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第 7 章
燭火搖曳,軒窗緊閉。
素白澈坐在桌邊,拿著細釵,有一下沒一下地撥弄燈芯。
“葉冰燃走了,”他低嗤了聲,臉上露出幾許嘲意,“這下怎么得到圣明果?”筆趣閣
本打算讓葉冰燃多留在宗門幾日,但他受了傷,便失去了爭奪靈果的資格,幫不了他。
圣明果是千年才現(xiàn)一次的靈果,其中蘊含的靈力能讓修為瞬間暴漲,且沒有任何副作用,化神境以下的修士無不眼紅。
如今靈果就在清凌宗內(nèi),待宗主回來,歸處就該落下帷幕了。
室內(nèi)靜了一瞬,響起艱澀干啞的聲音。
在昏暗的燭光映襯下,顯得詭秘而陰森,“待凌夜回來,會乖乖把靈果給你,你只要照我的吩咐,照料好敖月即可。”
“照顧一條狗有什么用,”素白澈冷下臉,將釵子往桌面一丟,“我現(xiàn)在聽見狗叫都煩得要死,童溪,你能不能讓我干點有用的事。”
“他是天狗。”
“那也是狗!”
童溪失了耐心:“你只要照我說的做就行,另外記住,接近那個叫周玄瀾的弟子。”
素白澈拎起茶壺,不以為然:“一個小弟子,縱使天賦過高,眼下也不過筑基期罷了,接近有何用。”
童溪:“我無法告知你太多,但是,這弟子氣運很強,來日絕對登頂修真界。”
茶水倒入精美的瓷杯,散出淡淡熱氣。
“將來之事誰能預(yù)知,”素白澈翻了個白眼,呵笑:“我有在一個小鬼身上花時間的功夫,為何不直接去攻略帝星辰,千百年修真界最強之人。”
“螢火妄想摘皓月!”
童溪薄怒:“帝宮之主乃世間最絕之人,你想攻略他,還差得遠呢!”
話里話外,就是瞧他不起。
素白澈冷冰冰的笑了下,“我對其他人沒興趣,只想提升自己修為。”
童溪道:“所以我在幫你。”
素白澈拿起茶杯,纖長的手指緩緩摩挲著,過了半晌,仰頭將清茶一飲而盡,盈盈一笑:“若未能幫我如愿,我定拉你入修羅地獄。”
童溪靜默,感到些許寒意。
烏云遮月,夜色如墨般深沉。
朝云峰底,沈流響叫住周玄瀾,指著一條青石板路,“路在這邊,你走錯了。”
周玄瀾面朝反方向:“弟子要回去休息了。”
沈流響這才想起,與其他親傳弟子不同,周玄瀾仍和普通弟子一樣住在副峰。
偌大的朝云峰,今夜,將就剩他一人了。
沈流響抬頭望了眼,烏云黑沉沉的壓在天空上,整片山峰難見燈火,樹影聳動,峰內(nèi)寂靜到可怕。
他裹緊衣袍,不容置疑道:“從今日起,你與我同住朝云峰。”
周玄瀾腳步一頓,微微皺眉。
他對居住之地不挑,但朝云峰卻甚為麻煩,離修行之地太遠了,來回要浪費不少時間。
“弟子住副峰一切皆好,無需更換。”
“你來朝云峰,為師才好指點你。”
周玄瀾凝視面前之人,想不通從未盡師尊之責(zé)的人有何顏面談‘指點’二字。
他眸底深處冷了些:“若弟子拒絕呢。”
沈流響眨眨眼,思索片刻,抬眸莞爾一笑:“那我只能慣著你了。”
黑衣少年怔愣片刻,眸中冷意盡散,臉上露出一抹不自然的神態(tài),幾許側(cè)過頭,薄唇微揚了揚:“弟子住副峰很好,師尊無需掛念。”
沈流響點頭:“嗯嗯,你走吧。”
周玄瀾又看了看沈流響,轉(zhuǎn)身離去。
走了沒兩步,他回過頭,盯著跟在后面的人:“師尊有事?”
沈流響搖頭。
周玄瀾又往前走了幾步,回頭,發(fā)現(xiàn)和他距離未變,“師尊為何跟我?”
