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
萬花叢中,何貴妃與麗妃正不痛不癢地議論著謝令鳶晉封的事情。
詐尸那夜,何貴妃命人送往各宮的八寶琉璃鏡,倒是合了麗妃的眼緣。二人素日面和心不和,如今卻因?yàn)橹x令鳶的意外蘇醒,難得地走到一起,一同議論了幾句。
畢竟淑妃少個心眼,賢妃不動聲色,八夫人里,能就此事議論的,也只有麗妃了。九嬪那里興許也不太平,但何貴妃嫌和她們說話掉份兒,端著不搭理。
麗妃那夜躲去了武修儀的寢殿,結(jié)果直至第二日,傳來謝令鳶被素處仙君“清悟墨禪”所救,太后一語定乾坤的消息,麗妃氣得當(dāng)場發(fā)了火,把體弱多病的武修儀差點(diǎn)嚇暈過去。
“佛主既慈悲為懷,怎的就不將德妃收到座下潛心修行呢!也是利好一樁啊。”麗妃嘆氣,伸出纖白玉手,掐斷一朵開得絢爛的“寶幸唐錦”紅菊,水紅色花瓣被蹂-躪,落了一地殘破。
何貴妃看她撕扯折騰那朵鮮艷菊花,目光挪向一旁綻放的一品紅金菊,也不知是在諷刺誰:“大概是往日敬香不勤吧,妹妹你上次打扮太艷,被大慈恩寺的僧人拒之門外,這浮華的,擾人清修,佛主自然聽不見你的心聲了。”
麗妃難得沒生氣,正要回首一笑,眼珠兒一錯,那嫵媚笑容就僵在了臉上,仿似糊了一層墻紙,一戳就破。
貴妃見她此狀,頓感不妙。
她和麗妃正含沙射影地巴望著謝令鳶死,誰料一回頭,正主兒竟然就精神煥發(fā)地跑來了?
還歡聲笑語的——
“貴妃姐姐!麗妃妹妹!”
……有關(guān)于謝令鳶的不睦回憶,瞬間涌上了二人心頭。
按理說謝家良臣,兩朝不參與黨爭,與貴妃、麗妃家族沒什么你死我活的紛爭,應(yīng)該是極易相處才是。
偏偏,謝令鳶要當(dāng)著帝后的面,彈劾貴妃跋扈、不睦六宮;還在陛下面前指桑罵槐,歷數(shù)亡國妖姬、暗諷麗妃紅顏禍水。
此刻見她過來,無事獻(xiàn)殷勤,非奸即盜,貴妃和麗妃二人,一個斜眄一個冷笑,新仇舊怨一齊涌上心頭。
二人都下意識地起了戒備心,面上還是端著矜貴微笑,卻不動聲色繃緊身子,身后的宮女們亦警惕起來,望著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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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陣清早的妖風(fēng)驀然吹過,吹起了貴妃的飄飄廣袖,吹起了麗妃的丁香長裙,也吹起了謝令鳶的霞色披帛。
——八夫人的披帛,皆以珍珠綴尾,垂以流蘇。謝令鳶繡著蘭花的絲緞披帛,裹挾著勁風(fēng),漫天飛舞,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重重扇到了何貴妃的臉上!
“啪”,還帶著響兒。
何貴妃:“……”
她捂著被扇紅了的臉,周圍的宮女惶恐萬分地圍上來,豬盟友麗妃則是沒有忍住,嗤笑出聲,粉頰燦然若花,打趣道:“貴妃姐姐也真是倒霉的,總要受這些波及。那日重陽宴,不還遭林昭媛灑了裙擺一杯酒?這林昭媛也真是冤枉,本是無心之失,你一怒之下,給人迎頭澆了一壺酒便罷了,太后還斥她御前失儀,叫她出門罰跪。噯,也算你救她一命,不然大概也輪不到謝修媛救駕了。”
謝令鳶呆滯,她原本是打算假裝一個走路不穩(wěn),跌進(jìn)貴妃懷里;然后再悔悟一番自己的先前作為,又對麗妃含淚擁抱以表懺悔……
憑她的演技和交際能力,緩和與二妃的關(guān)系應(yīng)該是不難,結(jié)果美好計(jì)劃……全被這一陣妖風(fēng)給打亂了……
她停住腳步,內(nèi)心懊喪不已,但局面已毀,只能隨機(jī)應(yīng)變。她反應(yīng)極快,趕緊上前想要摟住貴妃:“哎呀,對不住貴妃姐姐……這風(fēng)太大,還望姐姐寬宏大量,我來瞅瞅,沒事罷?”
