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爭吵
迎晨用她貧瘠的想象力,好不容易理解“小野象”三字的含義時,差點沒笑吐。
她抖著肩膀停不下來的樣子,給曖昧氣氛畫了個句號。
厲坤臉色青紅皂白,悶聲吭氣地穿上褲子,坐在床邊。
“有完沒完了?”他惱火。
“完了,完了。”迎晨走到面前,居高臨下地捧起他的臉一頓揉,“這東西,你上哪兒買的?”
“商場。”厲坤目光往左邊飄。
“不是,你怎么想到買這個?”
“你管我。”厲坤目光又往右邊飄。
迎晨嘴角收了弧度,靜了一會,伸手抱住了他。
這是個很溫柔的擁抱,像安撫,像抱歉,像尋找依靠。她枕著厲坤的肩頭,目光愣愣的,忽說:“對不起啊,我這段時間好忙。”
厲坤軟了心,悶悶的應了一聲:“我知道。”
他期盼著迎晨再說點什么,但片刻之后,唯有沉默擁抱,無言以對。
就像一拳頭砸在棉花上,厲坤心里還真沒了底。
想了一宿,把平日的蛛絲馬跡都給串聯(lián)上,發(fā)現(xiàn)除了工作忙,迎晨也沒什么異樣的地方。厲坤枕著手臂,自我安慰,就甭瞎想了!
這兩天,厲坤去陪父親,吃飯時,把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
厲敏云筷子一放,“什么?結婚?”
厲坤:“對,結婚。”
李歆苑見氣氛僵著,暗暗扯了扯厲敏云的衣袖。
“松開。”厲敏云煩躁地掄起胳膊。
徐阿姨趕緊打圓場,順著厲坤的話說:“這是好事兒啊,小厲年齡也到了,成個家多好。日子定了沒?”
厲坤:“先扯證,辦不辦酒我再跟她商量。”
厲敏云郁色滿臉,把碗筷擱桌面,“說得輕巧。”
厲坤若無其事,瞥她一眼,然后繼續(xù)吃飯:“姑媽,您是長輩,這事兒無論如何也得告訴您一聲,當然,您同不同意,也沒太大關系。”
“嗨?你。”厲敏云倒沒料到他如此直白。
“如果辦喜宴,請?zhí)欢ńo您發(fā),該有的禮數(shù)一樣也不會少。”厲坤語氣平平淡淡,似是把這些事早就想了個透。
“但迎晨嫁進厲家,就是這個家的女主人。”厲坤終于抬眸:“成了一家人,就該有一家人的樣子。迎晨做的不對的地方,我會跟她說。也希望你們不要為難她。”
厲敏云憤憤不平,“為難?我怎么為難她了?這都是她該的!結婚?你還想著結婚?呵。”她氣急反笑,“你媽的事,你給忘了?啊?上趕著去給仇人當女婿呢?啊?”
這話是真真兒地往厲坤心窩里戳。
每每談到這個話題,氣氛總會陷入詭異的安靜中。
厲坤端坐著,背脊挺直,濃眉目深,瞧不出情緒。
半晌,他輕言:“如果這么想,你心情痛快。對,那你就當我狼心狗肺吧。”
厲坤軸勁兒上來,說話都孩子氣,“狼心狗肺,我也要娶她。”
得嘞,這態(tài)度,徹底把話給堵死了。
厲坤這回,算是給家里透了底,態(tài)度明明白白,非迎晨不娶了。
———
吃了飯出來,厲坤特地掐了時間,趕著下班的點兒去公司接迎晨下班。
到了樓下,他先是打電話,通了幾聲,那頭給掛了。迎晨補發(fā)了一條短信:
[還在開會。]
厲坤煩了,心想,哪有這么多會要開。一尋思,干脆推門下車,親自找了上去。碰見還在加班的前臺,小姑娘忙把人攔住:“先生,請問您找誰?”
“找迎晨。”厲坤說。
“不好意思啊,迎部長在開會。”秘書指著沙發(fā):“要不您先坐坐?”
