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人、舊物、舊事(三)
黎茗一直認(rèn)為,自己是一個不完整的人,她的靈魂缺少一些厚度。她和許嘉年是一樣缺東西的人,她們這樣的人不能擁有愛,因為她們只會拼命索取愛,無法給予任何回報。
她和許嘉年一樣,活在世上,卻找不到活著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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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璟萱的吻并沒有讓黎茗沉醉,她從長椅上起身,她知道自己一定要給對方一個理由她才會放棄,可她的理由或許在對方眼中更像是一種借口。
“璟萱,我跟你分手是為了你好,你以后就會明白。”
“為我好?可我過的一點都不好。”
“我不是你想象中那么好的人,比起我還有更適合你的人。”黎茗不想繼續(xù)說下去,外面雪下大了,也刮起風(fēng),“與其做些不切實際的夢,不如多注意身邊的人,璟萱,你還想我們倆做朋友,就不要再做這種事了。”
二人就這么不歡而散,喬眠最后還是找來,黎茗再一次走開,喬眠走上去拉住盛璟萱的手,路燈下喬眠低著頭看不清她的表情,她和盛璟萱說了什么,對方臉上錯愕的表情讓她整個人都不知所措。
黎茗一路走,絕不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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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黎茗起了大早,和喬眠發(fā)了消息,告訴對方自己要出去散步不跟她們一伙,讓她們不要管自己,玩自己的,或者先回珠城也沒事。
黎茗習(xí)慣獨來獨往,喜歡一個人發(fā)現(xiàn)思考問題,喜歡一個人分享所有。獨自面對成長伴隨來的煩惱讓黎茗變得內(nèi)心封閉,不愿過多透露自己的事情,不透露自己任何的信息,知道她的人都只說她是個喜歡電影且自說自話自顧自的怪人,因為她冷淡的性格和對交際的消極與疏離,讓人忽略了去發(fā)覺她更深的靈魂。
距離上一部電影過去一段落,黎茗又起了再拍新作的心思,新作就需要劇本,劇本需要靈感。
黎茗是個感性的人,她雖待人處事冷淡,但并不代表她對于情感麻痹,相反因為泛濫所以消極。寫故事的人怎么會缺少共情,黎茗對自己的認(rèn)知是絕對的,正因為知道自己是什么樣的人,所以能自信的預(yù)料到和自己有關(guān)的未來。
第二天雪小了些,馬上就是圣誕節(jié),街上到處是圣誕節(jié)的氛圍,各大商店已經(jīng)放起了經(jīng)典歌曲?Jingle Bells?,黎茗裹著圍巾在大街小巷隨意觀賞。
街邊買了杯熱咖啡暖手,下意識走到了人少的街區(qū),不知不覺手上的咖啡口漏下一些水蒸氣和著咖啡流到了手上,她伸手往大衣里找紙巾,發(fā)現(xiàn)忘了帶,只好找了家街邊的小小便利店。
“歡迎光臨。”自動門打開,人走進(jìn)去后,又自動關(guān)上,便利店內(nèi)暖氣很足,身上的冷冽一下子解除。
黎茗很快找到生活區(qū)買了一包紙巾,來到收銀臺結(jié)賬,在看到收銀員一瞬間時呆愣了一會,嘴角爬上些許微笑,然后走上前去。
收銀員狀態(tài)很不好,十分疲勞,一直低垂著目光看著柜臺,然后出現(xiàn)一包紙巾滑到眼前,她熟練的拿起掃碼:“一共一塊四。”
黎茗亮起準(zhǔn)備好的手機屏幕:“你掃我吧。”
“好的。”收銀員在電腦跟前簡單操作一下后抬頭看向顧客,然后放大瞳孔。
黎茗沒想到,再一次和隋染相見,她竟然會哭。
“隋染,好久不見。”黎茗溫和又平淡。
她哭的愈加洶涌,不得不放下手里的掃碼儀器,二只手擦拭眼淚,面對黎茗的招呼,她半天發(fā)不出聲音。
“為什么要哭?”