何貴妃胸口起伏,內(nèi)心戲太多,一時(shí)間都卡了,不知是該斥謝令鳶的冒犯,還是斥麗妃嗤笑出聲,還是該斥麗妃叫錯謝令鳶的稱呼……
她側(cè)身,一手警惕地推開謝令鳶,她的兩位大宮女迎上前,低眉順眼地給謝令鳶請安,卻一左一右隔開了兩位主子。誰知道德妃手上會不會沾什么不干不凈的東西,伺機(jī)這么一碰,毀了貴妃娘娘的臉?
謝令鳶被隔開,心中暗暗叫苦,怎么就忘了宮斗啊。宮斗就是你隨便問一句早安,別人肚子里也要轉(zhuǎn)十八道彎猜測你話中用意;宮斗就是把一切巧合與偶然,都分析成經(jīng)過合理設(shè)計(jì)的充滿縝密邏輯的陰謀。
韋無默遠(yuǎn)遠(yuǎn)看著,一旁掩嘴輕笑,這事兒是夠腌臜的,德妃看似是無意,卻還是當(dāng)著眾人的面,打了貴妃的臉,貴妃若計(jì)較那是失了氣度,若不計(jì)較那是丟了臉面,左右都不痛快,依著貴妃的脾性,回去怕是要慪很久了。
深宮里不清不楚的事情太多,此刻,連她都有些看不透這位德妃娘娘的路數(shù)了,敢在長生殿外嗆聲汝寧侯世子,又在太后面前溫聲吞氣,此刻又不動聲色打貴妃的臉……
韋女官先前根深蒂固的輕視心思,此刻多少收斂了一點(diǎn)。
何貴妃白皙的鵝蛋臉,被德妃的披帛抽紅了一塊,若謝令鳶還是個修媛,她可以直接掌嘴奉還,可就麻煩在,對方已經(jīng)高升了,排名僅在自己之后,位階等同。這一樁小事看似巧合,未必不是德妃上位給她的下馬威。
這惡毒心計(jì),真叫她罰也不好,斥也不是。誅心!
可公然被打臉,若讓一貫傲慢的何貴妃忍下這口氣……大概明天,中宮那邊就要好整以暇看她笑話了。
置她手握百萬雄兵的父兄堂伯爺爺于何地?置她一手遮天權(quán)傾朝野的太后姑姑于何地?
規(guī)矩算什么,有扶風(fēng)何氏和她的面子重要嗎?
何貴妃心里盤算了一遍,向著謝令鳶走了兩步,傲然一笑,笑得秋風(fēng)都枯了三里翠色。
她廣袖飄飄,甩著優(yōu)美的弧度,揚(yáng)了過去。
謝令鳶從她的笑容中讀到了睥睨輕蔑,渾身早就繃著,此刻下意識一躲——貴妃那挾力而飛的大袖子,便“啪”地打在了一旁看笑話的麗妃臉上。
“啊!”麗妃一個不防,就被迎面抽了一袖子,驚呼出聲。
“妹妹所言甚是,這風(fēng)果然太大,本宮的袖子也是不聽使喚呀!”何貴妃打錯了人,礙于面子自然不能道歉,一副云淡風(fēng)輕、不容冒犯的姿態(tài)。她施施然收回手,漫聲道:“本宮還有宮務(wù)要處理,恕不奉陪兩位妹妹敘舊了,告辭。”
中宮那幫賤人,別想看她的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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麗妃的桃花眼此刻流淌的不是秋水,而是深仇如血。她自然是不敢遷怒何貴妃的,唯有惱怒剜了謝令鳶一眼,敢用自己的臉來當(dāng)擋箭牌……德妃果然沒有安好心,賤人!一定還記恨著那日重陽宴,自己諷刺她一事!