“他們還要多久散會?”厲坤站著,沒動。
“這個不清楚,不過今天董事長也在,可能時間比較長。”
厲坤點著頭,尾音長長的哦了聲,套近乎似的問:“你們公司,業(yè)務還挺忙啊?”
前臺禮貌地笑笑,抿唇不語。
“迎部長最近忙什么?”厲坤假裝閑聊。
“對不起,這是公司內(nèi)部的事情,我們要求保密。”
小姑娘還挺有原則,態(tài)度鏗鏘的把話給擋了回去。
厲坤豎著拇指:“好員工。”
姑娘態(tài)度和氣,“您坐那兒等吧。”
“不了。”厲坤往里邊瞧了一眼,心不甘情不愿,雙手揣進兜里,溜達著走了。
厲坤坐回車里等。過了年,春寒料峭,夜里還是冷的慌。
他打平座位,半躺著聽廣播,閑著沒事兒,又拿手機斗地主,一頓大殺四方之后,終于拿了個時段比賽的第一名。
就在這時,厲坤瞧見迎晨從公司大門走了出來。
他趕緊按了兩聲喇叭,大燈閃了兩下。迎晨尋著聲音往這邊望。她驚奇措愣的表情,把厲坤給看樂了。
“你怎么來了?”上車,迎晨身上的淡香特好聞。
“接你下班。”厲坤撈過她的手,往掌心一焐,“冷吧?”
“不冷。”迎晨把手給抽了回來。
路上,迎晨話很少,撐著腦袋看窗外。紅燈時,厲坤剎住車,手伸過來摸了摸她的側臉。“很累啊?”
迎晨擰過頭,沖他笑得淡,“還好。”
一問一答后,倆人又陷入了沉默。
厲坤:“對了,組織說,如果一切順利,下個月,我可能就會升職。”
這話總算讓迎晨來了點精神,她眸子亮了亮,問:“一切順利是什么意思?”
“考核調研。”厲坤說:“比如家庭情況,入伍檔案,政治面貌,面面俱到,挺瑣碎的。”
迎晨心思微動,“如果出現(xiàn)問題了呢?”
“只要不是違法亂紀,就不會受影響。”厲坤沒當回事,胸有成竹地說:“別擔心,我們是五好家庭,得發(fā)面錦旗以資鼓勵。”
迎晨忽的沉默,沒再往下接話。
綠燈通行,厲坤轉動方向盤,說起:“隊里商量好,一起去醫(yī)院看看老李。明天不是周六么,要不然,你跟我一塊去?”
迎晨似在思考,半晌沒吭聲。
厲坤又道:“要不是老李給我擋了那顆子彈,你就真見不著我了。幸虧穿了防彈衣,不然那一槍下去,心臟都能打爆。”
原本,他們可以即日返程。但顧忌李碧山的傷勢,所以在當?shù)匦菡藘商觳呕貒柪ぱ赞o話語間,對老李這份亦師亦友的情分,當真感激。
“明天林德也一起,上午去醫(yī)院,下午咱們?nèi)荷睫D轉,行嗎?”厲坤全給計劃好了,說實話,也沒想過迎晨會拒絕。
但,還真給拒絕了。
“明天我去不了。”迎晨聲音疲倦,“你們?nèi)グ伞!?br/>
“吱——”一腳急剎,她先是前傾,然后被安全帶給拽拉回原位。
厲坤手指摳著方向盤,平靜問:“怎么,周末也要加班?”
“不加班。”迎晨亦平淡:“就是累了,我想休息。”
“十點才出門,要不然,再把時間往后挪挪,下午出發(fā),晚上再去看老李。”
“別,都約好時間了,別耽誤你們。”迎晨頭枕著靠墊,佯裝閉眼:“我想多睡會。”
直到這一輪的綠燈亮起,厲坤都沒再說一個字。
他繃著臉子,到后半段,車速明顯加快。
停好車,等電梯,再開門。
迎晨跟沒事人似的,換鞋,放包,然后扎了圈頭發(fā)準備去洗澡。
厲坤瞧著她身影,目光隨著一塊平行移動。但這女人視而不見,做她自己的活兒,也沒想著說句話。
直到浴室門關上,厲坤把手里的車鑰匙重重扔向桌面,心煩難耐。
十一點多,迎晨先爬床睡覺。她換了身純黑色的家居服,領口大,露出半邊肩膀。過了會,厲坤也熄燈上床。
迎晨背對著,黑暗里,男人的胳膊便圈上了她的腰。
像討好,像求和,像疼愛。
厲坤不由分說的將人摟進了自己懷里。往她圓潤的肩頭用力一嗅,沉聲說:“咱倆用的是一樣的沐浴露,小晨兒,為什么你特別香一些?”
