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9 章
何容琛輾轉(zhuǎn)了一夜。
直到翌日的午后,太子妃宮里的人忽然來召她。何容琛擱了筆,面上平靜堅(jiān)韌著,心內(nèi)卻忐忑地走了一路,走到韋晴嵐的宮殿,卻發(fā)現(xiàn)韋太子妃面前,還跪了一個(gè)人。
徐良娣。
徐良娣神色慌亂,滿面淚痕,韋太子妃手里攥著一個(gè)瓷瓶,迎頭狠狠擲在徐良娣臉上,徐良娣的鼻子瞬間流血,瓷瓶摔在地上粉碎,有透明的液體流出,散發(fā)奇異的香味。
韋晴嵐怒不可遏:“你以為你做這些動作,瞞得過本宮?!本宮不過是出宮一旬而已,反了你的天了!居然敢在誡堂的油燈里放西域香,本宮最恨這些上不得臺面的陰私事!”
何容琛差點(diǎn)站不住。
——西域香。
放這種香能做什么?在后宮里唯有一個(gè)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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韋太子妃掀起眼皮看她一眼,目光中全無悅色,一貫地嫌惡,冷冷道:“宣太醫(yī),給何良娣看看。徐良娣行事陰私,不配侍奉殿下,先軟禁起來,以本宮之名上書太后,廢黜良娣之位。”
徐良娣聲嘶力竭道:“您如此行事,怎的不問問殿下!娘娘,您眼里還有殿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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韋太子妃的臉色,沉得能滴出水來。內(nèi)官趕緊將徐良娣拖走,欲使帕子捂著她的嘴,徐良娣擺頭掙脫:“您又寬容到哪里去,東宮人心惶惶,您不過是仗著韋家,做什么都不必忌憚罷了!”
“把這賤婦的嘴給我堵上!”韋晴嵐暴怒地砰砰拍著案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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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外候著太醫(yī),林院判是婦科圣手,這一類事也不少見,進(jìn)來請安后,便為何容琛請脈,眼皮耷拉著,看不出想法。
何容琛遞出手,看向太醫(yī)的目光,幾乎是哀求的。那眼神里混雜了忐忑、恐懼,甚至隱隱有拒絕。然而兩個(gè)手的脈象都探過后,太醫(yī)微嘆一聲:“何良娣本有兩個(gè)月多的身孕,可惜氣血大虧,應(yīng)是小產(chǎn)了。可容臣看一下月事記錄?”
他話音甫落,謝令鳶忽然覺得眼前一黑,大概是因?yàn)楹稳蓁⊙矍昂诹恕_^了好久,一切才又重新現(xiàn)了顏色。
何容琛的手顫抖著,撫上小腹,似乎又陣痛起來,然而她感受不到這樣痛楚了,她慢慢跪到了地上,一只手摳著地面,巨大的張皇無措蔓延開來,抓得她臉色蒼白,搖搖欲墜。
韋晴嵐的神色十分復(fù)雜,也許連她自己都整理不出千頭萬緒的滋味。何容琛暈倒在她面前,宮人說將何良娣送回寢居,韋晴嵐都有點(diǎn)心不在焉。她眉頭緊緊擰著,有戾氣也有癡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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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事驚動了天子和蕭道軒。太醫(yī)院出了結(jié)論,何容琛確有兩個(gè)月身孕,只是她在上個(gè)月請平安脈時(shí),請脈的趙太醫(yī)沒把得出來。一個(gè)月身孕太難測,多是三個(gè)月才能穩(wěn)妥測出,因此并未察覺。
徐良娣用的是西域一種絕育的香油,藥性十分霸道,是西域?qū)S脕碚{(diào)-教歌舞伎和奴婢用的,十分傷身,就是為了防止她們勾引主子懷孕。而何容琛在誡堂里呆了十天。
太醫(yī)院猶豫著說,何良娣這次小產(chǎn)傷透了身子,她婦科本就不算好,以后怕是都難調(diào)養(yǎng)了。話說的委婉,意指她體虛,再不好生養(yǎng)。
其他侍妾聽聞此事,背地幸災(zāi)樂禍,面上做一番關(guān)切情態(tài),紛紛來看望她——這個(gè)不再有競爭的良娣。一夕之間,她避開了所有的權(quán)謀傾軋,迎來的都是溫和同情。便連韋晴嵐,都沒有再為難過她,叫她安生調(diào)養(yǎng)著。
誰對一個(gè)沒有威脅的廢人,會表現(xiàn)出苛責(zé)呢?她是她們唯一可以展現(xiàn)出慈悲一面的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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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醫(yī)院各方勢力眼線復(fù)雜,何容琛惶急憂慮,招來聽附何家差遣的太醫(yī),詢問有無可以調(diào)養(yǎng)生育的辦法,她不惜散千金。
那太醫(yī)滿眼為難:“良娣,且不論此事難成,需長年累月調(diào)理;您覺得太醫(yī)局會讓臣順利辦下這件差事嗎?”