她口氣也不如先時(shí)從容了,連笑容都欠奉:“不打擾姐姐賞花,妹妹也失陪了!”說完喚了宮人,一步三扭,快步離開。
迎風(fēng)顫抖的花叢中,唯謝令鳶惆悵地望著她們離去的背影。
這誤會說小不小,她能理解這種憤怒,娛樂圈一個表情都能被種種曲解,遑論后宮這種生死攸關(guān)的地方,總會下意識把人心往最惡的一面揣測。
韋無默一旁笑話看夠了,見德妃悵然望向二位妃子離去的身影,比盼不來皇帝臨幸還要失意,頓覺古怪萬分。
德妃之后便沒再上輿輦,二人一同穿過恩光門。
謝令鳶忽然憶起,昨天她要了一份內(nèi)宮地圖,去往宮正司時(shí),會經(jīng)過仙居殿!
那里是白昭容的居所。
仙居殿,是開國太-祖蕭昶為寵姬游仙兒所建,才賜名為“仙居”,后來惠帝咸泰年間寵幸的韋貴妃,先帝景祐年間寵幸的酈貴妃,皆是居于此,在后宮中,這處宮殿的意義不言而喻。
蕭懷瑾卻將它賜給了白昭容——這白昭容也算是個奇人了,在清商署被太后看中,短短幾年,從采女到美人,又封婕妤、充媛、昭容,若不是因出身不好,六親無靠,恐怕早已封了貴妃,可見其圣眷極隆,連韋無默提起她時(shí),也不愿正面招惹。
寵妃啊,定是有過人之處,豈是尋常女子可及?
二人走過半柱香的宮道。
穿過順禧門后,有兩條岔路,一條通往豹房,天子在此地豢養(yǎng)了幾只虎豹;她們走的是另一條通往西邊花園里的小徑,走上半刻鐘,便到了仙居殿。
這處花園專修了蓬萊池,即是人工湖了,湖邊垂柳依依,仙居殿便隱在一片翠色中。
白昭容妝容清淡,衣飾也素凈,坐在涼亭里彈箜篌,清麗的歌聲伴著琴聲,娓娓動人——
“少年豪杰意,放歌濁酒杯。志高凌云起,歲月把人催。大漠千秋歲,枯骨百萬歸。誰言報(bào)國心?一捧英雄淚。”
琴聲嘈嘈切切,歌聲時(shí)而低昂,時(shí)而高亢,也飛入了一行來人的耳中。
聽聞此天籟之音,謝令鳶的心瞬間提了起來——白昭容也是她圈定的九星范圍!她瞬間雙目放光,不由加快了步伐。
這次不敢跑了,挽緊披帛,警惕秋風(fēng)。
只要走過去時(shí)輕聲曼語,贊一句“白姐姐這曲子彈得極是動人,昆山玉碎鳳凰叫芙蓉泣露香蘭笑;這歌也是慷慨悲涼,道盡繁華有夢幾千歲人間正道是滄桑”,情動之處輕輕拭淚,順勢將白昭容攬入懷中……
小道上橫著塊石子兒,謝令鳶心里琢磨事,下意識地將那小石子一腳踢飛。
然而……
大概是尚服局趕工匆忙,再者她沒穿得慣宮妃的鞋,這一踢,腳上也跟著一空,繡花鞋便隨著石頭一起,高高飛起——
數(shù)十級臺階下,白昭容正坐在涼亭軟席上,云色廣袖下素手撥弦,目光與蕭懷瑾對視,含情凝睇,兩人脈脈不語。
有風(fēng)鳴廊,簌簌而過,落花與秋葉齊飛。少年夫妻執(zhí)手相依的情愫,在剪水雙瞳間流淌……
忽然天外飛石。
“啪——”
閉門家中坐,石從天上來。
小石子打在了白昭容的右眼上,眼圈瞬間烏了一片;蕭懷瑾見狀,忙急切起身,額頭上忽然挨了一鞋底,被呼得一片鐵青!
