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幻的金色蝴蝶在翩飛的過程中逐漸消散，伊爾薩看了一會兒，便扶著塔尖坐下來，兩條纖細(xì)筆直的小腿在風(fēng)中輕輕搖晃。
    “這里沒有鏡子真是太可惜了，”伊爾薩遺憾地嘆了口氣，順手將被風(fēng)吹亂的發(fā)絲捋到耳后，“我真想看看我現(xiàn)在是什么樣子啊。”
    “你可以用一點點神力，變出一面鏡子。”
    “可以嗎？會不會太浪費了？”伊爾薩驚訝道。
    “可以，只是最基本的幻化，用不了多少神力。”
    “好嘞，那我試試。”
    伊爾薩興致勃勃地伸出手，在空中劃出一個淡金色的圈。圈中的空氣泛起波紋，漸漸浮出透明的鏡面。
    伊爾薩好奇地湊了上去。
    鏡中的少女和女神像并不相似，與溫蒂也不太像，但那種由內(nèi)而外的純潔與神性卻如出一轍。
    她看起來大約十五六歲，五官精致，輪廓柔美，纖長幽密的睫毛下一雙湛藍(lán)眼眸澄澈動人，像是剔透瑰麗的藍(lán)寶石。肌膚潔白如新雪，淺金色的長發(fā)柔軟蜷曲，在天光下呈現(xiàn)出近乎純白的細(xì)膩光澤。
    “我喜歡這個外形。”伊爾薩滿意地豎起大拇指。
    “其實只是溫蒂長大后的樣子而已。你一直都是同一具化身，從未變過。”
    “也就是說美女從小到大都是美女，區(qū)別只有美和更美。”伊爾薩一本正經(jīng)地點頭，隨意地向下瞥了一眼。
    “人越來越多了啊……康斯坦汀怎么還沒來？”
    難道她高估他的嗅覺了？
    “應(yīng)該快了，再等——”神念的話音還未落下，空中忽然傳來一陣尖銳的破空之聲。
    伊爾薩立刻抬起眼睫，全神貫注地望向天空。
    空中傳來雄渾的長吟，一個龐大的黑影正在從遠(yuǎn)方疾速靠近。黑影經(jīng)過的云層像是被利刃劃破，如同翻涌的海潮般撕裂開來。
    ——那是一只漆黑的巨龍。
    “要來了。”伊爾薩慢慢站了起來。
    巨龍揮動雙翼，頃刻間，這只龐然大物已經(jīng)飛至蘇伊廣場的上方。他的身軀巨大而堅硬，宛如無邊的烏云，在廣場上投下遮天蔽日的陰影。
    聚集在廣場上的人群頓時發(fā)出驚恐慌亂的尖叫。
    “那是什么東西？！”
    “是龍！是傳說中的龍啊！”
    “惡龍出世啦！大家快跑啊！”
    廣場上的人們亂作一團(tuán)，從伊爾薩的角度看過去，仿佛密密麻麻的蟻群。
    巨龍像是不滿人類對他的態(tài)度，他伸長脖子，對著人類發(fā)出威嚴(yán)的低吼。龍息渾濁而灼熱，在空中掀起滾燙的氣浪。原本還在四處逃竄的人群瞬間停了下來，他們瑟瑟發(fā)抖地看著巨龍，一動也不敢動。
    然而巨龍看都沒看他們一眼。
    像是對人類不屑一顧，他猛地一揮雙翼，直直飛向高聳莊嚴(yán)的鐘塔。
    然后他在鐘塔的塔尖前停了下來。
    這時終于有人發(fā)現(xiàn)，塔尖上居然有一個小小的人影。
    “喂，鐘塔上有人！”
    “瘋了吧？居然爬到那么高的地方，他想死嗎？”
    “現(xiàn)在不想死也得死了，他已經(jīng)被龍盯上了……”
    他們仿佛忘記此時危險的處境，齊齊眺望起鐘塔上的光景來。
    巨龍扇動黑翼，金色豎瞳一瞬不眨地盯著眼前的少女。
    伊爾薩跨前一步，認(rèn)真地和他對視。
    一刻鐘后。
    “他們怎么不動了？”
    “是我出現(xiàn)幻覺了嗎？”
    “會不會是龍正在考慮怎么吃掉那個人？”
    鐘塔下的人議論紛紛，伊爾薩輕咳一聲，慢慢開口說話：
    “你是康斯坦汀嗎？”
    巨龍金色的眼瞳微微收縮，森白利齒間發(fā)出低沉深澀的回應(yīng)：“我是。”
    他沒有攻擊她，也沒有對她報以敵意。
