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初吳二的鋪?zhàn)雨P(guān)門，寧家沒有人到外面說什么，倒是馬掌柜在鋪?zhàn)娱T前擺了桌椅請大家吃茶，夾槍帶棒地吳家很是嘲笑了一番，許多話說得十分鋒利。</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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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皆是鄰居，寧家人在鋪?zhàn)永锫牭檬智宄總€(gè)人心里免不了覺得痛快。尤其是寧清每每都要再三贊賞，只是因?qū)幫裨偃辉S大家出去搭話，又說不論誰出門亂說都要扣工錢的才沒有出去與馬掌柜應(yīng)和一番的。</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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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寧家人背后當(dāng)然議論過，這其中的道理很是簡單，“馬家鋪?zhàn)与x我們德聚豐十分近，先前我們家生意好的時(shí)候，許多人賣了山貨就直接去他家的雜貨鋪買東西。至于我們家生意差的時(shí)候，那些人從吳家出來，又有更近的雜貨鋪?zhàn)樱竭@邊的人就少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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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自然也不錯(cuò)，但其實(shí)還有一個(gè)你們不知道的原因。”古太太今日心情好，話比平日多了許多，“當(dāng)年吳家也用差不多的手段將與他們一起做糧食生意的鋪?zhàn)訑D黃了，逼得那家離開了馬驛鎮(zhèn)……”</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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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寧清一拍手，“這事兒我也聽馬掌柜說過，原來是他家的親戚！”</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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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并不是他家的親戚，而是馬掌柜未婚妻家。”</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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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現(xiàn)在的馬太太？”</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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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dāng)然不是了，那家人家財(cái)耗盡，又關(guān)了鋪?zhàn)樱R掌柜的爹娘便有些輕視，過節(jié)時(shí)應(yīng)該走的禮沒有走，只作忘記了，其實(shí)就是有悔親的心思。那家卻是有骨氣的，見狀就一聲不響地離了鎮(zhèn)子，誰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古太太說著，又告訴他們，“誰不想馬掌柜先前怎么也不肯成親，一直等了五六年，那家再無音信，他爹娘也早后悔了，再三求著他方才娶了如今的馬太太。”</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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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馬掌柜其貌不揚(yáng)，一雙綠豆小眼，留著一叢山羊胡子，整日笑呵呵地對著顧客，寧清和寧婉再想不到，“真看不出馬掌柜還是個(gè)癡情的人呢！”</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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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古太太便又給大家講了吳掌柜前前后后娶的這幾個(gè)太太的事兒，見寧梁從后院回來方才想到原來外面的酒席也已經(jīng)散了，趕緊下了炕說：“我也該走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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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家又讓了一回，于氏就說：“我叫個(gè)小伙計(jì)送你回去吧。”</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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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古太太擺了擺手，“不要緊的，我自己能回去！”說著起身走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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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寧婉趕緊送古太太出門，見她十分堅(jiān)持酒沒多，也只得罷了，目送她走得遠(yuǎn)了正轉(zhuǎn)身就進(jìn)門，就聽有人嗤笑著說：“寧姑娘如今真是春風(fēng)得意呀！”</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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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色已經(jīng)有些暗了，寧家后門的小巷子一向少有人往來，現(xiàn)在突然有人說話，寧婉免不了吃了一驚，抬頭一看卻是吳二，就笑回了一句，“難道吳二爺妒嫉了嗎？”</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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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有點(diǎn)，”吳二誠懇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我一直以為春風(fēng)得意的會是我，但不想我現(xiàn)在混到了白天都沒臉出門的地步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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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吳二爺可曾想過，如果德聚豐倒了，我們家又會怎么樣呢？”</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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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常言說得好，勝者王侯敗者賊嘛！”