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不起的莉莉安小姐(十九)
許嘉年從不認識的女人家醒過來,看著女人還在熟睡,沒管人家,自顧自收拾衣服,開門離開,慣性摸向衣服的口袋時,才想起手機被自己扔了,徒生一抹煩躁,氣勢洶洶的沿著街道二邊疾走。
路過一家賣衣服的店時,從里面?zhèn)鱽硪皇资煜さ母瑁O虏阶涌聪虻昀锩妫瑢з徴€整理被客人翻亂的衣服,神情認真。
她穿著一身簡易清新的碎花裙,讓許嘉年想起那個她來,不由自主走進去,看著導購員發(fā)呆。
“你好,請問?”導購員委婉的詢問有什么需求,眼前的女人頭發(fā)有些亂,面容狀態(tài)也不好,但底子很不錯,是個很漂亮的女人。
許嘉年慌神,朝著她笑笑:“店里的曲子,選的不錯。”
導購員搖搖頭:“這是店長的歌單。”
“哦哦。”許嘉年知道自己唐突,不敢打擾對方太久,隨即說,“衣服我自己看,你忙你的。”
“嗯。”導購員點點頭,繼續(xù)檢查別的展示架。
許嘉年依舊欣賞著店內的歌曲,這時店門推開,手上拿著剛買的早點的女人進入店內,和剛才的導購員打招呼,回到了柜臺處坐下。
這個女人似乎就是店長。
許嘉年不由自主的看著店長發(fā)呆,好像,好像她。
恍恍惚惚走到柜臺跟前,輕輕喊了一聲:“清嵐……是不是你啊……”
店長被嚇到,有些慌,抬頭看來客后,反應了半天對方的話才悟道:“嗯,是的,這首歌是孟清嵐的,我是她的粉絲,雖然她已經去世很多年了……”
這一句痛擊在許嘉年心上,眼淚洶涌流出:“她死了……她丟下我走了……是我害死她的……”跟著她的表情開始變得扭曲,伸出的右手止不住的發(fā)抖,情緒失控起來,說話也變得不利索,“我,我答應過你……好好,好好活下去……可是,可是你不能對我那么殘忍……這不公平,這不公平……”
不等店里的人反應,她激動的跑出去,一邊跑一邊喃喃自語:“你,你為什么,為什么要我答應你好好活……你,你卻要自殺……為,為什么不讓我和你一起……反正我們……活著是不能在一起的……他,他不放過我……他不放過我!”她回想起那天,那個男人,那個宛如噩夢一樣的男人,心里變得極度焦躁不安且恐慌,開始出現嚴重的幻聽。
“嘉年。”
那個男人總會用很沉重嚴肅的語氣叫自己。
“你是爸爸的公主,爸爸會讓你變成全世界最完美的人,你要聽話,知道嗎?”
不要,我不要聽你的話。
“嘉年,媽媽瘋了,你知道媽媽為什么會瘋嗎?因為她總是讓我失望,讓社會失望,讓所有愛她的人失望,為了逃避,所以選擇瘋掉,我們不能再和瘋子生活在一起了。”
不是的,是你逼瘋她的!
“嘉年,你為了個女人就要拋棄爸爸,你太讓我失望了,爸爸真的好難過,爸爸最愛的就是你,可你卻要這樣傷爸爸的心。”
你根本就不是愛我!你這個變態(tài)!
“嘉年,你不是很喜歡那個女人嗎?爸爸給你娶回來了,以后,她就是你后媽。爸爸會讓她聽話,給你生個弟弟,或者妹妹,你會高興的吧?”
我殺了你!
許嘉年漸漸看不清街道,耳邊也再聽不見車鳴,她失控的在大街上亂吼:“我殺了你!你別想控制我!”
她的失控引來一群路人,連忙上前詢問,可她卻抓著來人大吼大叫,奮力的,崩潰的。
“為什么是我!”
