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斯坦汀和塞根沒有出聲, 即使伊爾薩沒有明說，他們也大概猜到發(fā)生了什么。
    席利烏斯死了。
    神力已經(jīng)回到了伊爾薩的體內(nèi)。
    明明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情，奇怪的是，完全高興不起來。
    伊爾薩安安靜靜, 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康斯坦汀突然想起伊爾薩曾經(jīng)定下的目標(biāo), 開口問道, “對了，那個狗倫, 還殺嗎？”
    “是格倫, 格倫·克羅夫特。”伊爾薩輕輕嘆氣，“隨他去吧，殺不殺的，也沒那么重要了。”
    席利烏斯死了，她突然產(chǎn)生一種釋然的感覺。
    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名副其實的至高神了, 就算格倫還要殺她，她也用不著害怕。更何況，還有萊斯特在, 即使格倫能殺得了她，也殺不了萊斯特, 那她又有什么可擔(dān)心的呢？
    愛咋咋地吧，如果還是不放心, 就閹了格倫, 讓他在禁欲中變態(tài)好了。
    伊爾薩揉了揉眉心，看向一旁的萊斯特，“一切都結(jié)束了，你可以把那些魔物收起來了。下面還在鬼哭狼嚎呢。”
    虛張聲勢到現(xiàn)在也沒有一個人受傷，就聽到他們在撕心裂肺地哭喊, 像是在替席利烏斯哭喪似的，聽得她心煩。
    “你的事情結(jié)束了，我的還沒有呢。”
    萊斯特不緊不慢，忽然打了個清脆的響指，天色驟暗，黑云翻涌，大地上的魔物又開始狂魔亂舞起來。
    伊爾薩驚異：“你又要干什么？”
    萊斯特笑盈盈地看她，漆黑的眉眼在昏暗的天光下更顯深幽，一眼望過去，有種令人恍惚的深情。
    但伊爾薩很清楚，那只是她的錯覺，萊斯特這家伙只是長了一副很溫柔很多情的模樣，其實他才沒有那種人類的感情，能夠支撐他維持這副假象的，只有他對她的興趣罷了。
    不過這樣也好，反正她對他的感覺也僅限于興趣而已。
    最多只有一點點的好感。
    或者再多一點點。
    ……再多絕對沒有了。
    伊爾薩面無表情地看著萊斯特，等著他拋出難題。萊斯特似乎猜出她心中所想，眸光閃爍，輕飄飄地開口，“你也知道，我對你有特殊的感覺。雖然我也無法說明這種感覺是什么，但是……我想讓你待在我的身邊。”
    伊爾薩：“……”
    居然意外的坦誠。
    “以你的性格，應(yīng)該很不愿意吧？”萊斯特聲音輕輕，隱約帶著一點戲謔的笑意。
    伊爾薩神色肅穆：“……嗯。”
    倒也沒有那么不愿意……但是他既然這么說了，是吧，多少還是要矜持一下的。
    萊斯特輕輕笑起來。他的眼睛狹長，幽深，像黑夜一樣菲薄而迷朧，很容易便令人深陷其中。
    “所以，我想了一個辦法。待在我的身邊，或者看著萬物生靈死去。你選一個吧。”
    伊爾薩：“這……”
    這就沒得選了呀。
    雖然她并不愛這個世界，但她也沒有辦法眼睜睜看著它毀滅。這個世界除了骯臟的惡人，還有像瑪希和卡爾這樣溫柔的人，還有像諾瑪那樣可愛的孩子，還有她忠誠的使徒，更有布萊克、瑪格達(dá)、里赫爾他們……
    她希望他們能夠好好的活著，希望他們能夠永遠(yuǎn)幸福快樂。
    “你這家伙好卑鄙！”康斯坦汀憤怒地大吼。
    萊斯特挑了挑眉，一副懶得搭理他的樣子，只是直直地看著伊爾薩。
    他可以猜到伊爾薩的回答，但還是想聽她親口說出來。
    他存在了那么漫長的時間，從未期待過什么。很難想象，有一天，他居然會對一個少女的，一句無比簡單的答復(fù)，充滿期待，甚至是無比興奮。
    他不喜歡去思考為什么，唯一可以確定的是，他的心在為她跳動。
    這種感覺非常好。
    伊爾薩咬了咬下唇，故作為難地蹙眉，“怎么說我也是現(xiàn)在的唯一神，讓我眼睜睜地看著我的子民去死，我實在是做不到。”
    萊斯特笑盈盈地接話：“所以？”
    “所以……”伊爾薩也露出淺淺的微笑，看上去有點忍俊不禁的意味，“我就勉為其難地答應(yīng)你吧。”
    萊斯特深深地注視她，眼眸宛如月色下的海面般漾起粼粼波光。
    “是個明智的決定。”
    康斯坦汀大驚：“伊爾薩，不可以啊！”
    塞根在一旁沒有起伏的插嘴：“這是主人的決定，你就不要多管閑事了。”
    “你說什么？！”
    “主人很樂意，不需要你來阻止。”
    “你這個破爛人偶，我現(xiàn)在就咬死你……”
    康斯坦汀和塞根吵著吵著又開始動手。伊爾薩無奈地嘆氣，喃喃自語，“這次是真的結(jié)束了吧？”
    “還沒有。”萊斯特指了指地面上密密麻麻的人影，說，“現(xiàn)在席利烏斯已死，正是你重建信仰的最佳時機(jī)。”
    伊爾薩驚訝地轉(zhuǎn)過臉：“你的意思是？”