</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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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然不是十分真切，但是寧婉還是看出吳二又重新成了春天時(shí)的吳二了，他已經(jīng)從這一次的打擊中恢復(fù)了過來，不再憔悴不再低落，一雙眼睛也重新有了神采。當(dāng)然吳二終究不是原來的吳二了，盡管從外表看不出多少差異，但是寧婉分明感覺到他比春天時(shí)要沉穩(wěn)多了，也堅(jiān)強(qiáng)多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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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初寧婉知道大名鼎鼎的吳二爺要與行聚豐搶生意時(shí)，心里其實(shí)也是忐忑的，取巧勝了他之后就升起了一絲僥幸，如今再聽他坦然承認(rèn)了自己的失敗，倒更加不敢再小瞧他了。畢竟是將來要在遼東商界叱咤風(fēng)云的人物，第一次做生意就受到打擊，竟這樣快就渡過去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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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然不知道在自己的夢中，吳二爺是因?yàn)槭裁丛螂x開馬驛鎮(zhèn)的，但是眼下他終究還是要離開了，畢竟經(jīng)歷了先前的事，他再沒有臉面出現(xiàn)在鎮(zhèn)上，來找自己也只能在晚上。因此寧婉便試探著問：“吳二爺有什么指教嗎？”</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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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指教不敢當(dāng)，”吳二就笑了，“我來有幾件事，第一是要謝你。”</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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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寧婉不想?yún)嵌碇x自己，因此也笑了，“我也不敢當(dāng)。”</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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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應(yīng)該的，那時(shí)鎮(zhèn)上有多少人笑話我，可是德聚豐卻終終未出一句惡言，我十分領(lǐng)情。”</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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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是為這個(gè)，吳二爺就不必領(lǐng)情了，德聚豐不說你的壞話不是體諒你，而是為了德聚豐的聲譽(yù)。”</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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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吳二不也寧婉爭辯，接著問道：“第二呢，我就是想問問寧姑娘怎么早知道綠豆會漲價(jià)的？”</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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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整個(gè)寧家對于寧婉提前買了許多綠豆都沒有起多少疑心，因?yàn)閷幫窀嬖V他們她在買綠豆的同時(shí)已經(jīng)請了做粉條的師傅，大家就只當(dāng)她不過是湊巧了而已。就是馬驛鎮(zhèn)上的人也都被她的幛眼法迷惑了，唯有吳二第一個(gè)不相信她。</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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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寧婉以前就聽趙太太向她說過，越是與你敵對的人，他會對你了解的十分深入，甚至遠(yuǎn)遠(yuǎn)超過你身邊的人，可見這話竟是一點(diǎn)也不錯(cuò)的，吳二看自己比任何人看得都要細(xì)致。但是寧婉哪里會承認(rèn)，因?yàn)樗绤嵌粫腥魏巫C據(jù)，“我倒是想早早知道呢，那樣我就不做山貨生意了，改成屯積各種緊俏的物件兒。”</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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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吳二知道的遠(yuǎn)遠(yuǎn)不只這些，“我還聽說你受過你爺爺?shù)耐袎簦俊?lt;/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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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相信嗎？”</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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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本不信的，可是現(xiàn)在卻有些信了。”吳二又問：“又在雞瘟前買了許多雞蛋，將家里的雞都提前殺了吃掉，這些事都不是假的吧？”</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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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寧婉就笑了，“吳二爺這樣一說，我還真覺得自己是個(gè)很有運(yùn)氣的人呢！”</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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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面對著云淡風(fēng)輕的寧婉，吳二盯著她細(xì)看了半晌，終于覺得可能是自己多思多慮了，正像爹所說的一樣，寧姑娘如果真有神通，豈能守著德聚豐這樣一個(gè)小鋪?zhàn)幼錾猓克羰峭头e各種緊俏的物品早就發(fā)了大財(cái)，不過是運(yùn)氣比常人好些罷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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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吳二還是搖了搖頭，他覺得與其相信運(yùn)氣，還不知相信寧姑娘是個(gè)有本事的人——至今為止他唯一佩服的人。</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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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此他就問了，“寧姑娘，你肯不肯嫁我？”