“為什么我生來就沒得選!我沒得選!啊!”許嘉年止不住的顫抖,急火攻心下忍不住一陣嘔吐,然后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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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嘉年從出生起,就是父親精心擺弄的人偶,穿什么樣的衣服,留什么樣的發(fā)型,體重,身高,視力,學校,朋友,都由父親安排。
母親也一樣。
他們一家人,像是玩偶之家,父親是那個擺弄人偶命運的主人。
長大的許嘉年,逐漸有了自己喜歡感興趣的東西,母親則是偷偷的支持鼓勵她,違背父親的命令,花了些手腳讓許嘉年進入了她夢寐以求的電影學院。
許嘉年也漸漸有了反叛心,于是從那一天開始,父親就對母親開始了長達一年的精神冷暴力,專業(yè)詞稱作:煤氣燈效應。
最后母親瘋了,父親拋棄了她。
那時候的父親仿佛已經意識到了許嘉年逐漸暴漲的反叛心,于是父親沒有阻止許嘉年繼續(xù)學導演。
常年生活在父親陰影下的許嘉年患有嚴重的雙相情感障礙,再加上母親被送去精神病院,和父親令人窒息的壓迫,讓她異常孤獨痛苦。
直到孟清嵐的出現,她像一道溫暖的光,出現在許嘉年的身邊,溫柔的陪伴,絕對的信任和鼓勵,讓許嘉年重燃起對生活的希望,以及自己夢想的決心。
可她萬萬沒想到,父親會那樣禽獸。
孟清嵐大許嘉年三歲,要早一點入行,不知為何有個背后的資本家一直在不計成本的捧她,讓她在短短的一年就成為一位紅遍大江南北的歌手。
后來才知道,父親蹂躪包養(yǎng)了孟清嵐,威脅她不準告訴許嘉年,也不許和許嘉年分手。然后將懷孕的孟清嵐娶回了家中,隆重向許嘉年介紹了她的繼母以及未出生的弟弟妹妹。
許嘉年絕望的同時又覺得悔恨,是她將孟清嵐拉進了地獄,她知道父親用了下作的手段威脅孟清嵐就范,并沒有責怪她。
但孟清嵐卻再也受不了,自殺前一晚叮囑著要讓許嘉年好好的愛自己,好好的愛世界,好好的活下去,自己卻在第二天割腕自殺,肚子里的孩子也跟著一起死了。
那一刻起,活著,就好像變成了詛咒。
孟清嵐走后,許嘉年覺得自己的心和魂魄也跟著走了,現在的她不過是個行尸走肉,需要放縱和癲狂才能麻痹內心的痛苦,她不再對父親感到恐懼,但是父親仍舊沒有放棄尋找其他方式繼續(xù)操控自己這個玩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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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醒過來,她來到了父親的房間,正坐在沙發(fā)上,父親則站在自己身后,為她梳頭。
“嘉年,你怎么不好好打理自己,也不好好照顧自己,給你打電話也不接,你不知道,我很擔心你嗎?畢竟,我只有你了。”
許嘉年抑制不住的流下眼淚,她覺得渾身無力,手臂上有針孔,看來父親給自己打了藥。讓自己再難有情緒,心都麻木了起來。
“我遲早,要殺了你。”許嘉年平靜的說道,幾十年來,她對這個男人的懼怕和服從已經刻進了骨子里行成慣性,就算對他有著滔天的恨意,也會在實際行動時忍不住渾身抽搐發(fā)抖。
許建州笑的有些儒雅:“怎么這么大了還那么叛逆,我不是有在為你收拾爛攤子嗎?不然你以為你哪來那么多錢拍電影,你那圈子里的人又憑什么對你低三下四?”
梳理好后,拿起剪刀,熟練又穩(wěn)重的剪起來,語氣漫不經心:“到頭來你沒了我,也成不了氣候。人吶,總是什么都想要,又什么都不肯付出,稍微不順意就要死要活。嘉年,我對你還不夠好嗎?”
許嘉年麻木的任他擺布:“你為什么不再娶一個女人,再生一個孩子,我作為你的收藏品,已經壞了,沒必要為我花心思。”
“嘉年,你是這世上我唯一的親人了,我要你知道,我愛你,勝過愛我自己,將來我的一切都是你的,”說完他想起來什么,湊近她耳邊說道,“我和你媽媽在生下你后,我就被查出來得了無精癥,治愈的可能性不大。你猜,那個女人肚子里懷的,是誰的孩子?”
聽到這句話的許嘉年再也忍不住心里奔涌的痛苦和悲傷,發(fā)出一陣又一陣的悲鳴和痛嚎。
“你為什么,要那樣對她,她從來沒有做過傷害我的事,她給了我她的一切。”
“爸……爸爸……為什么要這樣對我……你恨我嗎……”
許建州眼里露出陰狠:“那個賤女人就是想把你從我身邊搶走,我是你爸,我不過想你能留在我身邊陪著我,為什么這樣小的愿望,那個女人都要搶走!她活該!賤女人!”
許嘉年覺得無力,絕望感再一次席卷全身,她大腦空白一片,眼睛失去光彩。突然起身,跑到廚房,再次回來時,手中多出一把水果刀。
“我要殺了你。”她嘴里一直喃喃自語,“我可以做到的。”
反反復復嘟嘟囔囔,都是這二句話,像是自我暗示和自我催眠。
許建州卻一點不害怕:“嘉年,我知道你生我的氣,你想發(fā)泄就過來吧,爸爸不會躲的。但你要知道,爸爸做的一切,都是因為愛你。”
我愛你,活下去。
多么惡毒的詛咒。
手再一次顫抖起來,越來越劇烈,直到渾身發(fā)抖,許建州逐漸走近,聲音愈發(fā)溫和:“嘉年,爸爸年紀大了,身體也大不如前,你又一直不成熟。爸爸真的很擔心走了以后再沒人照顧你,給你收拾爛攤子,今天難得你被送回家,爸爸在外面準備了一桌子好菜,都是你喜歡吃的,嘉年,和爸爸一起吃飯好嗎?你已經好幾年沒有和爸爸一起吃過飯了,爸爸很想你。”
許嘉年再受不了,呼吸急促下,毅然拿起刀,揮向了自己的脖子。
“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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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好啊,世界都安靜了,希望可以回到和她初遇的那天,那時自己一定不會再猶豫顧慮,要立馬拉著她,浪跡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