何容琛從手腳涼到心里。
是了,她不能有孕,最高興的莫過于東宮這些侍妾們,韋太后也許也樂見——畢竟當(dāng)初,皇帝為太子選侍妾,就是為了探探韋家底線,投石問路。如今她不能生育,于上位者不過是一顆廢子,而她一生卻是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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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良娣這一小產(chǎn),足足將養(yǎng)了近半年,才逐漸能開窗透透氣。東朝賞賜下來的東西不少,她目光從上面一一掠過,波瀾不驚,心如死水。
冬日的寒梅謝了,除夕的禱祝響了,初春的長風(fēng)化冰,花朝節(jié)的踏青賞了。
這紛紜而過的光隙里,蕭道軒來探望過她幾次,興許是出于憐憫,會陪同她長坐。
終于盼來了心心念念的人,卻是在這般的情致下,便讓人唯覺悵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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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了夜,月色清寒,照亮眼前一方錦繡而枯萎的天地。何容琛獨(dú)坐窗前,勾勒她那未來得及見面,甚至來不及喜悅,就已經(jīng)在輪回道路上擦肩而過的孩子。
他應(yīng)該是肉肉的臉,黑亮亮的眼睛,嘟著小嘴沖她笑;長到幾歲后臂如蓮藕,會跟在她身后,眼中的世界只看得到她;再大一些挑燈夜讀,因頑皮而被博士訓(xùn)誡,練完字后等待她夸贊;漸漸會為心儀的姑娘而臉紅,因?yàn)樗寄疃氜D(zhuǎn),因加冠而懂了天地之責(zé),因初為人父而懵懂喜悅……
都沒有了。
世間這樣浩瀚廣博,為何留不住小小的他呢?
她甚至再無機(jī)會,與這孩子再續(xù)未了的緣分。
何容琛輕輕伸出手,對著夜空揮了揮,他一定能看到的,一定知道她有多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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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繁星高曠,星云密布,交錯如人世般難言。
她又不禁的想,那日朱砂突兀地掉落,真的是巧合么?她因此被禁足,失了代掌東宮的機(jī)會,真的是巧合么?
陛下一紙諭令,叫自己和徐念艾入宮,是因?yàn)樗齻儽澈蟮募易濉獜V定伯與吏部尚書,若扶持得好,至少對不可一世的韋家有制衡,蕭道軒對韋家就可有更多籌碼。然而徐念艾事發(fā),她們倆一死一殘,直接廢掉了陛下兩步棋。
韋晴嵐在發(fā)落徐良娣時(shí),曾經(jīng)不假辭色,說最恨陰私卑鄙行事。可若韋晴嵐不知情,為何事發(fā)時(shí),韋太后叫她陪同祈福,她恰好在宮外,避開了這一切?
徐念艾背后有人挑唆嗎?是韋太后一直洞悉了陛下的心思,隱而不發(fā),等她們?nèi)雽m自相殘殺,以此不動聲色敲打陛下嗎?
還是說,這一切只是自己疑心病重,把所有人都打上了可疑的影子?
