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貍
寧婉原不想將喜姐兒的事說出去,尤其不想鐵石知道,免得他看低了自己。但是她還是在飯后夫妻共處時說了,因?yàn)椴徽f心里堵得很難受。</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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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說完她立即就抱著鐵石的脖子,“你不許因此就瞧不起我,或者不喜歡我了!”可是言畢也覺得虧心,鐵石哪里是那樣的人,于是就又笑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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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鐵石見她自顧自地多心,然后又想通了,自然也是笑,拍拍她的頭,“別人是別人,你是你,我一直都喜歡你,放心吧!”</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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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婉索性就勢一倒,將桌上的《史記》拿了下來,依在鐵石身上看書。</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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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鐵石免不了心猿意馬,放下筆問:“如果需要我去幫著表姐說個情兒,我可以去找錢縣令,他不是正管著趙家嗎?”</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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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婉把事情的始末都告訴了鐵石,唯將趙太太求自己找鐵石說情而自己拒了的事瞞下,眼下更是趕緊擺手,“不用!你只管忙你自己的!”卻又突然一笑,“其實(shí)我已經(jīng)是借你的勢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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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自己只是寧婉,趙太太與大姑商量喜姐兒的事時不會讓自己參與;也不會看在自己的情面上饒過喜姐兒一命;更不會輕易就聽信了自己的勸說。</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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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同身份的人做一件事,結(jié)果很有可能是完全不同的。</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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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婉懂得,而且覺得也有一定的道理。這其間固然有以勢壓人的情況,但能得到較高身份的人自有原因,或是祖宗長輩們傳下,或是靠著自己打拼,受到更多的尊重也是應(yīng)該的。</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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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自己如今的身份,就是鐵石在多倫立下軍功所得的。</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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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鐵石聽她這樣說,就滿懷寵溺地道:“我的勢你隨便借,誰要是不給情面只管告訴我,我去找他們!”</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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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婉大笑,“那我不是成了狐假虎威里的狐貍了嗎?”</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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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鐵石也笑了,低頭細(xì)看媳婦如花的顏容,“你還真像狐貍精呢!”</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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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貍精專門誘惑書生,從不誘惑將軍的!”</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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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我們家的狐貍精卻只喜歡誘惑將軍!”說到這里,鐵石哪里還忍得住,就勢將狐貍精辦了,“當(dāng)然將軍也喜歡狐貍精,寫書的人很應(yīng)該寫上一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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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里的遼東晝短夜長,外面天寒地凍,夫妻二人躲在溫暖的屋子說些鬼神狐仙之類怪異之事,佐之以魚水之歡,正相得益彰。漫漫長夜,竟總不夠睡。</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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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幾天,寧婉陪著封家太太請了趙太太吃飯,又去安慰了大姑和喜姐兒,眼見著一切還都順利。</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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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家不知用什么法子將賣地的那個破落戶治住了,讓他交出了契書,然后又將買地的也安撫住了,到縣衙里撤了狀子。接下來趙家與封家一同與錢縣令答成了一致,趙國藩報病重辭了典史,虎臺縣里推薦了封楊接任——正是封舉人的孫子,如今封家的獨(dú)子封少爺當(dāng)了典史。</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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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姐兒離了趙家的事也公開了,趙太太大度地向大家說,一個游方和尚批趙國茂的八字與常人不同,命中不能娶妻,否則有違天命,因此只得給了喜姐兒和離文書,算是保住了喜姐兒和萬家,甚至寧家的顏面。</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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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高峻呢,也不知怎么與卜九的一個老婆勾搭上了。卜九那個人誰不知道?一點(diǎn)也沒生氣不說,還客客氣氣地笑著要把那個老婆送給高峻,可是虎臺縣里的人都知道高峻會倒霉的,果然他在離了虎臺縣回家的路上遇到了幾個山賊,非但卜九送的老婆和身邊所有的財物都被搶了,還被打折了一條腿。</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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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婉聽了高峻就是養(yǎng)好了也難復(fù)原就是淡淡一笑,將趙太太送她的信拆開,見里面只封著一張契書,正是北門前皮毛鋪?zhàn)拥姆科酰蜌獾貑柕溃骸半y為你們家太太還想著我,她在莊子里住著還好?”</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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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人是趙太太的心腹趙大媳婦,笑著點(diǎn)頭說:“我們太太原本就喜歡住在莊子里,只是平日不得空兒,縱是去了心里也總惦記著縣衙里。如今將縣城里這些雜七雜八的事都推了,太太就趕緊搬回了莊子,每日早起蹓蹓彎兒,到田野里看看,飯量都大了呢。”</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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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告訴寧婉,“莊子旁也多是我們趙家的族人,他們原本就是最敬我們太太的,現(xiàn)在聽說太太要給過世的大兒子,現(xiàn)在的大爺、二爺選嗣子,更是巴結(jié),每天都有人來問好請安的,太太一點(diǎn)也不寂寞。”</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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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大爺,也比過去省了事,鄉(xiāng)下并沒有什么可逛之處,因此太太拘了他在家里,左右有大奶奶和好幾個姨娘丫頭服侍著,倒也不會再出什么事。”