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第 19 章
“我離當(dāng)場去世只差一點點。”
沈流響倚在桃樹上,細(xì)長手指握住酒壺,眼眶里淚珠打轉(zhuǎn),嘴唇緊抿,整個人傷心到極致。
就差哇的一聲哭出來。
“這······”凌華不明白他傷心在何處,思索片刻,“我瞧比試過后,周玄瀾面色坦然,不像信心受挫的模樣,你大可放心。”
“別與我提他。”沈流響飲了口酒,不知是醉的還是怒的,臉頰浮起一抹紅暈。
他微低下頭,幾近哽咽:“褲衩都要輸沒了。”
說好的爆發(fā)小宇宙呢?
一萬塊靈石,他前天剛買華袍錦靴奢侈了把,今日就一朝回到解放前······不,還雪上加霜了。
沈流響欲哭無淚,只想一醉方休,誰知垂眸便瞅見樹下立了個少年,一臉憂色望著他。
“師尊。”
沈流響渾身氣血翻涌,雖然明知周玄瀾無辜,畢竟打不過沒辦法,但一見到他,就想起逝去的萬千靈石,忍不住產(chǎn)生逮住人痛扁一頓的沖動。
沈流響忍了半晌,一溜煙跑了。
徒留周玄瀾在樹下,眼巴巴望著他瞬間消失的地方,少年面容帶著幾分茫然無辜。
夜月攀上枝頭。
沈流響拎著半壺酒,慢悠悠從華天峰頂下來,路過半山腰的桃林,冷不丁看見一道身影,嚇了跳。
他之前用靈氣消了些酒氣,只余三分醉意,這一嚇,徹底醒了來。
從陰影走出的少年,不知在這立了多久,黑發(fā)肩背均綴了不少風(fēng)吹落的桃花,比試受的傷讓臉色殘留了幾分蒼白。
看見沈流響的那刻,他黑眸微亮,失了些血色的薄唇張了張,“師尊。”
沈流響見狀一愣,心底小人捶胸頓足。
竟然在等他。
徒弟太乖了怎么破,完全無法遷怒!
周玄瀾扶住他輕晃身形:“師尊不悅,是因為弟子不敵凌幕山,讓師尊失望了么。”
沈流響發(fā)泄了一整天,怒氣差不到消完了,聞言鳳眸微瞇,嘴上釋然道:“為師不怪你,無需自責(zé)。”
見周玄瀾神色萎靡,沈流響抬手,安慰似地摸了摸徒弟發(fā)頂,發(fā)現(xiàn)他又長高了不少,幾乎與自己持平了。
忽然感受到養(yǎng)成系的快樂。
沈流響愉悅了些,出聲安慰:“比試有勝有負(fù)實屬正常,你不必太過在意,凌幕山確實是年輕一輩的翹楚。”
周玄瀾抿唇不言。
兩人一路穿過桃花林,快離開華天峰時,他扶住沈流響的手緊了緊,緩聲道:“弟子其實能勝凌幕山,所以……師尊,弟子不是不如他。”
蛤?
沈流響腳步一頓,微微睜大眼睛。
“你再給我說一遍!!!”
*
清凌宗背靠延綿不絕的山脈,占地廣闊,周邊散落了不少凡間小鎮(zhèn)。
彎水鎮(zhèn)就是其中之一,受仙宗庇護(hù)百年,已成為遠(yuǎn)近聞名的樂土,繁華程度比起些大都城都不遑多讓。
正午時分,酒樓里座無虛席,中間臺子一名說書先生,拍著板,繪聲繪色講前幾日結(jié)束的清凌宗弟子大比。筆趣閣
“話說素真人一聲輕喚后,臺上兩名宗內(nèi)最優(yōu)秀的弟子,一個因真人鼓舞獲得無窮力量,另一個怒火中燒吃味了······如果說之前是為了榜首之位,那么現(xiàn)在,他們就是為了爭奪素真人!只見剎那間,兩人如有不共戴天之仇,在場上拼命廝殺起來。”
說書先生稍停,端起茶杯解渴,這時,二樓靠欄的包廂里,拋出了數(shù)十顆靈石,盡數(shù)砸在他腳邊。
說書先生一頓,欣喜若狂地放下茶杯,“謝謝仙人恩賞!”