“唔……”白昭容捂住漂亮的眼睛,輕聲呻-吟,周圍侍衛(wèi)反應(yīng)極快,伴隨著“護(hù)駕”的喊聲,蕭懷瑾攥著鞋,一邊捂著額頭,一邊擔(dān)心愛妃的情況,一邊又怒視石頭飛來的方向:“大膽,何人御前犯上?”
謝令鳶呆呆站在臺階上,一陣秋風(fēng)吹過,悵然而立……
瞬息間,她腦海里閃過各種應(yīng)對。
且不論尚服局做的鞋為什么微妙地不合尺寸,到底是誰看她不順眼想叫她出丑,總之這是極為嚴(yán)重的御前失儀,若蕭懷瑾心情不好追究起來,把德妃一擼到底都不為過。
她要是沒有德妃這個身份,行走后宮探尋查訪,七七四十九天之后只有等死!擺在她面前的只有一個選擇——
她現(xiàn)在必須馬上從臺階上滾下去,裝作傷重未愈、頭暈腿軟!
謝令鳶正要栽下臺階,她的主事公公星使忽然先她一步。
說時(shí)遲那時(shí)快,韋無默還在一旁,沒看清究竟發(fā)生了什么,忽然整個人視角一仰,蔚藍(lán)天空映入眼簾,竟然是被抬了起來!
而謝令鳶察覺身旁有異,轉(zhuǎn)頭和星使對視了一眼,這一眼差點(diǎn)沒昏過去。
俊俏少年,對她赤忱丹心地微笑,并已經(jīng)麻溜兒開始脫韋女官的鞋……
謝令鳶捂住嘴,幾乎驚叫出聲,明明她滾下臺階就可以解決的事情,星使為什么要冒天下之大不韙,曲線救國?如此所為,和娛樂圈的潑臟水陷害有何區(qū)別?
簡直令人側(cè)目,鄙夷不齒!
……好吧對不起,韋女官,你是太后身邊最得寵的人,陛下不能把你怎么著,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宮斗就是這么殘酷,多有得罪了!
于是謝令鳶迅速同流合污、沆瀣一氣、蛇鼠一窩、狼狽為奸……
主仆倆一人抬頭一人抬腳,電光火石間就默契地給韋無默扒了鞋又換了鞋。
不過短短瞬息,等韋無默一頭霧水的被放開,站起來時(shí),蕭懷瑾已經(jīng)抓著一只鞋,怒而向前走了幾步:“是誰——”
臺階上,謝令鳶雙手交持,正站得盤直條順兒、一絲不茍,腳上鞋子齊整,整個人洋溢著世家貴女的從容微笑,端莊優(yōu)雅。
而韋無默一臉茫然,裙擺尚有褶皺,一只腳還光著,一看就是踢飛了鞋,正不知所措。
至于她們后面跟的宮女內(nèi)侍,更是各個神情復(fù)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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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懷瑾一腔怒氣,在看到韋無默光著的腳時(shí),不得已忍了回去,俊美的臉上有幾分譏誚之意:“竟然是韋女官……失蹄,你頗受太后重視,怎的連一雙合腳的鞋都穿不上,這是要來朕面前現(xiàn)個眼,讓朕賜你了?”
韋無默這才明白過來發(fā)生何事,低頭看腳,原來是德妃的鞋飛出去砸中了皇帝!
大概是尚服局趕工匆忙,也或者是哪個主兒授意,給謝令鳶的尺寸做的大了一點(diǎn)。但這就罷了,她她她,她居然如此麻溜兒不假思索地跟自己換了鞋!
