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1)
第48章第四十七章(1)
這是第一次,晏傾君與晏卿完全對立地兵刃相見。
晏傾君分明地察覺到屋內(nèi)寧神的幽幽檀香隨著匕首插入晏卿的身子驀然摻了幾分森冷。她抱著晏卿的手并未松開,另一只拿著匕首的手未松開,埋在晏卿懷里的腦袋也未有片刻離開。她緊緊地閉眼,不知是因為那一刀太過用力還是此刻的高高懸起的心頭,眼皮忍不住地劇烈顫動。
晏卿柔軟的身子突然僵住,身上的殺氣如同狂風般蓄勢而來,幾乎在下一個瞬間就要將趴在他胸口的晏傾君震了出去。然而,狂風至,暴雨卻未如期傾盆而下。那股殺氣像是遇到阻力一般突然之間偃旗息鼓,歸于平靜。
晏傾君嘴角撇出一抹淡笑,利落地揚手抽開匕首,換手藏于袖中,迅速從晏卿身上站起身,揚聲道:“匕首有毒,哥哥還是莫動內(nèi)力,以免毒素游走全身,石藥無醫(yī)!”
晏卿面上堅冰般的冷然不知何時隱匿得無影無蹤,早已是神態(tài)自若,只是看著晏傾君的雙眼如同蒙上一層淡淡的薄霧般,迷朦不清。
他只是看著她,嘴角帶笑,不語。
“哥哥不必強撐,此毒入體,首當其沖便是內(nèi)力全無。”晏傾君轉(zhuǎn)過身,雙手背后,看向他,嬌俏的面上雙眸仍是透亮,帶著傲然的笑意緩緩道,“你也莫要怪我,我是哪種人,你該清楚得很。待白前輩認定黑煞是真是假,你這個不孝的徒弟是生是死,便看他了。”
晏卿腰間的傷口不斷流出鮮血,沾在他墨綠色的長衫上一片濡濕,血氣漸漸騰起,充斥在房內(nèi),他卻始終一動不動,仍是看著晏傾君,微微瞇眼,笑而不語。
晏傾君坦然地與他正視,面色有些蒼白,帶著甚少浮于表面的倔強,大聲道:“白前輩!你若再不出來,他可要毒發(fā)身亡了!”
塔樓第三層,隔著屏風的房間內(nèi),墻壁如一扇門,無聲地開啟。
白玄景一身整齊的衣衫纖塵不染,他用手撐住石門以便站得更為穩(wěn)健,緩緩地走出來。晏傾君一眼看過去,只覺得幾日不見,他變得愈加蒼老了,花白的頭發(fā)顯然比初見時又白了許多。
晏卿坐在桌邊,并沒有回頭看他,只是嘴角的那抹微笑,帶了冷意。
“東西給我。”白玄景也未看向晏卿,沉聲對晏傾君道。
晏傾君垂下眼睫,略作沉吟,便從袖間取出四樣小包裹。
藍染,綠倚,紅韻,黑煞。
其實,所謂“五色”,她只在傳聞中聽說過,卻從未見過。因此,包裹到手,即便她打開來,也不知是真是假。她看準了白玄景所在的方向,將四件包裹扔了過去。
白玄景接在手中,只是略略拂過,蒼老的面上便浮起紅光。他笑了起來,干凈而溫和的笑容,不加掩飾的欣喜,看都未看晏卿,突然閃到晏傾君面前,拉住她的手臂道:“我?guī)闳ヒ妷魺煛!?br/>
許是白玄景太過高興,行動間并未帶著內(nèi)力。晏傾君狐疑地盯著他面上怪異的欣喜,輕易地躲開他的手,蹙眉睨著他。
“你把他丟在這里?”晏傾君的聲音很是涼薄,有意無意地掃過晏卿,“他……可是會死在這里的。”
“死?”白玄景這才正視晏卿,剛剛還在臉上的溫和之色仿佛屬于另一個人,他低聲一笑,“那便死了吧。”
三月初二,天氣本該和煦才對。可不知為何,今日南臨皇宮的驕陽很是灼人,晏傾君緊隨著白玄景的步子,出了塔樓便見到清一色的黑衫,南臨夜行軍。
數(shù)百名朝廷官員,不見了。
參加選婿的近五十名貴公子,不見了。
往日在皇宮里來往穿梭的禁衛(wèi)軍和宮人,不見了。
滿目都是澄亮的黑色,在刺眼的陽光下發(fā)出寶石般的華光。他們手持利劍,滿臉肅穆,目不斜視,將塔樓圍得水泄不通。這些只會在政變中出現(xiàn)、圍護皇權(quán)的夜行軍,不知不覺中侵占了整個南臨皇宮。