    “我可以配合你演一出。”萊斯特的唇角揚起小小的弧度，“怎么樣，是不是很感動？”
    沒想到萊斯特連這一點都考慮到了……這已經(jīng)超出感興趣的范疇了吧？
    伊爾薩內(nèi)心復(fù)雜，不由認(rèn)真地點了點頭，“嗯，超感動。”
    萊斯特：“……”
    他眸色漸深，忍不住緩緩靠近伊爾薩，“那……”
    “那我們現(xiàn)在就開始吧！”伊爾薩一臉正色地推開萊斯特，然后用神識第一次呼喚塞繆爾的名字。
    萊斯特：“……”
    還是一如既往的掃興。
    【塞繆爾，你能聽到我的聲音嗎？】
    浩瀚的神識海泛起淺淺漣漪，幾乎是在瞬間，一個清冽而又激動的聲音便立刻回應(yīng)了她。
    【……吾神！你在哪里？魔物已經(jīng)侵占了整個大陸，現(xiàn)在到處都很危險，你沒事吧？】
    伊爾薩幾乎都能想象得出塞繆爾此時急切又擔(dān)憂的表情，她忍不住放輕了語調(diào)。
    【不用擔(dān)心，我現(xiàn)在很安全。來圣殿找我吧，我在這里等你。】
    【……是。】
    能夠感覺到天使似乎長舒了一口氣，伊爾薩忽然覺得心里暖呼呼的。
    既然是在萬物生靈的面前重現(xiàn)神跡，她希望可以讓她的使徒們陪在她的身邊，與她一起完成這一舉動。如果可以的話，她是希望半神們也在這里的，但一想到席利烏斯不在了，想了想，她還是放棄了呼喚其他的半神們。
    她暫時還不能接受席利烏斯的離開。
    很快，一個潔白的身影在由遠(yuǎn)至近，揮展著巨大的羽翼向她靠近。銀色如月的長發(fā)在風(fēng)中隱約可見，晶瑩剔透的光芒從那雙純白無瑕的羽翼間紛紛灑落。
    “塞繆爾。”伊爾薩輕輕呼喚他的名字，看著他揮動寬大的雙翼，慢慢停在她的面前，“好久不見。”
    銀發(fā)碧眸的天使依舊如記憶中那般純潔美麗。他怔怔地看著伊爾薩，濃綠如翡翠的雙眸里浮起晶瑩的水光。
    “伊爾薩……”他甚至忘記他對伊爾薩的敬稱，“我終于找到你了。”
    這個可憐兮兮的愛哭鬼，又要掉眼淚了。
    伊爾薩心下一片柔軟，她滿懷歉意地低聲細(xì)語；“對不起啊，現(xiàn)在才呼喚你。”
    塞繆爾搖搖頭，看上去像是要揚起笑容，偏偏淚珠在眼眶里搖搖晃晃，襯得他那雙碧色眸子更加剔透。
    “你是吾神，永遠(yuǎn)不需要對我道歉。”
    “更何況，你沒有忘記我……”他忽然笑了，唇角彎起溫柔的弧度，“我已經(jīng)心滿意足了。”
    這便是他唯一的愿望。
    也是他尋找至今的意義。
    伊爾薩也綻放出溫暖的微笑。
    漆黑巨大的魔物瘋狂扭曲，像山一樣矗立在大陸的每一片土地，天空昏暗無光，黑云密布，人們倉皇逃竄，哭著祈求神明的保佑。
    “神啊，請救救我們吧！”
    祈禱聲與哭喊聲響徹天空，在這絕望的呼喊之中，一道光芒撕裂黑暗，燦爛的日光驅(qū)散烏云，天空突然變得明亮而干凈。
    人們紛紛抬起頭，看到在這片耀眼的光芒中，有一個柔和而璀璨的身影正懸浮在遙不可及的高空。
    淺淡的金色長發(fā)，雪白飄逸的衣袍，手持一柄閃閃發(fā)光的六芒星權(quán)杖。即使她的面容模糊不清，但地面上的人們依然能夠感受到她悲憫溫柔的目光，神圣又高潔，充滿了神性的光輝，一如隨處可見的至高女神像。
    她的身側(cè)分別懸停著一只漆黑威嚴(yán)的巨龍和一位美麗圣潔的天使，他們張開雙翼，安靜肅穆，沐浴在溫暖的神之光中。
    這一幕簡直美麗到虛幻，令人情不自禁想要落淚。
    地面上的人們呆呆地看著他們，突然爆發(fā)出此起彼伏的驚呼聲。
    “是女神大人啊！”
    “是至高女神！是至高女神降臨了！”
    “還有巨龍和天使！是真的女神！”
    “太好了！女神來救我們了！”
    無數(shù)個微小的身影對著神祗的方向低頭叩拜，高聲歡呼，而光芒中的神祗靜默無言，只是輕輕一揮手中的權(quán)杖。
    細(xì)碎如流沙的金色光點從天而降，像雪一樣紛紛落下，飄灑在整片大地。金色的光輝落到魔物的表層，巨大的魔物發(fā)出怪獸般沉重的低鳴，像是在掙扎，又像是在慟哭，慢慢化成黑色的灰燼，與金色光點一起飄散到空中。
    “消失了……！”
    “得救了，我們得救了！！”
    “感謝女神大人！謝謝您救了我們！”
    “嗚嗚嗚嗚嗚嗚我們不會死了……太好了……”
    地面上的億萬子民再次發(fā)出喜悅的呼聲與哭泣，在他們之中，有些人露出了恍惚的神色。
    “卡爾，那是溫蒂吧？”
    “是啊，瑪希。是我們的溫蒂，也是尊貴的女神大人……”
    “太好了，我們真的再次見到她了……”
    一對年輕夫婦看著光芒中的神祗擁抱流淚，而在遙遠(yuǎn)的無光之海，也有一名金發(fā)碧眼的騎士青年，神色復(fù)雜地仰臉望向天空。
    “溫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