太多太多的巧合了。
輾轉(zhuǎn)一夜也想不透,這后宮里,這史書上,很少有水落石出明明白白的事。
此事已經(jīng)塵埃落地,徐良娣謀害皇嗣,被褫奪封號賜死,更深的澤淵,何容琛不能再碰觸查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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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披上外衫走出門,仲春的夜里風(fēng)寒,撲面吹來,涼透了身子骨。
也涼透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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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隱忍著,傷悲著,近半年里,她也聽說了三件事。
一者,韋太后已行大漸。
去歲出宮為蕭道軒祈福,在大慈恩寺,不知從哪里竄出了一只黑貓,猛地?fù)湎蝽f太后,沖撞了她。太后受驚嚇,回宮后便一病不起。何容琛給了教習(xí)姑姑厚賞,探問出了消息——咸泰十五年“巫蠱太子案”,宋皇后為證清白,自縊而亡,死后所居的宮殿院所,瓦甍上便常有黑貓停躥。是以,韋太后對黑貓十分忌憚。
多少人心知肚明,要不是十多年前的巫蠱案,宋氏一夜傾覆,韋家不會有如今的跋扈,更輪不到今上繼承大統(tǒng)。韋太后一直心虛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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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者,陛下又選了大理寺少卿之女孫氏,和定遠(yuǎn)將軍之女林氏,入東宮為侍妾,分別封孫良媛、林承徽,說是為韋太后沖喜。
韋太后已病危,專橫了一生的她,手再也伸不到儲君身邊。孫良媛她們?nèi)雽m后的日子,頭上沒有陰云籠罩,是比當(dāng)初何容琛好過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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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第三件事,讓何容琛差點(diǎn)連杯子都拿不住的,便是,顧奉儀有孕了。
揮散下人后,何容琛長久出神,眼中是此起彼伏的復(fù)雜交織。
她記得顧奉儀在長廊下對她微笑,眼睛里含著星光;記得冰冷的誡堂,她帶來的溫?zé)幔隋氤叻綀A的屋子。記得太子妃苛責(zé)時(shí),她為自己圓融;記得自己病弱時(shí),她悄悄地看護(hù)。
她與顧奉儀,是這深宮中,互相扶持的情誼。若對方能安好,是再好不過了。
可心里酸涌的苦水,還是化成了眼淚。她輕撫著小腹,這里曾經(jīng)消逝了一個(gè)生命,她的夫君又和其他女人有了龍嗣。
她也知道,從在御花園看到蕭道軒睹物思人的那一刻,她這輩子的愛情,就敗在了一個(gè)素未謀面的女人手里,她的夫君從來不是她的夫君。
可是蕭道軒對她溫柔的歉疚,那并不掛心的關(guān)懷,那豐厚賞賜下的涼薄,還是讓她感受到,這春天來得那樣遲,宮里也許從未有過春天。
她們這些女人,包括韋太子妃,被送入宮中,都是為了服侍太子,取悅這個(gè)男人,為他綿延子嗣,以此鞏固家族的權(quán)力地位。所以,哭不能哭,妒不能妒,她們生命中的一切,都是這個(gè)男人的。
可她還是不甘心。
她無數(shù)次羨慕過父兄,羨慕他們肆意,可行走萬里,可聞觀天下。到她這里,再聰慧又如何?以前身為家中長女,管教嫡庶姊妹,無人敢駁她顏面。而今一朝入宮,看盡別人臉色,被罰跪、被掌嘴、被禁足、被墮胎……她甚至都不能反抗,不能流淚,忍受著一切。
而她們隱忍一切,所為的那個(gè)男人,卻并不愛她們。
也是了,情意總共就那么些,顧此便失了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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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悵惘著,顧奉儀卻又來探望了她。
時(shí)值仲春,天色漸暖,殿門被輕輕敲響。顧奉儀推開門隙,笑盈盈望過來,背后是嫩枝新芽的盎然綠意,還有陽光爭先恐后涌來。還是那種走過蕓蕓眾生,驀然與君相逢,一眼可以望穿所有的明媚。
何容琛不禁想,這春意真美,天日真暖啊。
那些惆悵的傷悲,都仿佛隨著這和光同塵的微笑,逐漸消散,被填補(bǔ),被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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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奉儀走進(jìn)來,她清瘦的身子已經(jīng)顯懷,齊胸襦裙遮不住她隆起的小腹。
她給何容琛行了禮,努力很認(rèn)真地解釋:“前幾個(gè)月胎像不穩(wěn),不敢四處走動,本想來探望姐姐,卻怕有什么萬一,反而給姐姐帶來了麻煩。因此便等到了如今。”
她說的倒都是實(shí)話。倘若不慎落了龍嗣,后宮哪個(gè)妃子沾上,都夠喝一壺的。顧奉儀是在很周全地為她想著。
何容琛心頭微動,好似被撞響了心鐘,余韻未消的顫。她不禁替顧奉儀憂心,顧奉儀這樣善性,能在詭譎波瀾中保住孩子么?能在杯弓蛇影里養(yǎng)大孩子么?