晏傾君可以篤定,不僅是在塔樓外的五十名選婿者,進了塔樓的祁天弈、晏珣同樣被抓了!今日有幸出逃的,恐怕只有最初離開的商闕。她垂下眼瞼,握緊了袖子里濡濕雙手上的匕首,心中冷然。
白玄景回頭看她,眼角的笑紋愈甚。
“白前輩帶我去見母親?”眼見二人已經(jīng)走出宮門,晏傾君服順地、略帶著小心口吻地問了一句。
“嗯。”白玄景應(yīng)了一聲,自顧走向停在宮門口的馬車。
晏傾君穩(wěn)了穩(wěn)氣息,跟上,低笑道:“前輩真是狠心。命人封住塔樓,晏卿即便是想借著內(nèi)力拼死一搏都無幸存之機。一日為師終身為父,他也算是前輩半個兒子,竟親手置他于死地……也不知那毒,他能撐幾個時辰……”
白玄景回頭睨了晏傾君一眼,冷哼一聲,“若他聰明不動內(nèi)力,還能活三個時辰。否則……”
“當場斃命。”晏傾君接過白玄景的話,面上是沒心沒肺幸災(zāi)樂禍的笑,握著匕首的左手微微向后,看了看天色:三個時辰。
宮門口的馬車并不如晏傾君想象中的,是讓他們乘坐的。她很是詫異地看著白玄景走到馬車前,輕輕地執(zhí)起韁繩,一個招手便打發(fā)掉身邊的人,隨即,默默地牽馬前行,而她只有跟上。
驕陽似火,晏傾君卻覺得頭頂有一塊碩大的烏云沉沉壓下來,讓人舒暢的三月天,因為兩人一車的沉默前行而變得異常壓抑。
她跟著他,腳步不自覺的變輕,心頭卻是越來越沉,那沉重卻未壓下晏傾君越來越快的心跳。
白玄景沒有她擔心里的食言而肥,連片刻耽誤都沒有的,拋下不知會發(fā)生何事的南臨皇宮帶著她去見母親。不管這“見”是真是假,這么多個日夜的心心念念,不辭辛苦的跋涉千里,即便現(xiàn)在只有一半的可能就是她真的能見到四年前“死去”的母親,她仍舊是抑制不住地心跳加速。
走的時間漸長,晏傾君覺得自己的意識漸漸開始迷糊,她仿佛能看見母親正在前方向她招手,仿佛能聽見母親在她耳邊喚著“阿傾”,仿佛能逐字逐段地背下母親曾經(jīng)一遍又一遍在她耳邊叮囑的話。
五年前的三月初三,她對她說,她病了,病得無藥可救。
那么,今日若是見到母親,她一定要問一句,那病,可是指白玄景?
因為很早很早以前便打算棄她而去,所以盡心盡力地教她。因為想要到白玄景身邊,所以詐死出宮,丟她在東昭皇宮不聞不問。因為不愿放棄她曾教她的不可相信的男女之愛,所以一而再再而三地看她生看她死都不愿出現(xiàn)。
她只要一個答案,是,或不是?
對,這就是潛伏在她心底,想要找到母親的,最真實的意圖。
她想要個原因,被放棄被拋棄的原因。
她只想問一句為什么。
晏傾君被自己腦袋里的想法嚇了一跳,她找母親,明明是想要借助母親的力量得到更多的權(quán)勢!對,她是愛權(quán)愛勢的,什么原因什么理由……當然是因為自己的價值不夠才會被拋棄!母親向來是這么教她的,她怎么會去問那些愚蠢的問題……只有軟弱的人才會在被拋棄之后反過來質(zhì)問對方!
也只有在她軟弱的時候才會有質(zhì)問母親的想法。
晏傾君突然一驚,左手的匕首微微向下,刺破手臂,抓回幾分她的神智。
她抬頭,瞇眼看向西方。
暮色藹藹,夕陽西下。
不知不覺居然已近傍晚,三個時辰……她身上的毒,要發(fā)作了么?
春風卷起沙塵,晏傾君的眼里進了沙,紅著眼眶幾乎掉下淚來,她想要用手揉眼睛,剛剛抬到一半,想到什么連忙縮了回去。白玄景皺著眉頭略有不滿地向后掃了一眼,繼續(xù)向前,淡淡地道:“快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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