杠頭
寧婉聽謝大夫話中之意對治好吳夫人的病不抱希望，只是養(yǎng)病罷了，倒與吳夫人壽數(shù)不長之實相符，因此倒更覺得謝大夫醫(yī)術(shù)果然高明，就看向盧鐵石，見他并不意外地點了點頭便知他早知道了吳夫人的病情，一時之間也不知如何勸解，便向謝大夫說：“不如就在我家里睡一會兒，等到天亮再送謝大夫回家。”</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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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大夫搖搖頭，“我竟才知道原來你嫁到了這里，昨夜又正逢新婚，看你們眼下定然有許多事情要忙，我還是先走了，回家再歇著。”</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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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鐵石便出去找了個兵士騎馬送他回去，原來來時正是盧鐵石騎馬將謝大夫帶來的。寧婉送了謝大夫出門，送了診費又再三感謝，看人馬走遠了便向盧鐵石說：“天就要亮了呢。”</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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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天邊的那絲微光一點點地擴大了，而盧家門前帳篷里的人也都起來整裝待發(fā)，盧鐵石就說：“你回房睡一會兒吧，我送送他們。”</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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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婉一笑，“我去給大家做早飯。”這些人特別繞到盧家吃喜酒正是因為與盧鐵石的深厚情誼，自己當然應(yīng)該用心招待。</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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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了，昨夜就多準備了酒菜，今天大家用行軍鍋熱一下就行了，他們還急著趕路呢。”</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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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有吃的了，但是我還是給大家做一鍋疙瘩湯喝吧，也能驅(qū)驅(qū)寒氣。很快的！”寧婉說著就趕緊去了廚房，先熱了油切些蔥姜炸了鍋，然后加了水燒上，蓋上鍋蓋就舀了一盆面，一手拿了水瓢將細細的水流倒入面中，另一手拿著筷子用力將面攪散，很快就將一盆面都攪成均勻的面疙瘩，看著水開了將面疙瘩下了進去，這時又將找到的幾樣青菜都切成小塊也放了進去，看到水滾了起來，便將十幾個雞蛋打散后加到面湯中，疙瘩湯就做好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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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嬸這時也過來幫忙把盛在大碗中疙瘩湯端出去，多倫來的兵士們正要上馬，便都接過一碗喝下，竟都向?qū)幫裥Φ溃骸斑@疙瘩湯比昨晚的酒席都好吃！”</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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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婉就笑，“這次簡慢了，若是再來我們家，我一定給你們做好飯好菜招待!”</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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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倫的人走了，寧婉突然又想起一事，就問盧鐵石，“你可曾記得多倫百戶所里有一個叫郭秋柱的人？他是我們?nèi)掖宓摹！?lt;/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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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得，就是那個傻女子的哥哥，他在多倫的軍屯里種田。”</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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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肯種田？”寧婉有些懷疑，郭秋住在三家村時就是個好吃懶做的二流子，誰也沒有辦法，到了多倫就能種田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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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鐵石就笑了，“多倫的兵士有一大半是發(fā)配去的罪人，管這些人要有特別的辦法。”</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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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打他？”明明郭秋柱挨了打也不肯改的。</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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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必問那么多了，”盧鐵石搖頭，“總之不管是誰到了多倫都要老老實實地干活兒，每年交百戶所二十石糧食！”</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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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婉“哦”了一聲，一個人交這么多糧呀！無怪盧鐵石在多倫當了幾年百戶給那里攢下了五年的軍糧呢！當然郭秋柱也不值得可憐，而且他其實也是欠盧鐵石的，先前他一直等于是盧鐵石養(yǎng)著的，現(xiàn)在他給盧鐵石種田也是還債呢。</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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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幾句話的工夫，天色已經(jīng)大亮了，派去虎臺縣里買藥的人快馬奔回，寧婉便與吳嬸熬了藥給婆婆送了進去，見婆婆已經(jīng)穿好了衣裳，渾身上下收拾得十分整齊，青綢衣裳外面罩著嶄新的朱紅褙子，頭上戴著兩只象牙釵，坐得十分端正，接過藥并沒有喝，只放在桌上，卻滿臉歉意地看著寧婉，“都是我，害得你們……”</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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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婉就笑著搖頭，“沒事的，只要婆婆身子好了就行。”</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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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命關(guān)天，就算吳夫人不是自己的婆婆而是一個陌生人，自己也要幫忙的，相比之下洞房又算什么！更何況就是沒有這番波瀾，盧鐵石也是練童子功的，并不會破戒。寧婉就上前將藥重新捧起來送給吳夫人，“婆婆，趕緊趁熱喝了吧，大夫說這藥在早飯前一刻服下最好。”</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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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夫人就將藥喝了下去，寧婉見她喝藥如喝水一般，連眉頭都沒有皺上一皺，就知道她吃藥吃得慣了，并不怕苦。但還是將炕桌上的盤子遞了過去，“婆婆，吃一塊點心吧壓壓苦味吧。”</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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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點心還是昨日待客時擺的，吳夫人平日并不大吃這些零嘴兒，現(xiàn)在兒媳婦端了過來倒不好拂她的面子，因此就在上面拿了一塊云片糕放到口中吃了，然后就要下炕，“我去看看早飯做得怎么樣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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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婉和盧鐵石趕緊攔住她，“大夫讓好生歇著呢。”</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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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經(jīng)沒事了，”吳夫人擺手，“你們別大驚小怪的，就是昨晚不去找大夫慢慢也會好的。”</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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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吳夫人現(xiàn)在看起來與平日無異，但是昨夜病得那樣重對身子一定會有損傷的，寧婉就趕緊說：“婆婆有什么吩咐？我去廚房看早飯。”</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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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沒什么，就是想看看吳嬸是不是把杠頭做上了，鐵石最愛吃的。”</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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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鐵石就生氣了，大聲地說：“娘，我吃什么都行！”</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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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婉趕緊給他使眼色，“別急，我去看看！”