宮中才人以下不得服刺繡,然而韋無默的衣飾都是太后賜下,區(qū)區(qū)繡花鞋算什么?所以蕭懷瑾手里的繡花鞋,她根本沒什么好分辯的。
韋無默氣得一雙剔透貓兒眼都瞪圓了,可是蕭懷瑾已經(jīng)蓋棺定論,她此刻再多言語反而是狡辯……她怒目圓睜,恨恨地剜了謝令鳶一眼,好一個德妃,果然心術(shù)不正,死不悔改,你給我等著!
蕭懷瑾見韋無默竟然還這么堂而皇之的站著,俊美的臉上冰霜之色更甚,“啪”地將繡花墜珠的鞋子扔了回去。
他實(shí)在震怒,想想陽光燦爛,秋風(fēng)和煦,他散了早朝,打完馬球,聽著小曲,看著美人,情意綿綿,兩心相悅,忽然天外飛來一只鞋,帶著尚未褪卻的體溫,砸在了他的頭上。
身為九五之尊,不,莫說堂堂帝王,任一個男人在寵妾面前被人呼了一鞋底,都是極大的恥辱。就算韋無默是太后的“養(yǎng)女”,他也不是敲打不了她,正好借機(jī)給太后找點(diǎn)不痛快。
“跪下!”蕭懷瑾怒斥。
謝令鳶見他動怒,念頭一轉(zhuǎn),上位者每一個情緒,背后都是忖度了重重的算計(jì),這件事必然不是單純的發(fā)怒了。
她總不能讓韋無默替她受罰。
電光火石之間,謝令鳶往韋無默前面一站,擋住了對方,再抬眼,兩行清淚已簌簌而下,梨花帶雨,極是楚楚動人。
她把自己代入了宮斗戲中爭寵失敗、流產(chǎn)打入冷宮的妃子,瞬間淚流成河。
“陛下,請您責(zé)罰臣妾吧!都怪這些時(shí)日,臣妾對您甚是想念,衣帶都寬了幾分,每日午夜夢回之際,腦海中都是您的音容笑貌……”
韋無默在一旁嘴又抽動了,音容笑貌大多是形容對故人的懷念啊,德妃娘娘。
“臣妾從西方極樂歸來,一直想要為陛下陳述那里的美好,然而卻未能得見天顏,遂輾轉(zhuǎn)反側(cè),思念不已……幸而今日奉太后之命,韋女官與我去宮正司,途經(jīng)此處,這才見到了陛下,以慰臣妾相思之苦……”
蕭懷瑾被她一番哭訴打了岔,還是守著眾人的面被一訴衷腸,念及德妃上天惠澤的身份,已經(jīng)成了他需要的政治象征,一腔火氣也就漸漸恢復(fù)了理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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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昭容此前靜立一旁,如凈水之蓮,見德妃淚雨婆娑,皇帝似有動容,便在宮人的攙扶下,以袖遮住右臉走了過來。
她姿容清麗如芙蕖,梳宛如壁畫的飛天髻,眉尾微微向上勾起,飛揚(yáng)入鬢,左眼下一顆紅色淚痣。看向謝令鳶和韋無默時(shí),眼睛里總有一種泫然欲泣的楚楚動人。
“陛下,不過外傷而已,臣妾已經(jīng)無礙了。德妃娘娘與韋女官興之所致,來仙居殿轉(zhuǎn)轉(zhuǎn),本該是高興事,方才大概也是無心之失,陛下莫要追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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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白昭容,真是一朵驚世絕倫的大白蓮。
謝令鳶一邊哭,一邊想。白昭容是怕蕭懷瑾忘了方才的怒火,還特意來溫柔地提醒一聲怎么的?
今天出門沒翻黃歷,遭遇了不少的麻煩,可兩廂比較起來,何貴妃有火氣直接當(dāng)人面撒的作風(fēng),簡直是一股曠世清流,耿直girl。
作為二十年資深掐貨,謝令鳶對付這種白蓮綠茶,還是頗有手段的。她正要把這一擊毫不留情駁回去,教對方做一朵真正的白蓮花,忽然胸口又是一痛!
