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33
對基督教世界來說,從13世紀初到15世紀末的三個世紀是一個衰退時期。這幾個世紀是蒙古諸族的時代。從中亞來的游牧生活支配著當時已知的世界。在這時期的頂峰,統(tǒng)治著中國、印度、波斯、埃及、北非、巴爾干半島、匈牙利和俄羅斯的是蒙古人或同種的突厥族源的土耳其人和他們的傳統(tǒng)。
——(英)赫·喬·韋爾斯《世界史綱》
熊可牽,虎可牽,獅可牽,大象也可牽。蒙古草原狼,不可牽。
張繼原這幾天專門回來幫著搬家。然而,面對死犟暴烈的小狼,陳陣與張繼原一籌莫展。陳陣沒有想到,養(yǎng)狼近半年了,一次次大風大浪都僥幸闖了過來,最后竟會卡在小狼的搬家上。
張繼原急得一頭汗,嚷嚷道:你早干什么來了?早就應(yīng)該訓(xùn)練牽著小狼走。
陳陣沒好氣兒地說:我怎么沒訓(xùn)?小時候它分量輕,還能拽得動它,可到了后來,誰還能拽得動?一個夏天,從來都是它拽我走,從來就不讓我牽,拽狠了,它就咬人。狼不是狗,你打死它,它也不聽你的。狼不是老虎獅子,你見過大馬戲團有狼表演嗎?再厲害的馴獸員也馴不服狼,你就是把蘇聯(lián)馴虎女郎請來也沒用。你見狼見得比我多,難道你還不知道狼?
張繼原咬咬牙說:我再牽它一次試試,再不行我就玩兒狠的了!他拿了一根馬棒,走到小狼跟前,從陳陣手里接過鐵環(huán),開始拽狼。小狼立即沖著他齜牙咧嘴,兇狠咆哮,身子的重心后移,四爪朝前撐地,梗著脖子,狼勁十足,寸步不讓。張繼原像拔河一樣,使足了全身力氣,也拽不動狼。他顧不了許多,又轉(zhuǎn)過身,把鐵鏈扛在肩膀上像長江纖夫那樣伏下身拼命拉。這回小狼被拉動了,四只撐地的爪子扒出了兩道沙槽,推出了兩小堆土。小狼被拉得急了眼,突然重心前移準備撲咬。它剛一松勁,張繼原一頭栽到地上,撲了一頭一臉的土,也把小狼拽得一溜滾,人與狼纏在一起,狼口離張繼原的咽喉只有半尺。陳陣嚇得沖上去摟住小狼,用胳膊緊緊夾住它的脖子。小狼被夾在陳陣的胳肢窩里還朝張繼原張牙舞爪,恨不得沖上去狠狠咬他一口。
兩人臉色發(fā)白發(fā)黑,大口喘氣。張繼原說:這下可真麻煩了,這次搬家要走兩三天呢。要是一天的路程,咱們還可以把小狼先放在這里,第二天再趕輛空車回來想辦法。可是兩三天的路程,來回就得四五天。羊毛庫房的管理員和那幫民工還沒搬走呢,一條狼單獨拴在這里,不被他們弄死,也得被團部的打狼隊打死。我看,咱們無論如何也得把小狼弄走,對了,要不就用牛車來拽吧。
陳陣說:牛車?我前幾天就試過了,沒用,還差點沒把它勒死。我可知道了什么叫桀驁不馴,什么叫寧死不屈。狼就是被勒死也不肯就范,我算是沒轍了。
張繼原說:那我也得親眼看看。你再牽一條小母狗在旁邊,給它作個示范吧?
