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78
世界在那一刻是闃寂無聲的,廢墟內(nèi)所有的喪尸都已經(jīng)散開。
他明明快要死掉,卻仍保持出奇的清醒。
身體上的痛感已經(jīng)麻木,程林睜著眼睛,看自己沉進(jìn)無邊饜色里。
卻突然有一個人,蠻橫地把他從過去抽離開。
“干嘛一直低著頭不講話?”旁邊有人問他。
程林有些茫然地抬起頭,撞進(jìn)一雙天真的杏眼里。清亮的眼眸中似乎含著一汪水,將他溫柔地圍住。
江予盯了他一會,見他沒有反應(yīng),又低頭在手邊的包內(nèi)找了一會,把巧克力脆棒掰成兩半遞了一份給程林。
江予側(cè)頭看他,唇邊露出一個很淡的笑,“分你一半,開心點。”
鬼使神差接過咬了一口,巧克力醬在舌尖融開,他斂眉。
是膩人的甜。
*
“你是從一號基地出來的?”
正午時分,胖子把車停在馬路邊。
手上抓著一袋啃了一口的面包,他從車窗上探出半個身子去與何櫟交談。
“對啊。”少年笑著,又露出嘴邊的尖尖虎牙。
他把吉普停在江予他們旁邊,側(cè)身找了些食物給坐在副駕駛的女生,才接著對胖子說:“我是接了任務(wù)出來,現(xiàn)在準(zhǔn)備回去交接。”
手上把包裝袋折疊成方塊,胖子聞言驚訝地又細(xì)細(xì)看了何櫟幾眼。無他,眼前人的年紀(jì)看起來還像是在讀高中,性格里也還帶著少年人的天真。
實在難以想象,這樣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已經(jīng)能在危機四伏的末世里獨當(dāng)一面了。
而且還單獨在規(guī)模不小的喪尸潮里,救了一個人出來。
胖子目光落到后方正在安靜用食的女生臉上,眼底神色復(fù)雜。
但他把臉上的表情掩飾地很好,又問道:“你一個人出來的?沒有其他同伴嗎?”
胖子剛問完,發(fā)現(xiàn)從見面開始就很有朝氣的少年突然沉默,何櫟低下頭,從胖子的角度看不到他臉上的表情,只聽見他慢慢開口:“我原本有兩個隊友,這個任務(wù)是我們?nèi)齻€人一起接的…”
“不好意思。”胖子說了抱歉,他盯著何櫟垂在額前的烏發(fā),感覺有些怪異,但又說不明白。
兩邊隔了好一段時間沒說話,漫長的沉默里,仍舊是胖子先打破安靜。
他看著何櫟青澀的面容開口:“你多大了?”
“不會還在讀高中吧?”
何櫟聽完先是愣了一會,隨后不可抑制地大笑起來,他把手支在車窗上撐在臉邊:“不是,我只是看起來年紀(jì)比較小而已。”
何櫟清澈眼眸在午時太陽里仿佛蘊著光,他懶懶靠在窗邊視線往右邊一橫,旋即露出一個燦爛的笑。“我的年紀(jì),應(yīng)該和她差不多。”
胖子順著他目光朝著的方向望過去,看見江予和程林正好從一旁的零售商店里出來,江予歪著腦袋不知道正在講什么,青年原本垂眸安靜聽著,卻在下一刻突然抬眼看過來。
清俊面容上沒有表情,可眼神像深海洶涌而晦澀的浪濤。
胖子在這道目光中驚覺寒毛豎立,身邊的人卻徑直用視線對上。
他在長久的死寂里,聽見耳邊何櫟一聲清脆的輕笑。
……
江予拉開門上車時,胖子正目光炯炯地目視前方,背挺得筆直。
邊上的何櫟也已經(jīng)開動了吉普車,走在他們前面。
江予盯著胖子看了半天,直到他從鏡子里瞪眼,表情有點兇:“老看我干嘛?”