    伊爾薩心底的緊張與不安漸漸消失，她輕輕勾動唇角，露出一個淺淡的微笑：“那你知道我是誰嗎？”
    康斯坦汀直直盯著她：“你是至高女神。”
    他沒有見過女神的真容，但他記得女神的氣息。
    純潔的，無暇的，甜美的……一如既往。
    “很高興你能認(rèn)識我。”伊爾薩伸出一只手，慢慢撫上康斯坦汀的鼻骨，“出于公平，我將會告訴你我的名諱。”
    “吾名伊爾薩。”
    “伊爾薩……”康斯坦汀緩慢地重復(fù)這個名字。
    “是我引你來這里的。”伊爾薩輕聲說。
    “康斯坦汀，請你現(xiàn)在告訴我。你不惜被圣殿追捕也要來見我的目的是什么？”
    “吃你。”康斯坦汀低緩地說。
    伊爾薩：“……”
    對不起，是她多嘴了。
    伊爾薩默默收回手，巨龍的眼瞳牢牢盯緊她。
    “但我現(xiàn)在改變主意了。”康斯坦汀一字一頓地說，“我愿意追隨您，陪伴您，將您奉為我最親密的主人。”
    伊爾薩：“？”
    不是想吃她嗎？怎么忽然就改變主意了？而且這主意改變的跨度未免也太大了點？
    伊爾薩不解地微微蹙眉：“可以是可以，但我想知道，你愿意追隨我的原因是什么？”
    “因為你的美貌。”巨龍用莊重森嚴(yán)的聲音說道。
    伊爾薩：“……”
    她真傻，真的。
    虧她還認(rèn)認(rèn)真真地準(zhǔn)備了長達(dá)一千字的話術(shù)小論文，現(xiàn)在想想，她用這些腦細(xì)胞做點什么不好？
    ——誰能想到這個看起來無比危險的大家伙居然是個不折不扣的顏控啊！
    伊爾薩忍不住在心里與神念邀功：“你看，還好沒有用蘿莉身體吧？不然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被吃掉了，連復(fù)活的機(jī)會都沒有。”
    “說不定他是個蘿莉控呢？”神念不甘示弱。
    伊爾薩：“我呸。”
    伊爾薩回過神，發(fā)現(xiàn)康斯坦汀依然在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她。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然后再次向龍伸出右手。金色的光輝從她的手心升起，在昏暗的天色下顯得格外醒目。
    巨龍溫順地眨動眼瞳，緩緩低下沉重的頭顱。
    “從今往后，你即是我的矛，我的盾，我忠誠的使徒。我賜予你榮光，授予你權(quán)柄，賦予你永恒。”
    “我與你同在。”
    隨著伊爾薩輕柔的吟誦，燦爛的日光驅(qū)散烏云，照亮了高聳的塔尖。地面上的人這才看清，站在塔尖上的，居然是一名纖細(xì)的金發(fā)少女。
    他們看不清她的臉，只能遙遙仰望她輕撫巨龍的頭顱。
    巨龍臣服在她的面前，陽光照在她的身上。她的長發(fā)在風(fēng)中飄曳，宛如沐浴著神之光。
    “啊……那個人……她是神明嗎？”
    “是女神，只有女神才能降服惡龍啊！”
    “女神……女神降臨了！”
    “女神顯靈！請女神大人保佑我！”
    廣場上的人們呆呆地看著塔頂?shù)倪@一幕，忽然爆發(fā)出瘋狂的呼聲。伊爾薩見目的達(dá)到，招招手，康斯坦汀便會意地伏下脖子。
    伊爾薩爬到康斯坦汀的背上，坐直身體，輕聲道：“走吧。”
    黑龍揮動巨翼，掀起一陣狂風(fēng)。萬民仰望著他們，狂熱地呼喊著女神降臨，場面之盛大，呼聲之熱烈，幾乎傳遍了整個帕梅拉。
    聽到風(fēng)聲后匆匆趕來的圣殿騎士們忽然感到頭頂閃過一道陰影，其中一人立刻抬頭：“亞蘭，快看！”
    金發(fā)的騎士青年聞言也抬起頭，剛好看到龍背上的少女正向他們所在的方位投來淡淡一瞥。
    金發(fā)藍(lán)眸的少女……
