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三當(dāng)家的尸體仍舊仍舊往外噴著血液,從喉嚨和心口的位置,幾乎將整個身體染成紅色,他像是已完全不會行走,剛邁出一步便倒在地上,身體卻詭異地在地上扭曲起來,如同蛇類一般盤旋著向前。
睿王臉色慘白:“巫蠱?!?br />
盛二當(dāng)先一步上前去踩住了地上的三當(dāng)家,睿王無法,只能叫住要去幫忙的紅袖:“蠱蟲畏火,快些去拿柴火。”
紅袖本不欲聽他的話,然而蘇恨未回頭卻也聽見了睿王的話,沉聲道:“紅袖,生火?!?br />
紅袖二話不說便去了廚房,然而這小小的院落不知何時出現(xiàn)了無數(shù)條蛇,帶著不同尋常的詭異花紋,蜿蜒曲折地從墻角房頂滑出,擋在了紅袖的面前。
袖口中甩出兩把鋒利的短匕,一錯眼,便已有七八條長蟲斷成兩截落在地上。
這些蛇與藏在箭中的雙頭蛇不同,雙頭蛇從中被剖開仍能鉆進(jìn)尸體中操縱死尸,而被紅袖斬?cái)嗟拈L蟲兩截身體在地上扭曲了幾下便沒了動靜死絕了。
蘇恨從始至終也沒有回頭,看向青年的目光卻深沉幾分:“蒲氏國人?”
青年并未回答,只將弓彎得更狠,箭勢如破竹,瞬息接連放出三箭,分別奔向蘇恨的額間、喉間與心口三處要害,而第三箭射出后微有停頓便又去取第四箭。
青年的箭最可怕的不是箭本身,而是箭中所藏著的蠱蟲。
無論是蛇還是蠱蟲皆是陰毒之物,但卻遠(yuǎn)不及蘇恨此時帶來的陰冷感,他的武功仿佛是承襲自無間幽冥一般,只看一眼便覺得這樣的人不似活人一般。
睿王也有些微愣,他十分在意蘇恨,只要兩人在一處就忍不住關(guān)注他,所以知道了他是飽讀詩書知書達(dá)理的狀元郎,知道他有著一顆為國為民的雄心壯志,哪怕是因一個王爺?shù)幕奶坡涞萌缃癖煌ň兊南聢?,仍然會為一個小村落的請求去做他已不需要做的事,說到底剿匪這種事本就是官府朝廷的分內(nèi)事。
這樣的人應(yīng)當(dāng)是光風(fēng)霽月的。
睿王看著此時若鬼魅一般的蘇恨,與光風(fēng)霽月四個字完全扯不上關(guān)系,甚至他從未見過這樣的武功,連聽都不曾聽說過。
只是不經(jīng)意間,睿王突然見著了蘇恨的眼睛。
那是依舊如常,一眼便可望盡的淡漠與通透。
睿王忽然有些興奮起來,一股不受控制的喜悅從心底蔓延開來,武功也好,言談舉止也好,都不過是器具是表象,這個人依舊是如青城外初見時那般,從未變過。
睿王猛然站起來,往前走了兩步,卻又突然停住。
倉惶地回過神,捂住了自己的臉。
盛二的刀放在屋內(nèi),剛剛才用撿起的石頭砸碎了三當(dāng)家的腦袋,滿手滿臉都是血污碎肉,抬頭看向突然往前的主子:“主子,怎么了?”
睿王眸色深處仍有些對自己方才舉動的驚詫,臉上卻保持著平靜,說道:“盛一還在屋內(nèi),我擔(dān)心夏思對他下手?!?br />
盛二下意識便想進(jìn)去,可突然又想起自家主子還在這危險(xiǎn)的小院子里,又頓住腳。
好在紅袖也抱著廚房里的干柴出來,地上的蛇方才都在圍攻他,此時也隨著他一同回來,只不過紅袖的鞋上也冒出了刀片,代替雙手砍瓜剁菜一般將圍上來的蛇悉數(shù)斬成兩段。
柴火落在睿王身前,紅袖終于挪出手對付仿佛無窮盡的蛇。
睿王對盛二道:“小少年回來了,有他保護(hù)我,你快去把盛一帶出來。”
盛二猶豫地看向紅袖,紅袖正將一條蛇從嘴開始劈開了兩條,從血霧之間露出冰冷的小臉,淡淡“嗯”了一聲,雖然他不想,但是他家主人答應(yīng)了保護(hù)睿王一個月。
盛二這才飛身起,踩死了數(shù)條長蟲沖進(jìn)了屋內(nèi)。
睿王也不知道要做什么,一個火折子被扔在了他的面前,意思很明顯,讓他點(diǎn)火。
睿王回頭看了一眼,就見紅袖嘴里咬著短匕的柄,方才朝他仍火折子的手此刻捏著一條藏青色長蟲的腦袋,他這一眼剛好看見紅袖發(fā)力將蛇的腦袋生生捏碎。
手里下意思一抖,火折子險(xiǎn)些被他落在地上,好在他也不是那么脆弱的人,馬上調(diào)整好心態(tài)不再去看那長得漂漂亮亮的小少年,鼓起一口氣猛地吹在火折子上,冒出火焰的火折子扔在泛著油光的柴火上,騰得燃起了兩尺高。
睿王突然想起什么,咬牙從柴火里抽出一根扔在沒了腦袋的三當(dāng)家尸體上,那尸體被蠱蟲寢室后顯然也不是正常的尸體了,火焰迅速燒起來,騰起的火焰可有兩三丈高,一聲慘烈的嘶鳴從火焰中傳出,火焰中兩抹獨(dú)特的藍(lán)色火焰轉(zhuǎn)瞬即逝。