迎晨瞇闔著雙眼,嗯了聲。“我是女人嘛。”
厲坤撿著話,順著說:“我女人外香。”他還舔了舔她皮膚,唔了一嗓子:“是甜的。”
迎晨心思微晃,慢慢睜眼,看著臥室里的窗簾。厲坤的手開始使壞,順著她的尾椎骨就想往下探。
迎晨卻一把按住他手腕,輕聲:“我累了。”
厲坤耍起無賴,湊著她耳朵,“你躺著就好。”
“那我去睡客房。”迎晨也不阻撓了,直接拋出這么一句話。
厲坤的心,算是徹徹底底的冷了下來。
克制了幾秒,他妥協(xié)投降:“行行行,不碰你不碰你。”
他還是強勢地將迎晨的身子給掰正,兩人面對面的姿勢。
“咱倆都到這份上了,有話好好說,別動不動就說睡客房。我這兒哪有客房,你就是屋子里的女主人。”
這話坦蕩,帶著股硬漢柔情,語氣是溫柔的,但目光是犀利探究的,厲坤一動不動盯著迎晨的表情,似要挖出個蛛絲馬跡來。
偏偏迎晨淡然得跟朵冰山雪蓮一般,要瞧,就任你瞧。眼神毫不露怯。
厲坤敗下陣,低頭在她唇邊落了個溫柔的吻:“行了,睡吧,不鬧你了。”
迎晨總算扯了個笑,然后翻身陷在枕頭里,還用被子把自個兒裹得嚴嚴實實。
厲坤盤腿坐在床上,心里郁結,偏又理不出個頭緒。
周六,迎晨還真說到做到,悶頭大睡,沒跟厲坤出門。
厲坤叫了她幾次,“你看你都醒了,別賴床了,跟我一起去,行嗎?我?guī)闳コ院脰|西,最近不是有新電影嗎?吃了飯,咱倆去看電影。”
好說歹說,迎晨左耳朵進,右耳朵出,“不想動。”
“不用你動,我?guī)湍愦┮路┬印!眳柪っ哪槪皯胸i。”
迎晨偏頭躲開,話都不說了,直接拿枕頭蓋住自己的臉。
厲坤去扯,迎晨用力拽著,不松。
軸勁兒上來,兩人都是不服輸?shù)闹鳌?br/>
厲坤拽不動枕頭,索性去掀被子,這被子是蠶絲的,輕薄,一把就給扯掉了。
迎晨吹了一屁股冷風,火氣上頭,語氣揚高:“你煩不煩啊!說了我不想去!”
這嗓子吼的,兇,是真兇。
吼完,迎晨自個兒也愣住了。
厲坤臉色頓時陰沉,犯著脾氣,一字一字道:“你煩的,可不止是出門這件事吧?”
對視數(shù)秒,迎晨也冷了態(tài)度,覺不睡了,床不賴了,直接赤腳下地去洗漱。她一身黑衣服,襯得唇紅齒白,皮膚白皙清透。站在洗手臺邊,任水嘩嘩流著。
沒過多久,客廳里先是傳來一道椅子被踹倒在地的稀里嘩啦聲,接著是重重的摔門聲,如閃電落雷,劈得火燒憤怒。
一室安靜。
迎晨擰毛巾的手,這才緩緩垂下。
等她出來,桌上擱著的手機顯示有一條新信息。
看了幾個字,連日來壓在迎晨心頭的那團陰云,是徹底豁開了口子,暴雪連綿而至了。
而不明所以的厲坤也沒料到,今天這一場在他看起來再正常不過的情侶間拌嘴,會成為兩人之間僵持局面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