“我不攔你回去,你也別攔我跟著,”沈流響手負背后,衣擺在夜風(fēng)中掀起些許漣漪,“話說副峰還有住處嘛,我在哪都能將就一晚。”
周玄瀾心領(lǐng)神會了。
不難想象。
沈流響今晚敢在副峰留宿,明天五花八門的流言蜚語將傳遍修真界。
堂堂仙君住在偏小副峰,宗內(nèi)財政恐有危機,清凌宗藥丸!
白日為情所傷,深夜便留宿弟子副峰,沈仙君恐自暴自棄,即將辣手摧草,清凌弟子危矣!
周玄瀾回房間收拾完東西,拎起包走了。
身后一群弟子出門張望。
“哇,搬去朝云峰,我終于有種周玄瀾是親傳弟子的感覺了。”
“沈仙君親自來接?天吶,對周玄瀾也太好了吧。”
“仙君剛才是在朝我笑嘛,糟了,有點心動!”
“想死啊你,不過話說回來,仙君以前就長這模樣么,那為何想不開用易容術(shù)?”
“為了葉劍尊,瘋了唄。”
······
兩道混在弟子中的身影,悄然退了出去,離開副峰。
其中一人道:“劍尊都走了,我們還留著嗎?”
另外個子高些的少年,手持長劍,厲聲道:“當(dāng)然要,沈流響讓劍尊受如此大辱,必須報復(fù)回去!”
葉意:“可他已是元嬰修為,我們?nèi)o異于蚍蜉撼大樹。”
“別被表象迷惑,”葉爾從儲物袋掏出話本,“據(jù)秘傳記載,沈流響有十年未曾與人動過手了,說明他傷勢未能痊愈,體內(nèi)空有靈力罷了。”
葉意:“你的意思是?”
“趁他熟睡,擄走打一頓。”
葉意:“絕無可能成功,你當(dāng)仙君是白癡么!”
葉爾不再多言,憤怒迷了他的心智,轉(zhuǎn)身就向朝云峰趕去。
朝云峰房間諸多,周玄瀾挑了一間住下,沈流響沒繼續(xù)打擾,回了房間。
關(guān)上門。
打算喝了點水,懷里的傳音器忽然發(fā)熱。
“收到消息,宗主要回來了,”凌華嗓音懶散,似乎在飲酒,灌了兩口才繼續(xù)說,“別說我沒提醒你。”
沈流響:“什么意思?”
“你不是想等宗主回來,討要圣明果給葉冰燃嘛。”
沈流響心中一動。
圣明果,對化神境以下最有用的靈果,小說里,沈流響確實拿到手了,不過轉(zhuǎn)身就送給了葉冰燃,葉冰燃又反手給了素白澈。
一番流轉(zhuǎn),素白澈成了最大贏家。
“我不給他,自己要。”
凌華渾身一震,從屋頂坐起身,放下酒壺,“你再說一遍!”
“肥水不流外人田,”沈流響道,“我寧愿拿來給你當(dāng)零食吃,也絕不給他。”
“謝了你的好意,我體質(zhì)不同,用不著靈果。”凌華激動的想哭,“我最近擔(dān)心得夜不能寐,就是舍不得圣明果落到旁人手中,你可算知道心疼寶貝了!”
這些年,但凡給沈流響一個好東西,隔天就入了葉冰燃手中。
可把他氣得不輕!
眼下宗門最適合吃下圣明果的,就是沈流響,若他向宗主討要,十之□□能成。
“我怎么要?”沈流響問。
凌華沉吟片刻:“上次凌霄大殿,宗主要你斷了那縷結(jié)發(fā),你是動了手,讓宗主退步的。”
沈流響訝然。
師兄凌夜,現(xiàn)任清凌宗主,修真界數(shù)一數(shù)二的人物,化神境后期的大怪物。
他有這本事,能打到凌夜退步?
“當(dāng)時我害怕極了,宗主也嚇壞了,”凌華飲了口酒,心有余悸道,“你把招搖橫在脖子上,手下使勁,眨眼間血光四濺,差點就把你救不回來了。”
沈流響:“······哦。”
自刎逼人。
好厲害的手段。
“不過嘛,討圣明果用不著如此,”凌華笑了下,“都指望你早日踏入化神境呢,屆時我清凌宗強上加強,成為修真界第一大宗不是夢。”
凌華說著,開始暢談清凌宗萬年大業(yè)。
那邊沈流響趴在臥榻上,悄無聲息的闔上眼。
“再等等!”