周圍的蛇立刻退后,圍繞成一個大大的圈,雖沒有離去,卻也不敢貿(mào)然沖上來。
睿王松了一口氣,拍了拍胸口,坐在地上:“本王果然沒有猜錯,那個蠱蟲是怕火的?!?br />
紅袖得了喘息之機(jī),便立刻要去幫蘇恨,蘇恨不敢將箭劈開怕將其中的蠱蟲放出,只用內(nèi)力帶動劍勢,引得射來的箭矢皆繞在無幽劍劍尖上打著轉(zhuǎn),仿若是七八個兒童圍繞在長輩膝下,當(dāng)真是十分乖順。
睿王也抬頭朝蘇恨叫道:“快把箭扔進(jìn)火里?!?br />
蘇恨騰空而起,劍勢如虹,七八支箭矢便如飛蛾撲火,悉數(shù)扎在了正在熊熊燃燒的三當(dāng)家尸體上,又是七八聲嘶鳴,火焰那一瞬間都被染成了藍(lán)色,只是那些蠱蟲很快便被烈火燒了個干干凈凈。
只燒一條時還未察覺,如今一口氣燒了七八條,惡臭從火焰里傳出來,偏偏睿王離得最近,那味道直撲他的臉而來,險(xiǎn)些直接吐出來。
夏思昨日回到八寨子便因嫆夏公主與三當(dāng)家發(fā)生爭執(zhí),并不知道三當(dāng)家失敗竟真是因?yàn)橛鲆娏颂K恨,更不知道蘇恨與睿王在一道,他本是收了信知道這村子收容了被八寨子追殺的人,為了追殺三當(dāng)家與睿王而來,他自認(rèn)準(zhǔn)備的很充足。
然而。
夏思摸上最后一根箭時,便發(fā)現(xiàn)了他不是蘇恨的對手,這個無遺子口中的斷筆書生的傳人。
夏思突然從腰間拔出一把小刀,想也不想便劃破了自己的手腕,仿若不知疼痛一般,血液大量淋在了地上。
蘇恨雖然也不知道夏思在做什么,但卻有一種不好的預(yù)感,決不能讓他的血落在地上,拔身沖將過去。
“自殘?”睿王疑惑,忽然發(fā)現(xiàn)不對,原本不遠(yuǎn)不近圍繞著他們的蛇群竟隱隱有些騷動,那些蛇搖晃著腦袋,似乎聞到了什么難以抗拒的美妙味道。
睿王突然瞪大眼睛:“他是蒲氏國的男人,他在喂蠱?!?br />
浸滿夏思血液的地突然動了起來,有什么東西急欲破土而出,地面上無數(shù)條蛇也朝著浸血的地面爭搶,然而它們卻不知道充滿誘惑的味道往往帶來的是死亡,破土而出的是一條女子腰肢粗細(xì)的巨蛇,巨蛇將奔涌而來的長蟲皆吞入腹中,又滿含欲望地看向夏思,巨蛇的涎水地在地上頓時那一片地面全被腐蝕,活物不存。
蒲氏國的男子不許修習(xí)蠱毒,他們更多是作為蠱蟲和毒物的食物存在,夏思正是因?yàn)樗较吗B(yǎng)蠱才不得已逃出蒲氏國,但可笑的是,他逃出后也無法逃脫蒲氏國男子的命運(yùn),他自己所飼養(yǎng)出的蠱蟲同樣垂涎著他的血肉。
夏思卻已經(jīng)習(xí)慣了,他甚至連胳膊上的傷口都未處理,直接又是一刀從胳膊上生生剜下一大塊血肉,扔給了等待喂食的巨蛇。
巨蛇吃到了美味,終于看向夏思的對手。
對手突然從一個人,變成了巨蛇,蘇恨嚴(yán)肅起來,他不曾接觸過蠱毒,只聽師父提過蒲氏國蠱術(shù)奇詭難解,若是被纏上便是天大的麻煩,而如今這個麻煩光從體型來看就絕對小不了,而且不是之前那種靠火便能消滅的蠱。
夏思臉色慘白,握著手腕的,用布條將胳膊緊緊系住,以防繼續(xù)出血。
只是如此簡單地處理了胳膊后,夏思便要離開,蘇恨與巨蛇對峙難以分神,紅袖想攔,然而突然從林間飛出一群純黑色的蝴蝶,擋在了紅袖面前。
睿王驚呼:“紅袖!”
剛背著盛一出來的盛二同樣一驚,盛一放在地上,便立刻沖過去。
夏思有一瞬間的恍惚,喃喃道:“公主。”
然而很快他便反應(yīng)過來,趁著蝴蝶擋住紅袖,連忙逃離。
紅袖猝不及防間被蝴蝶繞在身體,他方才已見過蠱蟲的奇詭,如今被一堆蝴蝶圍住,蝶翼輕撫過他的身體,只帶來一陣寒噤,直接便抽刀與盛二里外合力將一群蝴蝶砍了個七零八落。
誰料到那邊的巨蛇見蝴蝶被殺,竟然突然發(fā)了瘋一般,直接朝著紅袖二人撲來。
盛二只覺得頸上吃力,被紅袖拎著領(lǐng)口躲開了巨蛇的撲咬,而就這一下,蘇恨已趕上來,無幽劍插進(jìn)了狂怒中巨蛇的額上。
劇痛令巨蛇更為瘋狂,蘇恨卻始終死死釘在它的頭上。
紅袖趁機(jī)將盛二拖回了院子里,跪在地上喘氣,睿王也顧不上盛二,連忙拉過他的胳膊,衣袖扒到最上面:“那些蝴蝶!你受傷了沒有?”
紅袖掙開了他的手,與他分開一段距離。
但卻也對著自己的胳膊看了看,語氣充滿疑惑:“我剛剛受的傷都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