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魔障
故事的開端是天熙元年的冬天。很多年后回頭想來,那是一個嚴酷而漫長的冬天。
年輕的景帝不知道什么時候有了這樣的心思,雖然極力克制,但是他的心里面像是有貓的爪子在撓,越來越癢,很快到了極限。
到底是哪里好呢?腰不夠細,身體不夠柔軟,容貌不夠俊美,聲音不夠纖細,性格不夠有趣,口舌不夠伶俐,景帝在心里將他貶得一無是處,偏偏還是忍不住要在批改奏章的間隙去看他,越看這心頭的欲念就越盛。
殿前的身影對即將到來的厄運毫無所知,依然筆直矗立,就像很多年前那樣。
他是什么時候到他身邊來的呢?景帝細細回憶,卻沒有答案。
不過,殿前的人是三世公卿,滿門忠烈的世家出身,若幸過一次就感厭倦,處理起來也是麻煩。年輕的帝王合上奏折,揉了揉疲累的雙眼,決定繼續(xù)忍耐,轉(zhuǎn)身向他的后宮走去。
景帝的后宮不像他的祖輩們那么龐大,這倒不是由于他清心寡欲,僅僅是因為他還很年輕,想來等過個十年八年,他的后宮也會充斥各色美人。不過就算不是很龐大的后宮,三宮六院的一圈輪下來,時間也已過去十天半月。
景帝本來以為溫柔鄉(xiāng)可以澆滅他的欲念,等看到因母疾歸家多日不見的人重新侍奉殿前時,才發(fā)現(xiàn)問題沒有解決。
他還是很想要他。
也許是方法不對,用女色來轉(zhuǎn)移對男人的欲念,不起作用是理所當然,景帝想到這里,不由自主松了口氣。
可惜,愿望是美好的,現(xiàn)實則是殘酷的。俊美的內(nèi)侍甚至連京城南風館的頭牌都偷偷地弄進宮來,這火還是泄不下去。
事到如今,也只能釜底抽薪,從根本上來解決這個問題。那夜,景帝撫著青色瓷瓶在殿上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以天下之大,供養(yǎng)一人,太醫(yī)院呈上的密藥自然也是極品。
“這也算是為君分憂吧。”年輕的帝王端坐殿上,姿態(tài)優(yōu)雅而高貴,嘴里卻吐出涼薄的話語,很快消散在冬日的寒意里。
“陛下圣明。”心腹的內(nèi)侍自然是只要主上高興早已把一切安排妥當了。
景帝的一生中有三次看到他露出那種神情,第一次自然是賜下那混了密藥的酒時。
他跪在地上,雖然極力忍耐,捧著酒杯的手卻依然在微微顫抖,想來是不明白為什么剛剛大肆封賞過后就會有這種下場?
他用那種神情望著他,從起初不敢置信的吃驚到最后的絕望,然后慢慢低下頭去。
“臣謝主隆恩。”
景帝看著他俯身跪拜,然后仰頭把杯中物一飲而盡。
等真的賜你鴆酒時再露出這種神情吧,景帝這樣想著,沒有表情地注視著他,心里卻很清楚,過了今晚,這個日子想來不會太遙遠。
長久的夙愿得償?shù)臅r候景帝發(fā)現(xiàn)自己并沒有想像中那么急迫,而是很有興致地慢慢享用他的身體。
年輕的帝王坐擁天下,什么樣的美人沒有試過,當然沒有興趣一整夜抱著死魚一樣的身體,所以選用的密藥隨著出汗藥效會慢慢消退。
景帝看著他的眼睛從迷茫到清醒,在明白發(fā)生了什么后陡然睜大,又是那種不敢置信的吃驚,心情不由得極好,俯下身,細致地親吻他的額角。
藥效消退,神智恢復,力氣自然很快回來,所以景帝對可能出現(xiàn)的掙扎毫不意外。
用力握住對方削瘦有力的腰肢,將他的掙扎完全遏制在身下,與他對視。
兩道目光在空中交匯對峙,一道是勝券在握的威嚴凌厲,另一道則混合了羞愧憤怒惘然等眾多情緒。
這場戰(zhàn)爭毫無懸念,不到半盞茶的功夫,景帝就等到了對手的潰不成軍。
看到身下的人無力地垂下手臂,絕望地閉上眼睛,不再掙扎,景帝的嘴角浮上得意的笑容,開始正式品嘗失敗者奉上的祭品。
這一夜,景帝盡情享用身下馴服的身體。
等心里的執(zhí)念身體的欲望全部平伏下來已經(jīng)過了半夜,身下的人早就因為疲累而昏睡不醒。景帝躺在他的身邊,摸了摸他汗?jié)竦聂W角,然后目光落在他的腹上,指尖滑過他腹上的那道疤痕,伴著微微的嘆息閉眼休息。白綾還是鴆酒,這些問題留待明日睡醒后再去考慮。
次日醒來自然是心滿意足神清氣爽,可惜身邊的人依然昏睡不醒,臉色蒼白,眉頭緊皺,景帝的好心情不由得減去了好幾分,伸出手去用手背探了探他的額頭,確定只是稍微有點發(fā)熱,才沒有馬上去推醒他。