葉爾聽房里的人吐息平穩(wěn),機不可失,當(dāng)即要從半敞的窗戶翻入房間,葉意一把按住他,“仙君定是故意為之,誘我們進去一網(wǎng)打盡。”
葉爾甩開他:“秘傳記載,沈流響是個空殼元嬰,不必畏懼。”
說罷,他縱身躍進窗內(nèi)。
葉意嚇得臉色慘白,但此時無路可退,只能硬著頭皮跟上。
凌華叭叭叭了半天,發(fā)現(xiàn)傳音器對面沒反應(yīng),臉色鐵青,大吼了句:“你給我醒醒!”
震耳欲聾的咆哮飛入耳中,沈流響嚇得一激靈,睜開了眼。
和榻前兩名弟子面面相覷。
“······”
葉爾二話不說,抄起手中黢黑骯臟的布袋,捂住榻上之人的腦袋。
葉意嚇得人都要暈了,忍不住罵道:“笨蛋,好歹用劍啊!這個在荒地里撿的破袋子有什么用!仙君反手就能、就能······誒,仙君為什么不動了?”
沈流響眼前直冒星星。
被套上黑布袋的那刻,頭暈?zāi)垦#袷潜粡娦谐度肓硪粫r空,隨即視線徹底暗下,失去了意識。
一滴水落在臉頰上,沈流響醒來。
往他臉上彈水的葉意頓如驚弓之鳥,踉蹌的后退了步。
“仙、仙君。”
沈流響暫暈過去后,被劍宗倆弟子背到就近的一片樹林,用繩索綁在粗壯的樹樁上。
葉爾找了塊石頭,專心磨劍。
葉意急得如熱鍋螞蟻。
他怎么也沒想到,葉爾這個二愣子,竟然真得成功把仙君綁了。
這下完蛋了!
清凌宗不會放過他們,估計回劍宗就是兩具尸體了。
不對。
絕不能暴露他們是北侖劍宗的,否則,說不定引起兩仙宗大戰(zhàn)!
“我乃北侖劍宗弟子,葉爾。”
葉意目瞪口呆。
沈流響一臉懵,看向個很高的少年。
葉爾手提長劍,橫上他的脖子,一字一頓,怒氣橫生道:“沈流響,你可知錯!”
沈流響:“······”
執(zhí)劍的手微微顫抖,葉爾怒紅了眼:“你竟敢鞭打劍尊,孰不可忍!”
電光火石間,沈流響想起此人是誰。
葉爾,葉冰燃的頭號迷弟。
愛屋及烏,對素白澈百般呵護,后來為救他死了,算是推動素白澈和葉冰燃感情線的一個重要人物。
沈流響眨了眨眼。
葉爾是個做事不論后果的人,毫無疑問,他這會要是敢說葉冰燃半個不好,脖子就涼了。
“你誤會了,”沈流響后背靠著樹干,“這是我和葉冰燃商量好的,當(dāng)眾演戲罷了。”
葉爾哪里肯信:“神鞭打在劍尊身上,鞭鞭到肉,也算演戲?”
“鞭打在他身,痛在我心,”沈流響語氣沉重,“可他要求我這樣,本君也很無奈。”
葉爾冷聲:“胡言亂語,劍尊為何要別人打他。”
沈流響烏睫輕垂,臉上流露出一抹掙扎糾結(jié)之色,好半晌,才嘆口氣,“罷了,告訴你們也無妨。”
葉爾一愣:“什么?”
沈流響一咬牙,朗聲道:“你們劍尊其實特別喜歡別人打他,打得越疼,他越爽!”
葉爾皺起眉,消化話中的意思。
倒是葉意立馬反應(yīng)過來,勃然大怒,“休要胡說!劍尊怎會有那般、那般不登大雅之堂的癖好!”
“我知你們一時接受不了,”沈流響緩聲道,“其實我也剛知道不久,所以才在眾目睽睽下,對冰燃下了狠手,不然你們想,我如此仰慕你們劍尊,怎么可能傷他!”