對上顧奉儀還是溫婉似水的目光,何容琛也不禁伸出手,試著摸了下那隆起的小腹。又似針扎了般,驀然地收回來。顧奉儀拉過她的手,復(fù)又放回小腹上,這次穩(wěn)穩(wěn)地試探。
——好像有什么小生命在動,真是讓人歡喜極了。
“姐姐喜歡嗎?”顧奉儀抬眼望她,仿佛在等待一個(gè)肯定。
“啊……喜歡,喜歡的。”何容琛一遍遍地重復(fù),不知是說與誰:“很喜歡,很喜歡。”
顧奉儀流露出釋然的笑,長長的眼睛溫柔地微彎:“姐姐喜歡便好。”
彼時(shí),何容琛并沒有懂這句話。
“姐姐讀書多,有見地。望姐姐為他賜個(gè)乳名吧,也是他的福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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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容琛的心鐘又是一撞,這響聲震顫四肢百骸。
——晉國習(xí)俗,孩子乳名,由親眷長輩或義父義母來取。
室內(nèi)一時(shí)安靜,許久,何容琛溫聲道:“那我要好好想一想,這可是伴他一輩子的乳名,容不得隨意。待你將他生下來,我送他乳名,這輩子最好的祝福。”
“姐姐取的,都好。”顧奉儀柔軟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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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顧奉儀后,天色仿佛又明亮了幾分,比這窗外的仲春時(shí)令。
她總能給人帶來幸福的感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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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開殿門,何容琛終于能走出這困守的心牢,去吹著暖風(fēng),沐著和日,而不空茫,而不坍塌。
前所未有的強(qiáng)烈心愿,她想幫顧奉儀守護(hù)這個(gè)孩子,至少讓他成長到,可以自由追尋金烏與廣寒,可以不為傾軋斗爭失去生命,可以健康地看一輩子的參商斗轉(zhuǎn)。
她走在長寧殿外的宮道上,仿若新生,看仲春時(shí)令的花開,認(rèn)真看它們每一片花瓣的紋理,每一根花蕊的顏色。這純粹的滋味,活著的滋味,看得見風(fēng)景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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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道拐角的盡頭,宋逸修從另一端,緩緩地走了過來。青白色織錦緞的衣飾,在這千思萬緒如姹紫嫣紅的春日,直擊人心的素凈。
四目相對,何容琛淡淡向他道謝,謝他大半年前,救了顧奉儀,救了困寒之境的她們。
宋逸修微微一笑,樹下斑駁碎影,落在他白皙的臉上,他映出百年沉浮的眼里。何容琛抬眸,這一幕落入眼底,驀然刺入心間,驚艷到了。
花香恰到好處得被風(fēng)送來,馥郁到鼻端,沁到心間。
擦肩而過時(shí),何容琛微微嘆息了一聲。待宋逸修的影子隱入了寂寞宮墻后,常笑問道,小姐,怎的又嘆氣?
何容琛惋惜道,這樣好看的人,這樣傲岸的風(fēng)骨,若是榮國公府上好好的,他本應(yīng)是牽動多少女兒芳心的翩翩佳公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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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令鳶隨之望去,那仿佛隱藏了無數(shù)無以言說的修長身影,她第一次明白了天地不仁的滋味。以萬物為祭,沒有誰能超脫物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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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賜十八年,暮春的時(shí)節(jié),韋太后便薨逝了。這個(gè)女人一生踩上榮耀的巔峰,死了也是風(fēng)光大葬皇陵。宋皇后卻還躺在庶人墓中,遙望夫君的帝陵。
籠罩在整個(gè)后宮的陰霾,也仿佛云開雨霽,彩徹區(qū)明。那真是最明媚的春,最喧快的夏,王賢妃終于不必再做小伏低,韋晴嵐也不能再囂張跋扈。
何容琛照應(yīng)著顧奉儀的同時(shí),也為她感到慶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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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九月的某一天,清秋的風(fēng)起時(shí),顧奉儀卻忽然早產(chǎn)了。她預(yù)產(chǎn)本是十月,提前了一月不說,還是難產(chǎn),形勢危急。
由于是皇長孫,這便驚動了后宮各處妃嬪,都在緊著她的消息。何容琛幾次想去她殿里看一看,陛下卻下令,各宮不得近前,何容琛只得止步于殿外,惴惴地等著。
她聽著顧奉儀遙遙傳出的哭喊聲,穩(wěn)婆的大聲呼叫和指令,她想,原來生下孩子是這樣的疼。里面躺著的人疼,外面等著的人也疼。
她的心也跟著那哭聲,飄著落不到實(shí)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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足足生了兩天一夜,到了翌日黃昏的時(shí)候,一聲啼哭劃破了天空,穩(wěn)婆抱著驚喜道:“是龍子,恭喜殿下,是皇長孫!”