昨夜他初次承幸,縱然準備周到做得小心,還是難免會受傷,更何況做到后面自己還很放縱,恐怕他得到的痛苦多于歡愉。
景帝稍微反省了一下自己昨夜的行為,又想到昨夜他昏睡過去后傷口已經(jīng)做了處理,應(yīng)該不礙事,便掀開床邊的帷帳走了出去。
宮女內(nèi)侍悄無聲息地上前服侍,等到穿戴整齊以后,景帝回首看了一眼低垂的帷帳,吩咐道:
“小心伺候,等他醒了后命田太醫(yī)來把脈開方。”
宮女內(nèi)侍小聲應(yīng)“是”,景帝便轉(zhuǎn)身去上他的早朝。
當下的一整天景帝的心情都極好,無論是早朝的朝議還是午后御書房的面奏,甚至面對御案上小山般高的奏折時也沒有往日的煩躁和不悅。
所以內(nèi)侍來報告被他留在寢宮的人既不肯用膳也不肯用藥時他陡然變色,嚇得身邊侍侯的人都跪了下去,連聲急呼:
“陛下息怒。”
景帝不明白為什么在聽到這個消息后他會這么惱怒。既然他自己要找死,那就讓他去死,還省了他煩惱接下去怎么處置他,但是等到他回過神來,才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回到了寢宮。
他躺在床上,臉色比他早上離去時還要蒼白幾分,視線正盯在不知名的某處,與捧著膳藥的宮女們無聲地對峙著。
景帝不動神色地吩咐內(nèi)侍將他扶坐起來,然后親手接過描金的白瓷粥碗,坐到床前。
帝王親自執(zhí)羹,也不過引得他略微抬了抬眼簾,然后執(zhí)拗地將頭扭到了另一邊去。
年輕的帝王輕笑出聲,優(yōu)美的唇形開始吐露一個個名字,遲緩卻又帶著無法言喻的殘忍。
他慢慢轉(zhuǎn)過頭來,不敢置信地看著他。
景帝不是殘暴的君王,至少目前為止還不是。今年是他親政的第一年,雖然菜市口的地皮染紅了一層層,但是離殘暴還是有很大的距離。況且因為如此荒謬的理由為難一個三世公卿滿門忠烈的世家,于情于理都不太可能。
雖然如此,但是景帝知道他會贏,因為他的對手根本不敢賭。用滿門身家性命來賭君王是否會雷霆一怒,這樣的賭注他根本不敢下。
所以當景帝再次把調(diào)羹遞到他嘴邊時,他終于乖乖地張開了嘴。
用完膳過了一盞茶的功夫又服侍他用了藥,整個過程他都保持著安靜合作,景帝在將藥碗遞給內(nèi)侍后,忍不住伸手去摸了摸他的臉頰。
“啪”的一聲脆響,帝王的手腕被打落。
一霎那,整個內(nèi)殿安靜到凝滯。
打掉帝王手腕的人終于意識到他做了什么,一時間也呆愣在那里久久沒有動靜。
景帝只愣了一下就反應(yīng)過來,反手捏住他的下巴抬高,臉頰,頸項,隨心所欲地撫摸任何他想要撫摸的地方。
打掉帝王手腕的人依舊呆愣沒有反應(yīng)。
“從今天開始,卿要學會享受朕的撫摸,還有——”指尖往下,緩緩挑開他的衣襟,“臨幸。”
“幸”字出口,毫無懸念的,景帝欣賞到了身下人支離破碎的絕望。
話是這么說,不過,當夜,景帝并沒有像他先前宣稱的那樣再次臨幸那個人。
強壓著僵硬如石塊的那個人從頭啃到尾,卻在最后關(guān)頭放過了他。
把石頭吞進肚里肯定會消化不良,何況還是帶傷的石頭,難免會敗壞興致,景帝躺在床上,一邊聽著身邊人平緩的呼吸聲,一邊對自己剛才的行為做出解釋。
天熙元年的冬天很冷很冷,屋外刮著凜冽的寒風,屋內(nèi)卻因為攏著炭火,保持著初春般的暖意。
景帝在那樣的暖意中突然想起幼年時母后教導他的話。
執(zhí)著太甚,便成魔障。
若一開始起了那個念頭就下手,也許就不會有現(xiàn)在的執(zhí)念吧。想來是長久的壓抑造成了如今的執(zhí)念,母后的話果然有道理。
只是為什么一開始忍耐著不愿動他呢,那個答案倏忽而至,轉(zhuǎn)瞬即逝,在景帝還沒有抓住的時候就消失在腦海中。
既然已成執(zhí)念,只能用滿足來消弭了。
景帝側(cè)過身來,注視著身邊的那個人。身體的疲累還有心里的疲累讓他睡得很熟,沒有一絲動靜。景帝伸手撫了撫他的臉,手指溫熱,眼神卻如那寒冬般冷冽。
希望他能比那桂花糯米糕多堅持些時日,景帝閉上眼睛,模模糊糊地想著。他想起他幼年時最愛的小紅馬,他想起那明媚如春日般的江南女子,現(xiàn)在,他們都在哪里?
殘月如冰,成一地碎片。</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