葉意表情逐漸僵硬,隱約有些信了。
沈流響對葉冰燃的愛慕有多深,劍宗弟子最為知曉,突然變了個人似的,對劍尊下狠手,太不合常理。
但如果照這般解釋,一切便說得通了。
沈流響用力鞭打劍尊,其實是在滿足他,進而討好他·······
葉意打了個寒顫。
莫非劍尊真的······
“不對,”葉爾道,“劍尊離開時滿含怒意的瞪你,若真喜歡你打他,為何要如此。”
“那是暗號,”沈流響不緊不慢道,“示意我他很滿意,下次再來。”
葉爾愣住了,緩緩放下劍:“當(dāng)真如此?”
沈流響面色嚴肅:“你們?nèi)舨恍牛铱梢粤⑹模舯揪惹罢f了半句假話,此生與葉冰燃再無可······”
“夠了!我信仙君!”
葉爾大喝,感動得熱淚盈眶,立馬去解捆繩。
葉意也瞬間深信不疑。
按沈流響以前自己說過的話,若此生不能和葉冰燃相伴,不如早入黃泉,如今,他敢拿這發(fā)誓,簡直比用生命保證還靠譜!
松了綁。
沈流響起身,揉了揉手腕,視線落在一旁地上的黑布袋。
他想到一個法器。
星花袋,后期在素白澈手中聞名,威力非凡,連元嬰境修士都能裝入其中,無力抵抗。
沈流響正要過去瞧瞧。
身體忽然一顫,體內(nèi)靈力躁動起來,他深吸口氣,試圖控制靈力的運轉(zhuǎn),但徒勞無功。
“仙君,你怎么了?”
葉意想去攙扶,卻被沈流響身邊一股無形的威壓推開,轟然倒飛數(shù)十里。
哇得吐了口血。
葉爾慌忙趕到,扶起他。
葉意渾身劇疼,捂住胸口勉強抬起頭,倏然睜大了眼。
“這是······要突破了?!”
“化神境!!!”
朝云峰上空,忽然聚集來大量的靈氣,將周圍諸峰橫掃一空。
天地變色。
朝云峰周遭,無人可靠近分毫。
宗內(nèi)弟子紛紛出了門,朝靈氣最濃郁之地望去,被那里爆發(fā)出的驚人威壓嚇得渾身發(fā)抖,面色駭然。
“從未見過如此恐怖的威壓,究竟是何人在突破?!”
“難道是誰突破至元嬰了,可不該有這么大的動靜啊……難不成是沖擊化神境!”
“那個方向是朝云峰,莫非是沈仙君?!”
轉(zhuǎn)眼間,朝云峰四處被封鎖了。
凌華第一時間趕到,設(shè)了結(jié)界,防止有人打擾沈流響沖擊化神境。
臉上半是狂喜,半是狂憂。
沈流響十年內(nèi),修為未有一點精進,如今冷不丁要突破了,把他都嚇到了。
若今夜沈流響能突破至化神境,對清凌宗將是天大的喜事,失敗的話,后果不堪設(shè)想······
時間飛快流逝。
清凌宗內(nèi)氣氛越發(fā)凝重,連空氣都變得焦灼起來,眾人心頭,皆懸了根繃緊到極致的弦。
不知不覺,夜色褪去。
黎明第一縷光照向朝云峰,上方靈氣恢復(fù)平穩(wěn),萬籟俱寂。
周玄瀾踏著滿地樹葉,四處尋找沈流響身影。
地上躺了兩個不知死活的弟子,周玄瀾徑自越過,又往前走了數(shù)十里,看見粗大的樹根上,搭了一堆圓鼓鼓的衣裳。
是沈流響的衣服,卻不見身影。
“師尊。”
周玄瀾喚了聲。
忽然,漲鼓鼓的衣袍動了動。
一個粉妝玉琢的小男孩,從衣袍里艱難的冒出腦袋。
他伸出白嫩的小手,將寬大衣襟裹在光溜溜的小身板上,然后朝周玄瀾望去,眨了眨漆黑雪亮的眼睛。
“唔,你來啦。”沈流響奶聲奶氣的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