江予也不甘示弱,把腦袋湊到前排的椅背間,歪頭看著胖子:“第一次見面的時候?qū)ξ夷敲礄M,結(jié)果在外邊對其他人倒還挺客氣的嘛。”
他嘴巴開合幾次,心想的是,我那反倒還救了你一命呢,真是不識好歹。
光記著他趁火打劫,卻不知道身邊男友才是狠人。
忽的一抬眼,在鏡子里對上程林幽暗的目光,胖子一驚,想說的話全給吞回喉嚨里了。
他僵著身子,側(cè)頭瞥了眼還湊在手臂邊的腦袋,生硬地道了歉。
“那對…對不住了。”
烈日當(dāng)頭,光下影子已經(jīng)縮到最短。
胖子看著前邊跟他們已經(jīng)有些距離的黑色吉普,面上猶豫掙扎了會,還是開了口:“我感覺那個何櫟很奇怪。”
“非要問原因的話,我也說不上來。”
*
江予他們最終在太陽西沉前到了一號基地。
她開窗探出腦袋去看了一圈,前方是一座半球形的建筑,面積很大。四周種了一排五六米高的綠樹,呈環(huán)抱狀將建筑保護起來,只在入口處空了一道缺口。
仔細(xì)看過去,樹上還纏繞著一層觸手般的藤蔓,在枝干上爬動生長,一旦有人強行闖入,就會受到它的攻擊。
他們走到入口處時,何櫟已經(jīng)等在那有一會了,再走近些,隱隱聽到他和旁人的談話聲。
“…只回來了你一個?”
“算了,這次任務(wù)這么危險……早該料到的。”
何櫟講完,回頭看了他們一眼,又對著守在入口的異能者說道:“這是路上遇見的,新來的異能者。”
江予他們按照要求填完了信息,每人都領(lǐng)到了一個紅色的手帶。她觀察了一下,負(fù)責(zé)記錄的幾個異能者手上也系了一條,只不過他們手帶是黃色的。
像是注意到了江予的目光,何櫟笑著看向她,露出自己的黃色手帶:“我也有哦。”
他一邊解釋一邊把他們帶進(jìn)升降梯內(nèi),被何櫟救下的那個紅衣服女生全程靠在他身邊,她看到生人都很害怕,只愿意接近何櫟一個人。
何櫟任由她扯著衣角,“這個手帶的顏色代表在基地內(nèi)的等級,基地每個月都會發(fā)布任務(wù),完成的任務(wù)越多,等級就會越高,每天分配到的物資也會更多。”
“異能者的房間在地下三樓。”他看了一眼身邊跟下來的同伴,“待會阿寧會帶你們?nèi)ジ髯缘姆块g。”
一號基地主要建在地下,一層只作為活動空間和發(fā)布交接任務(wù)的平臺。
江予默默看著金屬板上映出的人影,她目光落在右上角程林面無表情的臉上,從早上開始,這個人就一直不開心。
很快程林也發(fā)現(xiàn)了她,兩人借著反光的金屬板對視半天,江予張嘴,無聲地朝他做了個口型。
——你、干、嘛、不、開、心?
這個人果然沒理她。
程林只盯著江予的臉看了會,又移開視線。
于是江予無聊中又聽何櫟和叫阿寧的異能者聊天,大致是揶揄。“你出去做任務(wù)的這些天,你妹妹可想你了,總來入口處看你回來了沒。光是今天上午就來了好幾趟。”
看見何櫟身邊的女生,阿寧問:“你這是又從哪帶回來的小姑娘?”
何櫟笑了一下,正要開口講話,電梯已經(jīng)到了目的地。
門外突然有人喊了一聲:“哥哥。”
江予抬眸看了一眼,瞬間渾身僵硬,從脊椎蔓出一陣寒意。
前方過道間站了一位少女,皮膚是病態(tài)的慘白,十根手指上全涂上了黑色的甲油。她額前的劉海很厚,幾乎擋住了眼睛,但江予似乎從少女密實的發(fā)下看見一雙猩紅的眼。
光是看一眼就叫人心驚。
無端的壓抑感堵在胸口,差點叫她喘不過氣來。
直到肩膀被程林握住,那股窒息感才從逐漸散去。
門外的少女又叫了一聲哥哥。
江予這次聽得很清楚,聲音粗礪沙啞,像是從嗓子內(nèi)撕磨發(fā)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