當(dāng)即繼續(xù)講了起來。
“尊主,這是收集來的畫像。”柳深云俯下身,雙手奉上數(shù)張畫卷。
被喚作尊主的男人,一襲暗紫華袍,面容冷厲,右眼眉梢有處深紅如血的醒目疤痕,宛如烈火焚過一般,給整張臉添了兇惡之氣。
骨節(jié)分明的手指抓過一張畫卷。
展開。
畫中立在池邊的雪衣修士,低眉淺笑,姿容清麗無瑕。
男人帶著薄繭的手,輕輕落在畫中人臉上,小心翼翼地?fù)崦貋沓錆M兇戾的眸光,只剩無邊柔意,宛如在凝視稀世珍寶。
“與吾弟一模一樣。”
柳深云揣度道:“可要屬下去清凌宗將真人請來?”
穿堂風(fēng)呼嘯而過,袖袍翻飛,低沉嗓音在廂內(nèi)淡淡響起,“我親自去接他。”
覺春河畔劍鳴聲,徹夜不休。
凌金燁躲在暗處,惡狠狠瞪了凌幕山一眼,“不眠不休三日了,定是你下手太重,讓他遭受前所未有的打擊,才瘋狂修習(xí)的!”
凌幕山無奈的搖搖頭,“我若留手根本不可能獲勝,不過,他似乎留手了。”
凌金燁“啊”了一聲,“故意敗給你,為何?”
“不知,”凌幕山聳了聳肩,“說不定與師叔有關(guān),昨日師尊讓師叔準(zhǔn)備授獎事宜,被拒絕了。”
每年弟子大比過后,前三甲會在凌霄大殿內(nèi),被師尊親手授予獎品以資鼓勵,以往沈仙君一向不理會徒弟,所以通常是凌夜或凌華代他給周玄瀾授獎,眾人也覺得理所當(dāng)然。
但近來,他們師徒關(guān)系肉眼可見的好,不提陪練一夜的事,單是比試臺上,沈流響扶著徒弟喊得那個撕心裂肺,便震撼到每個人內(nèi)心深處。
師徒情深吶!
周玄瀾等了這么多年,終于能從沈仙君手中接過獎勵了。
眾人翹首以盼。
然而······
“我不去,”
沈流響趴在松軟的錦塌上,下頜墊著枕頭,細(xì)白長指捻起一顆紫潤葡萄,慢悠悠剝起皮,“像往年一樣,你替我吧。”
凌華扶額:“你人就在宗內(nèi),去凌霄大殿不過眨眼的事,何必要我代你呢。”
沈流響嘴角輕撇,冷哼了聲。
別問,問就是周影帝演得他傾家蕩產(chǎn)。
見道理說不通,凌華眼珠微轉(zhuǎn),“我聽說你徒弟在覺春河畔修行了幾天幾日,那里寒氣橫生,少年單薄身形也是可憐。”
沈流響臉上沒有絲毫觸動,兀自吃葡萄,“我沒讓他不回朝云峰。”
他思來想去,琢磨不出徒弟為何演他,唯一能有的解釋就是,周玄瀾知道他壓了很多靈石在自己身上,伺機(jī)報復(fù),以宣泄過往心中怨憤。
沈流響心里酸酸苦苦。
不滿意沖他來就好了,欺負(fù)靈石算什么嘛!
