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第30章
兩人靜無聲息用完膳, 陸蒔蘭吃得很少,話也幾乎沒有說,蕭沖鄴原本和緩的眼神終究微微變了變。他道:“槿若,這些菜可是不合口味。”
陸蒔蘭飛快看一眼他,道:“怎會,只是臣午時用得有些多了,現(xiàn)下不太餓。”
蕭沖鄴看看她,接受了這個理由,命人撤下膳,帶著陸蒔蘭去東閣。
殿深處燭影稀疏,有些昏暗。蕭沖鄴甚至不敢像從前那般隨意去攬陸蒔蘭的肩,她現(xiàn)在要變得敏感些,他稍微碰碰她, 就令對方警惕又不安。
東閣是陸蒔蘭第二回來,依舊只有她與皇帝兩個人,安靜得落針可聞。上次她來的時候, 心里還很平靜。這一次卻是不同, 她覺得自己的心跳聲亦能清晰聽見。
蕭沖鄴卻似完全不知陸蒔蘭的憂慮, 倒是悠閑地坐到窗邊, 道:“槿若, 將那枕下的扳指給朕拿來。”
這里既然沒有旁人, 陸蒔蘭身為臣子,自然就要負(fù)起侍君的職責(zé)。
這閣里只有一張御榻,榻上擺放這一方茶枕, 她倒是不必問枕頭在何處。
豈料那御榻十分寬闊,要取蕭沖鄴的扳指,又不能爬到上面,陸蒔蘭自然得彎下腰,還得使勁往里夠。
蕭沖鄴便見她的腰身軟軟地塌下去,身后那曼妙動人的曲線弧度,令他幾乎愣住。
他原不是故意叫陸蒔蘭取東西,只是他戴習(xí)慣的扳指放在榻上,今晨忘戴,便讓她取過來。因他現(xiàn)在也有些不知如何對待她才好,有時轉(zhuǎn)轉(zhuǎn)扳指,能定神。
回過神的蕭沖鄴,手掌陡然縮緊,用力握住案沿,要把那厚實的楠木也捏碎一般……
陸蒔蘭已回到他面前,將那細(xì)潤的白玉扳指呈給蕭沖鄴,他尚未去接,卻聽一名內(nèi)侍突然在外稟報:“皇上,首輔到了。”
蕭沖鄴臉上的笑意終于淡去,注視陸蒔蘭片刻,才又有所回復(fù)。
***
霍寧珘坐在殿中飲茶,是梁同海親自為他沏的建寧先春。煙氣裊裊,令男子的神色有些模糊。
梁同海略垂著首,候在霍寧珘身旁,直到殿深處響起腳步聲,梁同海才后退開來。
“小舅舅。”蕭沖鄴不緊不慢走近。
霍寧珘站起身,問了禮,視線落在陸蒔蘭身上,見她神色如常,衣裳也沒有任何可疑之處。才收回視線。
“小舅舅這個時候進(jìn)宮何事?”蕭沖鄴道。他又對陸蒔蘭的存在解釋了一句:“朕也正與陸御史議事。”
蕭沖鄴說完這句之后,才意識到他或許不加這一句更好。議事議到內(nèi)殿去了……就算不是什么風(fēng)花雪月,也多半是些閑事。
在現(xiàn)階段,蕭沖鄴其實并不想跟霍寧珘的關(guān)系產(chǎn)生裂痕,但要讓他克制住不接近陸蒔蘭,又實在太難。
殿內(nèi)的氣氛一時有些沉抑。不過,霍寧珘并沒有追問他們議些什么,只道:“陸御史先去偏殿稍待。”
陸蒔蘭立即道:“是。”
霍寧珘取出一本奏疏遞給梁同海,梁同海立即呈給皇帝。
便聽霍寧珘道:“剛收到的,云南那邊,彝族又有異動。掬炎夫人密奏,水安土司府中似有人想取代他們母子,且與緬甸勾結(jié),暗中策動著人在邊境搶掠。她憂心若是動亂一起,無法鎮(zhèn)壓。希望朝廷能及時派兵,提早鎮(zhèn)壓。”
西南的土司問題,一直很復(fù)雜,頗有些養(yǎng)虎為患。蕭沖鄴皺著眉,迅速看完奏疏,道:“才打完仗,眼看國庫才充實一些……掬炎夫人此時來這封信,也不知前方情況是否真已這般險峻。舅舅的意思呢?”
霍寧珘道:“掬炎夫人帶著女兒與幼子,在土司府本就是艱難立足,多半是情勢確已迫在眉睫,否則以她的要強(qiáng),不會寫這樣的信過來。臣已讓地方上盡快查探,能夠助掬炎夫人找出禍端,私下鏟除最好,以免又要大動干戈,耗損軍需。那邊回稟之后,會盡快告知皇上。”
“好,那便要有勞小舅舅。朕也是一樣的想法。”
霍寧珘頷首,稍微沉默后,卻是道:“皇上與陸槿若的事可議完?”