    亞蘭微微一怔，不知為何，腦海中忽然浮現(xiàn)出一個小女孩的身影。
    待到他再次回過神時，巨龍已經(jīng)消失在天際深處了。
    康斯坦汀帶著伊爾薩來到一處隱蔽的洞穴里。
    洞穴寬敞高闊，但卻陰暗潮濕，幾乎沒有一絲光亮。伊爾薩一邊四處打量，一邊詢問身后的龍：
    “這里是你以前藏身的地方嗎？”
    “差不多。”
    “這個位置好，怪不得圣殿那些人一直找不到你。”
    “你喜歡這里？”
    “不算喜歡吧，就是覺得還蠻隱秘的……嗯，什么東西？”
    伊爾薩說著說著，忽然感覺有個滾熱的東西貼上了自己的后背。她嚇得立刻回頭，卻被眼前的景象嚇了一跳。
    貼在她身后的，不是什么東西，也不是巨龍。而是一個銀發(fā)金眸的深膚男人。
    伊爾薩：“？？大哥你誰啊？”
    “明明剛才還在和我說話，一扭頭就忘了我嗎？”男人微微皺眉，看上去有點不滿，“你是不是記性不太好？”
    “你記性才不好，誰和你說話了，我是在和康斯坦汀……等等。”伊爾薩說到一半終于反應(yīng)過來，她難以置信地看著面前的男人，聲音微微提高。
    “你是康斯坦汀？！”
    男人理所當(dāng)然地點頭：“對啊。”
    伊爾薩：“……？？？”
    她震驚地打量這個人形康斯坦汀，一時間竟然忘了甩開他。
    這個男人有著強(qiáng)健修長的體型，緊實的巧克力色肌膚，利落的銀灰色短發(fā)，還有那一雙既像貓又像蛇的金色眼眸，怎么看都和龍類相差甚遠(yuǎn)。
    倒更像是貓科動物。
    但是仔細(xì)一看他的頭上還有兩只黑色的犄角——的確是康斯坦汀無誤了。
    “好吧，對不起，是我沒有認(rèn)出你……但是你可不可以離我遠(yuǎn)一點？”伊爾薩忍不住皺起細(xì)秀的眉毛。
    她可以接受和龍親密接觸，但是和人不行，尤其是男人。
    “為什么要離你遠(yuǎn)一點？”康斯坦汀理所當(dāng)然地握住她纖細(xì)的手腕，“我就是因為想靠近你，才帶你來這里的。”
    “和我交|配吧，伊爾薩。”
    伊爾薩：“？？？”
    康斯坦汀微微俯身，低頭埋入伊爾薩雪白的頸窩。伊爾薩感覺到他的身上正散發(fā)出一種強(qiáng)烈而危險的氣息，宛如雄性動物在種下標(biāo)記時釋放的氣息。
    靠，這只龍不僅是顏控，還是個大色批啊！
    伊爾薩用盡力氣也推不開他，無奈之下，她決定動用神力，將康斯坦汀強(qiáng)行拖開。
    “叮”“叮”兩聲脆響，兩只由金輝凝聚而成的手銬忽然出現(xiàn)在康斯坦汀的手腕上。不等康斯坦汀反應(yīng)過來，一股無形的力量猛地將他推至身后的巖壁，而后那兩只手銬便立刻嵌入巖壁中，將康斯坦汀牢牢釘在了墻上。
    “喂，你不是我的主人嗎？”康斯坦汀錯愕地看向伊爾薩，“這是要做什么？”
    伊爾薩伸手往虛空一握，一根由神力幻化的長鞭出現(xiàn)在她手中。
    她手執(zhí)長鞭，慢慢走到康斯坦汀的面前，微微瞇起眼睛：“正因為我是你的主人，才更要注重鞭子和糖的科學(xué)調(diào)|教方式。”
    康斯坦汀的目光下移，落到金色的長鞭上：“可是我只看到了鞭子，沒有看到糖。”
    伊爾薩冷笑一聲：“不聽話的家伙沒有糖果，只有鞭子。”
    康斯坦汀直勾勾地盯著她，金色眼瞳宛如流淌著蜜糖，燦爛得幾乎要融化。
    伊爾薩在他的眸子里看出了獨屬于龍類的殘暴與森冷。
    她握緊長鞭，不動聲色地注入神力，隨時準(zhǔn)備揮過去。
    然而康斯坦汀卻突然嘆了口氣。
    “好吧，都聽你的。”他用包容而又無奈的目光注視著伊爾薩，“誰讓我喜歡你這張臉呢。”
    伊爾薩：“……”
    是她低估顏控的自我素養(yǎng)了。