</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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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寧婉再不想?yún)嵌斖蝗晦D(zhuǎn)到了這里，這一次是真的受了驚，只“你……”了一聲，半晌說不出話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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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這時(shí)于氏見幺女送客一直沒回來，便一面喚著“婉兒！”一面向后門過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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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寧婉不欲娘看到吳二，更不想她得知吳二的提議，就趕緊向門內(nèi)道：“娘，我正與古太太說幾句話，就回家！”</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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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氏聽了才放下心，又囑咐，“別說太晚了，古太太累了一天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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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寧婉應(yīng)了一聲，然后重新轉(zhuǎn)向吳二，正要開口，吳二卻搶在前面，他畢竟是早深思熟慮過的，并不慌張急躁，“我雖然與德聚豐搶過生意，但其實(shí)對你們家和你都沒有什么不滿之處，只是單純的在商言商，想獨(dú)攬鎮(zhèn)上的山貨生意而已。經(jīng)了先前的事，我倒是覺得寧家人不錯(cuò)，你更是不讓須眉的女子，堪為我的妻子。”</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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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覺到寧婉要拒絕，吳二一擺手不讓她開口，“不瞞你說，我爹早想給我說親，只是因?yàn)檫@馬驛鎮(zhèn)上并沒有我能看上眼的姑娘，我的親事才一直蹉跎下來的。”</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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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自覺向你求親并沒有什么配不上的，論門第，吳家做生意上百年了，在鎮(zhèn)上也能排在前面；論家私，只我收了鋪?zhàn)邮５膽?yīng)該也不少于德聚豐的本錢了；論誠意，我可是十足的，你若是不信，我可以把我娘給我留下的錢全部做為聘禮給你，這樣我們再做生意開鋪?zhàn)佣妓隳愕募迠y，就算你將來與我合離，家財(cái)也都是你的。”</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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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還真是很優(yōu)惠的條件呢，而且想得又深遠(yuǎn)，竟連和離時(shí)怎么辦都想到了。若對面的人不是吳二爺，寧婉還真有可能答應(yīng)，當(dāng)初她嫁給趙國茂時(shí)可沒有占過這樣的便宜，趙太太給了爹養(yǎng)老養(yǎng)病的銀子不假，可是自己也要為趙家付出。現(xiàn)在似乎嫁給了吳二爺，自己只是白拿錢一樣，世上哪有這樣的好事？</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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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寧婉搖了搖頭，“我從不白要?jiǎng)e人的東西。”</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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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也不能算是白要吧，因你會幫我做生意，以你我二人的本事，不出十年一定會成為遼東有名的大商家！”</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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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實(shí)只你一個(gè)人就夠了，不出十年就能成為遼東有名的大商家，人人尊稱你吳二爺！但是寧婉不想與吳二同行，一則她沒有那樣遠(yuǎn)大的目標(biāo)，再則就是她不喜歡吳二的手段。他為了掙錢，似乎什么都不在意，寧婉不想也不能變成他那樣的人，因?yàn)樗谝獾氖虑楹腿颂嗔恕?lt;/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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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了，我對德聚豐沒有那樣高的期望。”</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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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吳二的態(tài)度一直很誠懇，眼下就搖著頭，“那還真是很可惜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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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寧婉對吳二的可惜一點(diǎn)也不放在心上，但是她想了想還是最后勸了他，“吳二爺想來一定會到外面做生意了，希望你將來不要再用那樣的手段，對你的名聲不好。”</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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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名聲其實(shí)也是一種東西，只要有足夠多的錢，就能買到。”吳二得了出這個(gè)結(jié)論之后就向?qū)幫窆傲斯笆郑拔揖鸵x開了馬驛鎮(zhèn)了，也許將來你聽到我的名字會后悔的。”</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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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會聽到你的名字的，但是，寧婉說：“我不會后悔。”</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