</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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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趙國葆,雖然來人沒說,但是寧婉卻比她還清楚,這一次趙太太離了虎臺縣是痛下了決心的,因此直接將家分了。她亦沒虧待趙國葆,將原來趙家的宅子分出一塊給他,又給了兩個鋪?zhàn)雍袜l(xiāng)下的田地。趙國葆留在虎臺縣里逢人說趙太太這個嫡母惡毒,典史之位應(yīng)該是他的,只是誰也不理他,反倒都贊趙太太識大體,兒子錯也不容情,又推舉名聲極好的封家接任真真是公正無私。</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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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婉就留了趙大媳婦吃飯,走時打賞了一對沉甸甸的銀鐲子,趙大兩口子嘴果真都是極嚴(yán)的,喜姐兒做的錯事一絲也沒有露出去,她十分滿意,又叫白氏送人,“把昨個兒洛大哥送的兩對野雞給趙太太拿去養(yǎng)著玩吧,我瞧著羽毛很是好看。”</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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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系列的事情都辦妥了只用了一個多月,這時天氣已經(jīng)暖了起來,寧婉將趙太太的信重新封了起來也不叫車直接走去了萬記。</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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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前萬記一向是大姑掌著,不只是因?yàn)樗情L輩,更是因?yàn)樗宰右獜?qiáng)喜歡管事。如今寧婉一進(jìn)門就見大姐夫忙得滿頭滿臉的汗正在張羅,“肉趕緊燉上,一會兒中午吃飯的人來了沒有肉怎么成!”又去看面,“這面揉得不到時候,沒聽說過打倒的媳婦揉倒的面嗎?這面揉不好,蒸出來的面食就不夠味兒!”</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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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婉特別挑客人少的時候來的,因此就向大姐夫板了臉道:“我原來不知道,原來大姐夫這樣厲害,竟然敢打我大姐呢!”</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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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姐夫正忙得暈頭脹腦,不意小姨子突然來了,又責(zé)問自己,就抹沫汗解釋,“我不過說句俗語,竟讓小姨子挑理了,眼下我哪里敢打你大姐呢!”</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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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姐又要生了,因此大姑不能管事她亦不能,大姑夫又是個老實(shí)的,所有的事情才都壓在了大姐夫身上。也難為他一個莊稼漢了。不過寧婉聽了卻仍不肯放過,“那樣說,平日里大姐夫就打大姐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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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日里也沒打,不信你去問你大姐!”</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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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婉哪里會不知道,大姐夫?qū)Υ蠼闶钦婧茫?dāng)然大姐也是極難得的溫柔體貼的人,又會生養(yǎng),現(xiàn)在自己已經(jīng)有了兩個外甥一個外甥女了,眼見著又要添上一個,她只是見了大姐夫開心打趣而已。</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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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姐夫急赤白臉地解釋了,見小姨子撐不住笑了才醒過神來,“你看我忙得都昏了頭了,小姨子來了也不知道讓進(jìn)屋里說話。”</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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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婉就擺手,“我又不是客,”說著洗了手到廚房里幫著將中午的燉菜做上了,然后又去包包子、拌小菜。她干活一向又快又好,小吃鋪?zhàn)永锒嗔怂⒓淳陀X得井井有條,眼見著各樣的事情都就緒了,她才進(jìn)屋子里看大姑、大姐和喜姐兒。</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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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日子大姑大姑夫日夜守著,喜姐兒總算又活了過來,眼下正坐在炕上與大姑和大姐在一處說話,見了寧婉就掩住了嘴。</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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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婉亦知道喜姐兒見了自己不自在,當(dāng)日見了她最狼狽模樣的人只有大姑和自己,大姑是親娘自然不同,而自己呢,總讓她覺得羞愧,因此這些時候她非要必要的事并不多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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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姑倒是極感謝侄女兒的,如果沒有婉兒幫忙小女兒再不能活著回來的,因此就笑著招手,“婉兒,趕緊到炕上來,別看外面暖和些了,但是屋子里還冷著呢。”</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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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姐也笑瞇瞇地給寧婉倒了水,“這是炒米茶,你最愛喝的。”</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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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婉剛在廚房忙了半日,現(xiàn)在正渴著呢,接了水就喝了,笑嘻嘻地看了看大姐滾圓的肚子,又說了些閑話兒,“昨兒個我娘捎信說瑞泓豐又要進(jìn)新料子,不如我們今天晚上一起過去挑幾塊好的。”</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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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姐就趕緊說:“其實(shí)我也想做件新衣,不如我們姐仨兒個選一樣的料子。”</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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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日里大姐過日子最節(jié)儉的,就是有了錢買衣裳也是先盡著上面的太公公太婆婆、公公婆婆,再就是大姐夫和囡囡幾個,如今就要生了,就是做了衣裳也未必能穿出去,她張羅著做衣裳,其實(shí)就是為了把喜姐兒帶上。寧婉哪里不知道?也順著話說了下來,“我一直記得那年我們家所有人都做了一樣貂皮領(lǐng)的披風(fēng),一齊穿出去有多拉風(fēng)!大姐說的有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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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頭瞧一眼喜姐兒,見她依舊垂著頭不語,就又向大姑說:“上次大姑說過要請客的,后來竟然混忘了,這一次一定要大姑請!”</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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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姐就說:“不錯,不錯,大姑要是請客,我還要挑更好的!”</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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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倆兒熱熱鬧鬧地唱戲,不料看戲的人不領(lǐng)情,喜姐兒就是一言不發(fā),大姑就嘆了聲氣說:“賢兒,我們也不必瞞著婉兒了,就告訴她吧,也許婉兒能勸得了喜姐兒呢!”又向?qū)幫竦溃骸跋步銉耗д耍褪且藿o高峻,我們怎么勸也不聽!”</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