“既然你意已決,我便去凌霄大殿了,”凌華撣撣袖袍,站起身,走前還跟話癆似的,“先給我乖徒弟授法器,再看宗主給凌幕山授獎,若是有空了,就幫你把獎品扔給周玄瀾好了。”
“對了,他初入宗門的那年,我記得奪得榜首了,你不愿來,于是換了個長老授獎,直接給他扔在了地上,當(dāng)時大殿那些弟子一片笑聲,在猜周玄瀾到底是撿還是不撿。”
凌華走到門口,回頭暗示一笑,“你說我要是手抖,周玄瀾撿還是不撿?”
“撿你大爺——”
一顆紫葡萄“啪”地砸在門扉上。
凌霄大殿上,凌華拿起一個錦盒,走到凌金燁面前,看徒弟嬉皮笑臉地伸手,當(dāng)即抽了下他掌心,恨鐵不成鋼道:“萬年老三,能不能有點出息。”
凌金燁吐了吐舌頭,嘿嘿的笑:“師尊當(dāng)年不也比不過宗主和沈仙君么,徒兒這是繼承了您的衣缽。”
有這么當(dāng)眾說仙君的嗎?殿內(nèi)眾人都替凌金燁捏了把冷汗。
卻不想,凌華只輕飄飄一掌拍上他腦袋,隨即揉了揉,“膽子肥了啊。”
一眾旁觀弟子見狀,心頭紛紛冒起酸水。
雖然知道凌華仙君脾氣好,但沒想到會好到這種程度,對徒弟也太寵了。
清凌欠我一個凌華師尊!
按理接下來到周玄瀾了,可殿內(nèi)不見沈仙君身影,眾人正疑惑,宗主手持一劍走到凌幕山面前,“這劍名曰紫霄,為師在劍身落了魂印,若遇到危險,自可保你一二。”
全場沸然。
不說弟子,一些長老都紅了眼。
化神境修士的魂印,無異于一張保命符,凌幕山相當(dāng)于多了一條命。
凌幕山神情激動,雙手微顫地接過:“多謝師尊。”
眾弟子眼睜睜看凌幕山把紫霄劍收了,心頭酸意達(dá)到鼎盛。
得了,清凌又欠一個宗主師尊。
好在每年都能從周玄瀾身上得到一點安慰,本以為沈仙君今日會來,沒想到還是把徒弟晾在一旁了。
凌金燁面露擔(dān)憂之色,來大殿前,他問過周玄瀾,沈仙君會不會來。
周玄瀾說不知。
他眼簾低垂,嘴角流露出一抹苦笑:“師尊不理我了,不知為何……生我氣。”
凌金燁拽了拽凌華袖口:“師尊快去授獎,別讓人干站著了。”
凌華瞥了眼微低著頭,遮了臉上情緒的周玄瀾,心底嘆口氣。
沒想到還是沒來。
他轉(zhuǎn)身去取墨藍(lán)盒子,里面放的是稀世靈丹,正伸手拿時,一只玉白的手橫空出現(xiàn),奪了去。
“徒弟的就是師父的,”
沈流響拽下腰間小黑袋,旁若無人地把盒子丟進(jìn)去,“這東西我要了。”
殿內(nèi)一片嘩然。
一是沒想到沈流響真來了,二是別人家?guī)熥鸲际墙o徒弟東西,到了沈流響這,竟然像個惡霸似的,占徒弟東西!
周玄瀾聽見熟悉聲音,倏然抬起頭,視線落在一襲素衣上。
他薄唇輕顫,嗓音透著幾分艱澀:“師尊······”
那日在華天峰他剛說完話,師尊便變了臉色,指著他“你你你你······”了半晌,氣急敗壞地走了,任他怎么追,師尊都不理他,回朝云峰后直接在房間外設(shè)了結(jié)界,阻止他進(jìn)去叨擾。
師尊肯來見他,是不生氣了么。
沈流響立在周玄瀾身前,細(xì)瞅了瞅,瞥見黑眸中的猙獰血絲,眉梢輕挑了下。
意味不明地哼了聲后,沈流響抬起手,白皙如玉的手指觸上周玄瀾額頭。
在其怔愣間。
指尖帶著一縷涼意,惡狠狠地輕彈了下。
“小敗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