何容琛坐在長寧殿里,神思不屬,聽到東宮飛傳的消息后,滯了半晌,常笑說,小姐怎的笑成這樣了,哎呀,這袖子是怎的了!
何容琛低頭,這才發(fā)現(xiàn),絞經(jīng)羅的袖口已經(jīng)不知何時(shí)攥破了。她捧起早已準(zhǔn)備好的純金鑲玉瓔珞,上面寫了皇長孫的乳名——
寶琛。
如珠似寶,一生愛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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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抱著金鑲玉瓔珞,正要踏出宮門,顧奉儀的宮人卻匆匆趕過來,喊著求見何容琛,在長寧殿外呼道:“良娣,顧奉儀她見大紅了,快不行了,撐著口氣在等您,讓奴婢們來請您去!”
何容琛手中的瓔珞差點(diǎn)落地,她抖著手塞給宮人,顧不得韋晴嵐定的不準(zhǔn)疾行的規(guī)矩,往顧奉儀的偏殿跑去。
偏殿內(nèi)還未及清理,血腥的悶氣彌漫著。其他人不敢進(jìn)出,何容琛踏入門,快步到了顧奉儀床邊。
石榴紅的被褥上,顧奉儀發(fā)絲散亂,容色蒼白,嘴唇?jīng)]有絲毫血色。她直望著門口,見等的人來了,無力地伸出手,微弱地拉住何容琛:“姐姐,你來了……”
何容琛心中一片空白,被她拉到面前,顧奉儀斷斷續(xù)續(xù)道:“我和這孩子,是無緣了……姐姐有為他賜名之恩,便就……替我,撫養(yǎng)他吧……”
“以后……他便是你的兒子了……”
她氣若游絲,撐著口氣,把何容琛叫到床前,竟是為了托孤的。
何容琛面上冰涼一片,不知何時(shí)滿是淚痕。她握緊顧奉儀的手,此時(shí)才真覺出了秋意,最是人間極寒處。
“你會好的……孩子不能給我,按規(guī)矩是由太子妃撫養(yǎng)。所以你得好起來,我陪你一起,我們撫養(yǎng)他成人,看著他長大,出宮……”
顧奉儀卻聽到前面那句,奮力搖著頭,掙扎喊出來:“若送到她膝下,以她器量,定會苛待我兒!”她用力過猛,血又在汩汩流淌,急促喘息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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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后她安靜下來,目不轉(zhuǎn)睛地望著何容琛,似乎是不舍的凝睇,眼中蘊(yùn)滿了千回百轉(zhuǎn)的溫情。
“當(dāng)年我被韋氏欺辱,誰也未敢出頭,是姐姐幫我,這恩情,我永遠(yuǎn)記在心里……姐姐是我唯一……信任之人。”
何容琛的心里空蕩蕩的,仿佛有什么坍塌了。她想承諾,出口卻泣不成聲:“我……我會照顧好他,一定護(hù)他,周全。只是怕,殿下不同意我……”
至此,顧奉儀安下心,她露出一個(gè)笑容,雖然也如仲春那般,恰到好處的溫柔,似走過蕓蕓眾生之后的訣別;卻更讓何容琛看不懂,這樣的微笑。
“殿下會答應(yīng)的。”
她握緊了何容琛的手,她手不再是當(dāng)年誡堂里的溫?zé)幔菨u趨冰涼。她安靜地閉上了眼睛,聲音很輕微:“他有乳名嗎……”
何容琛想起,瓔珞沒拿在手上。這一刻她忽然改了主意:“有的,有的。他叫……思賢。”
思賢,思嫻。顧奉儀閨名顧詩嫻。
然而顧奉儀的手已經(jīng)垂落下去了,唇畔依然是那抹難解的笑意。何容琛想叫醒她,問她,你聽到了嗎?以后認(rèn)得到他嗎?
之后很多年了,何容琛都會想,她聽到了嗎?
作者有話要說:這兩天又比較忙了,又不想因?yàn)橼s而影響了文字質(zhì)量,選擇寧愿少更點(diǎn)……
太后每個(gè)心態(tài)都仔細(xì)琢磨了很久,導(dǎo)致寫完了以后很難受,有點(diǎn)從戲里走不出來_(:зゝ∠)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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