蕭沖鄴明白霍寧珘的意思,看對方片刻,不得不退讓道:“已說完。”
“天色已晚,那臣便將她帶出宮了。”霍寧珘直言不諱。
蕭沖鄴突然道:“舅舅仿佛對陸槿若很不一樣。上回在芙蓉園,竟能讓你親自為她上藥。”
霍寧珘扯出個似有似無的笑容,回答道:“皇上對她,似乎也很不一樣。”
“是啊。”蕭沖鄴便也頷首,笑著說:“因在陜西時,朕與槿若實是意氣相投,每回碰面,都似有說不完的話。朕的兄弟中……小舅舅也知道,就沒有合緣的,朕對這陸槿若,倒是當(dāng)成弟弟似的。”
盡管舅甥兩人皆是和顏悅色,甚至面容帶笑,但一旁的梁同海卻是極其不安,他似乎感到前所未有的暗流,在大殿之間涌動。
霍寧珘一時沒有接話,蕭沖鄴便繼續(xù)道:“但是小舅舅你……何以在這樣短的時間,對陸槿若青眼?這倒是與小舅舅平素的作風(fēng)不大相符。”
面對這似帶著試探的話,霍寧珘笑了笑,答:“當(dāng)然是因為陸蒔蘭。”
陡然聽到這個名字,蕭沖鄴與梁同海主仆都是一愕,隨即才反應(yīng)過來。
蕭沖鄴慢慢道:“我懂舅舅的意思,你是指你與陸家大姑娘畢竟曾有過婚約。陸大姑娘早夭,的確令人遺憾,槿若原該是小舅舅的妻兄,你多照顧一二,也的確應(yīng)該。”
霍寧珘未言更多,只道:“嗯。臣告辭。”說罷轉(zhuǎn)身便走了。
蕭沖鄴看著霍寧珘的背影,半晌未挪一步,忽然沉聲道:“梁同海,小舅舅是真的已經(jīng)知道了,是嗎?”
他頓了頓又道:“……他對陸蒔蘭,只是占有欲,對罷?”
梁同海想了想,只能如實說出想法:“皇上,男人……大抵都會對自己的未婚妻有占有欲,哪怕他并不喜歡這個女子。但若是對陸御史……奴婢說不好。”
殿中久久沉寂。
***
“首輔,多謝你又載我回家啊。”
陸蒔蘭坐到霍寧珘的馬車上時,還抱著自己裝鞋的包袱,以及一個錦盒。
她很自覺地坐在靠側(cè)靠前的位置,盡量給霍寧珘那雙長腿騰出空間。
霍寧珘目光掃一眼她端正的坐姿,再掃過她放在身邊的粟紅錦盒,似漫不經(jīng)心道:“皇上送了你什么?”
陸蒔蘭微微一怔,沒想到首輔居然會問這個。她也不知蕭沖鄴送給自己什么,聞言便打開錦盒,見是一對供以把玩的果形玉雕,玲瓏可愛,一枚香橘,一顆石榴。
從落的款來看,是皇帝親手雕的。
陸蒔蘭目光微動,難免想起蕭沖鄴與她一起在陜西時,對方用潔凈的竹簽,親自為她挑石榴的情景。還有兩人一起摘新橘,分橘子吃。蕭沖鄴在她面前,實在是沒有半分皇帝的架子,一時也有些觸動。
這種東西,霍寧珘看一眼,就知道是個什么意思。無非是什么剝新橘,挑石榴之類的……
霍寧珘便輕嗤一聲,也不說話。
陸蒔蘭看了眼身旁男人的神色,很識趣地又將兩顆玉果又放進(jìn)匣子里。
霍寧珘半瞇著眼審視陸蒔蘭表情,突然道:“皇上的大婚快到了,都察院也該適時查查禮部,看看可有官員借機(jī)中飽私囊。”
陸蒔蘭不知他為何突然提起皇帝的大婚,便說:“這個下官也聽說了,說是禮部還在準(zhǔn)備,就是不知到底是哪一日。”
“快了,就在入秋之后。”
陸蒔蘭點(diǎn)頭:“也是,入了秋涼快。帝后婚禮大典時便不用受烈日炎夏之苦。”
“皇上大婚,你的賀禮備好了么?”霍寧珘好意提醒:“畢竟皇上都送了你這個?你也該好好表達(dá)心意,祝皇上與新后夫妻和美才是。”
“是啊,首輔倒是提醒我了。”陸蒔蘭蹙了蹙眉,的確是有些苦惱,她該送什么好?似乎送什么都好似拿不怎么出手。
霍寧珘沉默片刻,問:“我送你的東西,看到了沒?”
陸蒔蘭聞言心下稍緊,答:“昨晚醉了,今晨又出來得急,還沒來得及看大家送的禮物。不過,首輔,我待會回去就會看的。”
“嗯。”霍寧珘道:“若是看不明白,來問我。”
看不明白?陸蒔蘭一時好奇霍寧珘送了她什么,還會看不明白。便說:“好。”
她突然想起,謝遇非先是說“誤會了她與霍寧珘”,又問她對“男人喜歡男人是什么看法”,便有些忐忑地問:
“首輔,昨晚我喝醉之后,是否有失態(tài)?我可有對您做出了些什么……易引人誤會的舉止?”
見霍寧珘沉默看著自己,一雙眼晦暗如海,陸蒔蘭的心也跟著懸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冬天有靈芝的火箭炮,一只松鼠 *25,冬天有靈芝* 23、pupu,30712718,小仇、激angpin 、夜雨秋池、江玠、34085297、秋親的地雷,還有澆灌營養(yǎng)液的小仙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