“不知道。”隋染抽抽搭搭。
“原來你去了云城啊。”黎茗話里的時間仿佛還停留在二年前的麥城。
隋染百感交集,還是撿起手上的活掃碼完成了支付:“其實之前在別的地方。”
黎茗看向她的手,然后握住,指尖劃過她手掌的細(xì)紋:“看來上次一別,你經(jīng)歷了很多,手上都起繭子了。”
隋染觸電般收回手,面露難堪,只是過去二年,她和二年前的自己判若二人,這二年為了活著她什么都愿意干,但是不敢在一個地方待太久,所以也沒有選擇需要長工的工作,低微的收入蝸牛殼一樣大小的廉價租屋,更加受折磨的是害怕被李光勛找到的恐懼壓迫。
黎茗為了救自己挨那一刀的記憶歷歷在目,每天都回轉(zhuǎn)在她的夢中,那一刻起她就覺得自己的生命不再完完全全屬于自己,也有這個陌生人的一部分。自己不能隨隨便便決定自己的生死,所以她一直努力的活著,努力的讓自己走向更好的自己,賺的錢不多,但是也會寄一些給父母,以這樣的方式告訴他們自己還好好的,過去辜負(fù)的,她都在努力找回來。
但黎茗這一句話卻還是刺痛了她的自尊心,她曾是紅極一時的藝人,干過各種苦勞短工的她不再有過去的風(fēng)姿,買不起昂貴的護(hù)膚品,手上也都是粗糙,這幾天在商場的櫥窗邊,就連身形都不再板正,有了些許佝僂。
這樣的她,還能再次登上熒幕嗎?黎茗給她的第二次人生,是不是就是這樣的人生?她曾以為過一段時間,李光勛就會不在意自己,畢竟違禁品的事件有了新的替罪羔羊,就算當(dāng)時李光勛還討厭自己,時間過去那么久,他也不會再記著還有自己這號人物。可生活的沉重不斷的磨滅著她的意志,她的一切夢想仿佛都被黎茗的這一句話澆滅。
“嗯……”隋染變得沉默,變得頹喪。
黎茗再一次強勢追上她的手,握住不讓她掙脫,隋染眼里的自卑和落寞逃不過她的眼睛,她說:“隋染,回來吧,你的時代,現(xiàn)在才開始。”
“你以前說過,想做演員,有些東西是必須的。現(xiàn)在這些必須的東西,我都沒有了。”
“現(xiàn)在的你更像一個電影的女主角。”黎茗摩挲她的虎口蔓延到其他區(qū)域的紋理,“這二年你經(jīng)歷了很多,我能從這只手上感覺到。這二年你的時間都沒有白費,你收獲了非常寶貴的東西,很快你就知道了。我現(xiàn)在再問你一遍,你愿意跟我回珠城嗎?”
隋染喉嚨里發(fā)出聲音,她想發(fā)問來著,有些顧慮還沒有解除,怎么回去?但是她意識到這些不是黎茗想聽的,更不是她在問的,不應(yīng)該說這句話來回應(yīng)她。
這二年夢里百轉(zhuǎn)千回,都是不甘心。
最后她勇敢面對黎茗的注視,堅定說道:“我愿意,請讓我東山再起吧。”
黎茗露出一個大大的微笑,需要知道的事情只有一件,知道后堅持下來,就夠了:“我們現(xiàn)在去吃飯吧,我昨天才來云城,對這里不熟悉,你能帶我去吃好吃的嗎?”
“可以。”隋染脫下店員的制服掛在身后的鉤子上,從柜臺里面走出來,二人一起走出便利店大門。
“歡迎再來。”自動門說完,門再次合上。她走出便利店時,暗嘆自己終于能從這里走出來,換班的人十分鐘后就會過來,她早一點走也無所謂吧?
隋染縮起脖子,今天的風(fēng)還是很大,黎茗取下自己的圍巾圍在她脖子上,細(xì)雪融化在呼出的白煙中,隋染忍不住抬起頭看著灰灰的天空,她已經(jīng)做出決定了,無論這條路上有什么荊棘,她已經(jīng)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就算李光勛還想要她的命又怎么樣呢?明明不是她的錯,為什么她要活的躲躲藏藏,該感到見不得人的,是他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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購物是女人原始的欲望和刻在DNA里的潛意識,四個人都聚集在了云城最大的商場里的名牌專柜區(qū)。
喬眠見到隋染時一副活見鬼的表情,這時候的隋染和便利店時的不一樣,她已經(jīng)重新置辦了一身衣著,恢復(fù)到以往的外在,手上還提了大大小小的手提包,看來是狠狠消費了一把。
時隔二年,隋染像是變了又好像沒變,沒變的是她依舊是一道靚麗的風(fēng)景線,變的是她的眼神,滿是深沉,她似乎變得沉默寡言,和黎茗站在一起時二人周身都圍繞著一抹寂靜和死氣沉沉。
“這么巧。”黎茗隨口招呼,“認(rèn)識一下,隋染。”
喬眠這時候不好把難看的表情表露出來,生硬說道:“認(rèn)識什么,又不是沒接觸過。”
在場的只有盛璟萱不明白狀況,她多半生活在國外,日常的忙碌讓她沒有關(guān)注那些娛圈八卦的空閑,她只看到黎茗領(lǐng)著一個很漂亮的女人,二人一起逛街,明明都不愿意跟她和喬眠一起。
隋染很尷尬,喬眠她是認(rèn)識的,之前也有過合作,那時候喬眠就明晃晃的表露出對自己的厭惡,自己那時候也很討厭她,背地里散播了一些關(guān)于她的不雅謠言,雖然傷害不大,但是像蒼蠅一樣讓喬眠很煩。
她也早該知道喬眠和黎茗絕不是簡單的上司與員工的關(guān)系,更是交情很深的朋友,和黎茗走近,想要借著黎茗打翻身仗,喬眠的資金支持是必不可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