西!子!捧!心!
捧著心口的謝令鳶真切明白,看來她注定不能走宮斗模式了……
這樣一想,她醍醐灌頂——雖然掐架的本能刻入骨髓,但她不是來宮斗的,她要尋找九星妃嬪,完成任務(wù)啊。
想到這里,謝令鳶的雙目又瞬間發(fā)亮,把蕭懷瑾都給閃了一下。迎著日頭,他暗自思忖著大概是自己看錯了,方才只是德妃的眼珠子反光而已……否則,她怎么能對自己的寵妃、亦是她的爭寵勁敵,流露出如此灼熱赤忱的目光?
便見德妃娘娘一邊拭淚,一邊溫柔地聲情并茂:“白姐姐,雖是外傷,卻不可大意,不如讓妹妹看看吧。”說完便伸出手,向著白昭容而去。
白昭容不露痕跡地避開身子,柔柔弱弱道:“不勞德妃娘娘了,嬪妾無礙。”
韋無默在一旁又看得嘆為觀止,為德妃的能屈能伸。
而蕭懷瑾看謝令鳶的舉動,內(nèi)心冷笑。這后宮里的爭斗,他身為皇脈一路坎坷走來,經(jīng)歷過至傷至痛,焉能不懂?溫柔慈悲的笑容,柔情蜜意的話語,其下藏的都是刀刃罷了。
而他,最恨這些勾心斗角,恨得恨不能抽其筋,啖其肉。
“德妃出身豫章謝氏,家學(xué)淵源頗深,朕想起句老話,唯小人與女子難養(yǎng)。德妃認(rèn)為此何解?”
這句話,解讀版本眾多,據(jù)說還有小人與汝子難養(yǎng),所以謝令鳶哪兒知道他怎么想。只聽蕭懷瑾譏誚道:“若要朕說,小人卑鄙粗陋,氣量狹小,貪心不足,睚眥必報(bào),反主噬恩也,難養(yǎng)。而女子柔弱愚鈍,無才少德,心胸仄短,爭風(fēng)吃醋,互殘相害也,難養(yǎng)。后宮內(nèi)宅的女子,若是心性不佳,那是亂朝紊政,禍國殃民。歷數(shù)前朝,多少君王被女子誤了事。”
聯(lián)系到先帝朝的“四姝爭后”,他顯然是深有感悟。
這話聽在謝令鳶耳中,卻覺得有些刺耳,今日她見到太后、何貴妃、鄭麗妃,各個都是姿容氣質(zhì)極為出眾的人物,也讓她不禁細(xì)數(shù)歷史——那些充入后宮為后為妃的女子,多是家世顯赫、才貌雙絕。這個國公府,那個丞相女。勛貴有,世家有,用后世話說,個個都是國際頂級名媛,論出身、財(cái)富、教養(yǎng),今天的歐洲王室恐怕也未必能與之比擬。
這些真正世家出身的白富美,若生在后世,不說做什么經(jīng)天緯地之事,至少一生可以活出風(fēng)采。可是放在當(dāng)下,她們也就只能被困在方寸之地的大宅院、大皇宮里,為了一個男人的一夜恩寵,搶得你死我活。
如此優(yōu)秀的女子,變得柔弱愚鈍、爭風(fēng)吃醋、互相殘害,難道圈養(yǎng)她們的男人沒有一絲責(zé)任?
可謝令鳶雖不滿,卻也不敢反駁。天子的話,乃是圣訓(xùn),舉國上下,除了太后和言官,恐怕不會有人敢異議。
一旁白昭容亦是柔聲道:“陛下所言甚是,我等臣妾應(yīng)常讀《女戒》《女訓(xùn)》,安分守己,以侍奉陛下為己任……”
身邊的星使忽然一動,謝令鳶看到他結(jié)了一個手印。
一陣密音入耳。
“星主,方才陛下所言,觸發(fā)了天道賜給您的一個聲望任務(wù)——‘藍(lán)顏禍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