺(tái)縣時(shí)，她就想給我說親，都是些看中德聚豐鋪?zhàn)拥模B我爹娘都覺得不成，問也沒問過我就直接回絕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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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是我還有什么能讓人看中的倒還好了，”洛冰微微一笑，笑中卻滿是苦味兒，“只要謝媒婆肯幫我說媒就已經(jīng)很要領(lǐng)她的情，畢竟我還是罪人呢。”</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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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日里洛冰兄妹在自家過得不錯(cuò)，但真正談到婚嫁，洛冰的身份是不可能瞞得住的，當(dāng)然他也決不肯欺瞞別人，那么說一門親還真不容易。就算不是為了自己著想，但只要想到生下的孩子還會(huì)是罪人，哪個(gè)女子能嫁呢？</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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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無怪當(dāng)年洛冰娶了謝媒婆的女兒。</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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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寧婉想勸洛冰再等上一兩年，洛家的案子應(yīng)該就要出現(xiàn)轉(zhuǎn)機(jī)了，那時(shí)他就會(huì)重回京城，然后成了中極殿大學(xué)士，想娶什么樣的女子沒有！</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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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寧婉還是沒有說出來，那樣太驚世駭俗了，不必說洛氏兄妹，就連鐵石也未必相信。而且，到了現(xiàn)在她的夢(mèng)早已經(jīng)有許多處與現(xiàn)實(shí)不一樣了，她亦不能肯定洛家的案子一定會(huì)在兩三年內(nèi)翻了過來，如果不能，洛冰又要怎么辦？</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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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寧婉猶豫了一下，“洛大哥，我還是覺得謝媒婆不可信，不如我先幫你打聽打聽。”</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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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好，就拜托弟妹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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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鐵石就拍拍洛冰的肩道：“大哥，既然洛家是冤枉的，就一定會(huì)有昭雪的那一天！那時(shí)候一切都會(huì)好的！”</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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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冰也拍拍鐵石道：“多虧你了，一直支持我，否則我也不能與故人重新通了音信，你不知道我每聽了有人在朝堂上提到洛家案時(shí)有多心潮起伏，我之所以現(xiàn)在還活著，就是靠著這些希望！”</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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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們親兄弟一般，洛大哥何必如此！”</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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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個(gè)男人走到了前面，洛嫣就向?qū)幫竦吐曊f：“寧姐姐，你一定要幫我哥哥說一門親，讓我們洛家有子孫后代。就算我和我哥哥不能看到我們洛家的案子昭雪，將來也會(huì)有洛家人去京城擊鼓申冤。”</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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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嫣還是太聰明了。她已經(jīng)感覺到自己并沒有為洛冰說親的打算，寧婉搖搖頭苦笑道：“我不認(rèn)得能配得上你哥哥的人。”說完便又頓了一下，突然想起，還真有一個(gè)，那就是封少奶奶。</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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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他們絕對(duì)不可能的。</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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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實(shí)京城里傳來的消息比我哥哥說的還要差一些，上書的那御史被免去了官職，如今沒有人再提洛家的事。”</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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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寧婉大驚，“你怎么知道的？”</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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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封少奶奶替我問了她娘家的人，他們說皇上雖然可憐洛家，但絕不可能為洛家翻案，因?yàn)槟菢泳褪菍?duì)先帝不孝。”</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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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封少奶奶的娘家？”寧婉不解，“她們家的人怎么能知道京城的事？”</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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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封少奶奶娘家的親哥哥當(dāng)了京城府尹的幕僚，雖然沒有官位，但他對(duì)京里的大事小情都十分清楚，”洛嫣告訴寧婉，“現(xiàn)在我哥哥還不知道呢，寧姐姐也幫我瞞著吧。”</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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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寧婉徹底迷惑了，她過去與封少奶奶那樣好，對(duì)于封家的事還有她娘家的事都再清楚不過了，可從沒聽過她娘家哥哥當(dāng)了京城府尹的幕僚呀！封少奶奶只有一個(gè)親哥哥，屢次應(yīng)試不中，一直在家里讀書，怎么能到京城成了府尹的幕僚呢？</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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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更關(guān)鍵的是，難不成洛家的案子真不能昭雪了嗎？</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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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嫣只當(dāng)寧婉同情洛家，倒是十分領(lǐng)情。她畢竟長大懂事了，知道誰是真正幫她的人，便靜靜地等著寧婉神色緩和，然后降低了聲音說：“寧姐姐，還請(qǐng)你用心幫哥哥說一門親，不必太好，只要能為洛家傳宗接代就行。”</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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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冰當(dāng)年娶了謝媒婆的女兒，功成名就后并沒有拋棄她，但是對(duì)這門親他心里是什么滋味？寧婉還真替他感覺出幾分難過，因此就說：“我怕你哥哥娶了不合適的親心里太苦，卻又說不出。”</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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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如我哥哥說的，苦也要忍著！”洛嫣又握起小小的拳頭，“寧姐姐，我知道我哥哥的情形不好說親，不過我想用自己給哥哥換一門親事。”</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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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遼東，的確有“換親”的。就是兩家的兒女分別嫁娶對(duì)方，當(dāng)然也有三家轉(zhuǎn)折交換的，但不管怎么樣，每家都出一男一女，所以聘禮嫁妝也就都免了，通常辦得都十分簡單省事。之所以有這樣的情形，并不是因?yàn)檎眠@兩三家彼此中意對(duì)方，而是有許多無奈。</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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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通常只有最貧窮的人家才會(huì)如此，往往又都是兒子不成器或者有某種缺陷說不上親，家里怕斷了香火拿女兒去換，所以是很令人瞧不起的。</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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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洛嫣在哪里聽了這法子，如今便打算犧牲自己，為哥哥說一門親。</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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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寧婉真想一巴掌拍在洛嫣的臉上將她打醒，但她還是沒有，反而怕前面的兩個(gè)聽到什么，停下腳步壓低了聲音道：“你哥哥要是知道了你的心思，一定寧肯死了！”說著留下神情凄涼的洛嫣快步趕了上去。</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