說著走了，將他們母子留下去了廚房。</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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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嬸正在用一個平底鐵鍋烤杠頭，寧婉還是第一次見怎么做杠頭呢，便站在一旁看了一會兒，又笑道：“烤了這多鍋應(yīng)該夠大家吃的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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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的，只我們這邊吃，那邊不在這里做飯。”</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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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他們在哪里做？”</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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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屋的外面也有一個廚房。”</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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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說著，一個穿著青綢比甲的小丫頭進來，“吳嬸，老爺讓我來拿幾個杠頭。”</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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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嬸就趕緊拿出一個食盒裝了滿滿一盒的杠頭給了那丫頭，“夫人讓我一早做好的，還熱著呢。”</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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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丫頭應(yīng)了一聲就捧了食盒走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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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嬸瞧著寧婉不解的目光又解釋了一句，“那邊別人都不吃，只有老爺也喜歡，每次都拿些回去。”</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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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如此！寧婉突然覺得吳夫人吩咐吳嬸一大早做杠頭未必全是為了盧鐵石，只是她不肯承認，就連吳嬸恐怕也是一樣的。這種事情說破了總不如裝做不知道，因此寧婉就笑問：“那我們做什么菜？”</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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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里有許多肉菜，再做個湯就行了。”吳嬸就說：“少夫人回屋里去吧，也該換件衣裳了，一會兒那邊的夫人回來，就要認親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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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婉這才想到原來自己還穿著嫁衣呢，是應(yīng)該換件衣裳的，可是她更奇怪的是，“那邊的夫人回來？難道昨晚周夫人沒在家里嗎？”明明聽說周夫人陪著公公回來了呀！</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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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夫人在縣城里有一個昔年的好友，因此每回老宅時就住在那家。”</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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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昨晚在西屋里的人是誰？”</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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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新納進門的四姨娘，聽說姓費。”</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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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周夫人還真是賢良得過分了，寧婉滿心的疑惑，卻也不好再問吳嬸，且她也未必知道，便回了正屋，先回稟了婆婆，“杠頭做了許多，正好公公讓人來拿，吳嬸就給丫頭裝了一盒子去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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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吳夫人點頭不語就叫盧鐵石，“回房換件衣裳再來吃飯吧。”吳夫人這時才發(fā)現(xiàn)兒子兒媳還穿著成親時的衣裳，此時揉得已經(jīng)有些皺了，就也一疊聲地說：“趕緊換了衣裳再來，一會兒要敬茶呢！”</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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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婉回了屋子，趕緊開了箱子給盧鐵石找了一件大紅團花箭袖袍子，正是她的陪嫁，回身見盧鐵石已經(jīng)脫了外袍就幫他穿上，上下打量一回，“尺寸還算合適！”就打發(fā)他，“你先去吧，我也要換件衣裳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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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鐵石卻不動，“我也幫你換吧！”</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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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婉一怔，“那怎么行？”</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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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成親了，有什么不行的？”</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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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如此，但是寧婉就是不肯，就找了借口，“我還沒想好換哪件衣裳呢，再說還要重新洗臉梳頭，你快走吧別給我添亂！”</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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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guī)湍愕瓜茨標！北R鐵石說著果真拿了銅盆出去了，寧婉去拉哪里來得及，又不好喊他，只得回身找出與同樣大紅團花緞子做的一套衣裙換上，這時盧鐵石果然將水打來了，寧婉再為難也只得別扭著圍了塊布巾在他面前洗了臉，然后坐在鏡子前面搽粉，又上了些胭脂，她平日不大用這些的，但是昨天沒怎么睡，涂脂粉能將氣色調(diào)得鮮艷些，畢竟是認親的大事呢。</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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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見盧鐵石就站在一旁看自己，臉上一熱就說：“你也還沒洗清漱吧？”示意他出去換水洗臉，他在一旁自己梳妝十分不自在。不料盧鐵石應(yīng)了一聲就在剛剛寧婉洗過臉的水撲通通地洗了一洗，然后拿起她方才用的布巾擦了擦，向她說：“洗好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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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婉目瞪口呆地看著他，那是自己用過的水呀！可是盧鐵石反而催她，“你不是還要梳頭嗎？”</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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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婉只得將頭發(fā)打散梳了個元寶髻，，畢竟梳過了好多年的婦人頭，寧婉自己挽髻還是很熟的，但是今天在盧鐵石的注視下梳得就有些不順利，勉強挽好了就在首飾盒子里隨意挑了幾件富麗釵子插戴上，松了一口氣站了起來，“去正房吧。”</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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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出了屋門就見院門大開，許多丫環(huán)婆子們正簇擁著一個珠光寶氣的中年美婦進來，寧婉知道就是周夫人了。寧婉從沒見過周夫人，只是聽人贊過她的氣度樣貌，如今見了也不由得在心里贊上一聲，長得美自不待言，她身上有種清高傲世的風姿卻是極難得的——只是不知道這樣有如紅梅般的人物，怎么會做出離間別人夫妻之丑事。</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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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時之間不暇細想，見盧鐵石就似沒看到周夫人一般地直接走了，也趕緊轉(zhuǎn)身直接跟著他進了東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