陳陣搖頭:我也試過了,沒用。
張繼原不信:那就再試一次。說完就牽過來一輛滿載重物的牛車,將一根繩子拴在小母狗的脖子上,然后又把繩子的另一端拴在牛車尾部的橫木上。張繼原牽著牛車圍著小狼轉(zhuǎn),小母狗松著皮繩乖乖地跟著牛車后面走。張繼原一邊走,一邊輕聲細語地哄著小狼說:咱們要到好地方去了,就這樣,跟著牛車走,學學看,很簡單很容易的,你比狗聰明多了,怎么連走路都學不會啊,來來來,好好看看……
陳陣望著面前空曠的草場,已經(jīng)沒有一個蒙古包、沒有一只羊了,急得嘴角起泡。再不上路,到天黑也趕不到臨時駐地,那么多岔道,那么多小組,萬一走迷了路,楊克的羊群,高建中的牛群怎么扎營?他們倆上哪兒去喝茶吃飯?更危險的是,到晚上人都累了,下夜沒有狗怎么辦?如果羊群出了事,最后查原因查到養(yǎng)狼誤了事,陳陣又該挨批,小狼又該面臨挨槍子的危險。
陳陣急得發(fā)了狠心,說:如果放掉它,它是死;拖它走,它也是死,就讓它死里求生吧。走!就拖著它走!你去趕車,把你的馬給我騎,我押車,照看小狼。
張繼原長嘆一口氣說:看來游牧條件下真養(yǎng)不成狼啊。
陳陣將拴著小母狗和小狼的牛車,調(diào)到車隊的最后。他把最后一頭牛的牛頭繩,拴在第
五輛牛車的后橫木上,然后大喊一聲:出發(fā)!
張繼原不敢坐在頭車上趕車,他牽著頭牛慢慢走。牛車一輛跟著一輛啟動了,當最后一輛車動起來的時候,小母狗馬上跟著動,可是小狼一直等到近三米長的鐵鏈快拽直了還不動。這次搬家的六條大犍牛,都是高建中挑選出來的最壯最快的牛,為了搬家,還按照草原規(guī)矩把牛少吃多喝地拴了三天,吊空了龐大的肚皮,此時正是犍牛憋足勁拉車的好時候。六頭牛大步流星地走起來,狼哪里犟得過牛,小狼連撐地的準備動作還沒有做好,就一下子被牛車呼地拽了一個大跟頭。
陳陣由此覺得自己對草原狼的認識還是太膚淺了。很長時間來,他一直認為狼以食為天、狼以殺為天。顯然都不是,那種認識是以人之心,度狼之腹。草原狼無論食與殺,都不是目的,而是為了自己神圣不可侵犯的自由、獨立和尊嚴。神圣得使一切真正崇拜它的牧人,都心甘情愿地被送入神秘的天葬場,期盼自己的靈魂也能像草原狼的靈魂那樣自由飛翔……
倔強的小狼被拖了四五里,它后脖子的毛已被磨掉一半,肉皮滲出了血,四個爪子上厚韌的爪掌,被車道堅硬的沙地磨出了血肉。當小狼再一次被牛車拽倒之后,耗盡了體力的小狼翻不過身來了,像圍場上被快馬和套馬桿拖著走的垂死的狼,掙扎不動,只能大口喘氣。繼而,一大片紅霧血珠突然從小狼的口中噴出,小狼終于被項圈勒破了喉嚨。陳陣嚇得大喊停車,迅速跳下馬,抱著全身痙攣的小狼向前走了一米多,松了鐵鏈。小狼拼命喘息補氣,大口的狼血噴在陳陣的手掌上,他的手臂上也印上了小狼后脖子洇出的血。小狼氣息奄奄,嘴里不停地噴血,疼得它用血爪撓陳陣的手,但狼爪甲早已磨禿,爪掌也已成為血嫩嫩的新肉掌。陳陣鼻子一酸,淚水撲撲地滴在狼血里。
張繼原跑來,一見幾處出血的小狼,驚得瞪大了眼。他圍著小狼轉(zhuǎn)了幾圈,急得手足無措,說:這家伙怎么這么倔啊?這不是找死嘛,這可怎么辦呢?
陳陣緊緊抱著小狼,也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小狼疼痛的顫抖使他的心更加疼痛和顫栗。
張繼原擦了擦滿頭的汗,又想了想說:才半歲大,拖都拖不走,就算把它弄到了秋草場,往后就該一個月搬一次家了,它要是完全長成大狼,咱們怎么搬動它?我看……我看……咱們還不如就在這兒……把它放了算了,讓它自謀出路吧……
陳...[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xù)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