    “現(xiàn)在可以解開了我吧？”康斯坦汀見她不吱聲，懶洋洋地喊道，“——主人？”
    伊爾薩手一抖，默默收起長鞭和鎖拷。解開束縛的康斯坦汀摸了摸發(fā)紅的手腕，上前一步站到伊爾薩的面前，然后微微俯下|身，湊到她的耳邊低低問道：
    “鞭子我已經(jīng)見識過了，糖果呢？你拷得我那么緊，總該給我點糖果安撫安撫吧？”
    他灼熱的氣息噴拂在伊爾薩的頸間，那一片雪白的肌膚瞬間染上淺淺的粉紅。
    伊爾薩冷淡地斜睨他一眼，冷靜地說：“想要糖果是吧？跟我來。”
    半個小時后，兩個人出現(xiàn)在帕梅拉的小吃街上。
    伊爾薩帶上兜帽，遮住了她那頭耀眼的淺金色長發(fā)，康斯坦汀也將自己頭頂?shù)膬芍魂鹘鞘樟似饋怼?br/>     這樣他們就只是普通的俊男美女而已，不會有人聯(lián)想到他們就是之前在鐘塔上引起轟動的巨龍與少女。
    伊爾薩在一個賣咸魚的小攤子前看了一會兒，忽然抬頭沖攤主阿姨禮貌地笑了笑：“姐姐，請問我可以嘗嘗這個小魚干嗎？”
    阿姨受寵若驚，立馬裝了滿滿一袋子的小魚干送給伊爾薩：“嗨呀，嘗吧嘗吧，想嘗多少都可以！不夠的話隨時都可以來姐姐這里拿，對了，其他東西要不要也來點？”
    伊爾薩呆滯地眨了眨眼睛。
    看來這個世界人均顏控……
    最后伊爾薩被攤主阿姨硬塞了一大包各類各樣的魚干，臨走的時候阿姨還在后面一個勁地?fù)]手吶喊：“下次再來啊！”
    兩人走遠(yuǎn)后，伊爾薩將這一包轉(zhuǎn)手塞給康斯坦汀，道：“喏，你的糖果。”
    康斯坦汀：“……”
    “伊爾薩，我是龍，不是貓。”他無奈地說。
    伊爾薩瞥了他一眼：“這個時候就不叫主人了？”
    康斯坦汀：“沒那個氛圍嘛。”
    “……”伊爾薩拿出一根魚干塞進(jìn)康斯坦汀的嘴里，沒好氣地說，“吃了這根魚干，你就得去干活了。”
    康斯坦汀邊嚼魚干邊問：“什么活？”
    “去幫我打探七個半神與一個叫格倫·克羅夫特的人。”伊爾薩說，“我要知道他們現(xiàn)在的棲身地在哪里。”
    “格倫·克羅夫特？”康斯坦汀疑惑地問，“他是什么人？”
    伊爾薩陰惻惻道：“是我的仇人。”
    康斯坦汀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既然是你的仇人，那也就是我的仇人了。沒問題，我一定會圓滿完成任務(wù)的。”
    伊爾薩：“那還不快去？”
    康斯坦汀很委屈：“我還沒吃完呢。”
    伊爾薩：“……”
    軟硬兼施，總算送走康斯坦汀這個大色批后，伊爾薩只覺自己身心俱疲。
    她故技重施，用美貌刷了一輛免費的馬車，一路晃晃悠悠回到修道院，在走下馬車的那一刻，忽然長舒了一口氣。
    “今天收集到的信仰，應(yīng)該很多了吧？”她在腦海里默默詢問。
    “很多，非常多，而且還在源源不斷地涌入。”神念用了“涌入”這個詞，空靈的聲音難掩激動。
    “那就好。”
    伊爾薩摘下兜帽，慢慢走進(jìn)修道院。
    她還是第一次覺得修道院這么親切，甚至讓她產(chǎn)生了一種回家的錯覺。
    今天這里沒什么人呢，估計都去外面討論巨龍了。這么安靜倒是正合她意，她巴不得修道院里一個人都沒有，這樣她就可以徹底放松，好好地休息一下了。
    伊爾薩這樣想著，腳步也隨之輕快起來。
    她開心的像只小鹿，腳步輕盈地走進(jìn)了教堂，正要去查看一下神像上的血印有沒有清理干凈，然而目光投過去的瞬間，她的雙腳忽然僵在了原地。
    一名黑發(fā)青年正背對著她站在高大的女神像前，輕托下巴，全神貫注地打量著神像的……
    大腿。
    “……”
    伊爾薩轉(zhuǎn)身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