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5 章 第 55 章
第55章那只碗</br> 顧舜華趕緊就尋了一個由頭,抬腳就走,雷永泉媽心想事成,自然是滿意,臨走前還遞給顧舜華一網(wǎng)兜,里面是兩塊燉熟的大肘子:“拿回去涼切了當(dāng)菜,別客氣。”</br> 顧舜華也就沒和她客氣,當(dāng)下拎著肘子,蹭蹭蹭地往家趕,到了家里,一看顧振華正在坐在小馬扎上,腳底下是一盤子破鐵絲,正收拾著要捋順了。</br> 她納悶:“哥,你這是干嘛呢?”</br> 顧振華:“你那邊租的房子,我看窗戶不是太結(jié)實,這鐵絲擱屋頂上挺久了,也用不上,我尋思著給她綁綁窗戶,修理修理,這樣她住起來也踏實。”</br> 顧舜華便打趣:“哥,你這樣子上桿子對人家好,回頭人家小伙子誤會了怎么辦,你一邊不稀罕人家,一邊還噓寒問暖,你說你成什么人了!”</br> 這話其實是當(dāng)時顧舜華問他怎么對苗秀梅這樣漠不關(guān)心,顧振華當(dāng)時說的,顧舜華現(xiàn)在原樣還給他。</br> 顧振華被顧舜華這一說,臉竟然紅起來了:“舜華,我今天和秀梅好好說了一會。”</br> 顧舜華:“說什么了啊?”</br> 顧振華:“我問了問,她沒提有小伙子的事,所以我就和她說了說,我說我們歲數(shù)也不小了,再過兩年也是三十歲的人了,我也沒別的什么合適的,她如果一時也沒別的念想,我們就一起過吧。”</br> 顧舜華一聽,差點直接呸他。</br> 怎么說話呢,合著你還是撈不到好的才湊合湊合和人家過,你說這話,誰搭理你!</br> 顧舜華忍不住問:“那秀梅姐怎么說?”</br> 顧振華:“她當(dāng)時沒說什么,看不出來是什么意思,我也琢磨不透。”</br> 顧舜華心想這沒說什么,指不定氣成什么樣,誰還能非撿破爛呢,自己哥哥這什么腦子?</br> 顧振華:“我——”</br> 他剛說到一半,就聽外面佟奶奶說:“振華啊,你在嗎,胡同里一女同志過來找你!”</br> 顧振華疑惑。</br> 顧舜華卻頓時明白了,心想好啊,來得倒是挺快,這是前腳才被趕出來,后腳就來找自己哥哥備著了,什么玩意兒!</br> 她忙對顧振華說;“哥,假如讓你選,你是信別人,還是信你妹我?”</br> 顧振華:“舜華,你說什么呢,打斷骨頭連著筋,我能不信你嗎?”</br> 顧舜華:“那行,你過來。”</br> 別看顧振華牛高馬大,比顧舜華高出一個頭,但打小兒顧振華就聽自己妹妹的,他覺得妹妹主意正。</br> 當(dāng)下他跟著顧舜華出去,出去后,顧舜華不讓出大雜院,而是來到了佟奶奶家旁邊那堵墻,她指著道:“你從這里爬過去,爬到老槐樹上。”</br> 顧振華看過去,大雜院里的墻時候長了,斜斜歪歪的,小時候他們就爬過,從這堵墻順著爬出大雜院,爬到外面大槐樹上去。</br> 那時候總以為哪天不小心這堵墻就倒了,可這么多年過去了,這堵墻依然就這么斜斜歪歪著。</br> 顧振華點頭:“好。”</br> 看著哥哥爬上槐樹,顧舜華便出去了,從門口出去,沿著胡同往前走,就看到了馮書園,馮書園正紅著眼圈站著,這么一會兒工夫,她竟然還捯飭過了,嘴唇涂了一點口紅,眼睛那里還抹了一點脂粉。</br> 她一看到顧舜華,便擰起了眉:“顧同志,你哥哥呢?”</br> 顧舜華:“馮同志,你找我哥什么事?”</br> 馮書園:“我有兩句要緊話要和你哥說。”</br> 顧舜華:“那可真是不趕巧,我哥不在家。”</br> 馮書園默了一會,畢竟她剛才經(jīng)歷的那些事,都被顧舜華看在眼里的。</br> 這事說起來也巧,恰恰好顧舜華就是雷永泉的朋友,也是顧振華的妹妹,這哪怕錯開一點,也不至于這樣了。</br> 不過她到底是道:“顧同志,我和你哥之間的有些事,你不知道,一句話也說不清,但是你哥到底欠了我什么,他自己心里有數(shù)。”</br> 顧舜華聽著,笑了:“說起這個,我有句話想和你說,這邊人多,你跟我過來下。”</br> 馮書園疑惑,不過還是跟著顧舜華過去,顧舜華帶著她走到了胡同拐角處,那里有一棵老槐樹。</br> 這時候,槐樹枝葉茂密,擋住了視線,又是胡同拐角,也沒什么人。</br> 顧舜華:“馮同志,你這才從雷家出來,就急匆匆地找我哥啊!”</br> 馮書園:“常慧是你朋友吧,有些話,我不太想說明白,但是顧同志,我想告訴你,我和雷永泉的事,成不成,我問心無愧,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咱坐得直行得正,至于我和你哥的事,那是我和他談的,外人不懂。”</br> 顧舜華:“我說馮同志,咱就別打這馬虎眼兒,磨磨唧唧的,看著也不像,咱有事兒說事兒行不?”</br> 馮書園:“我知道你把雷家的事都看在眼里,不一定和你哥說什么呢,可其實是雷永泉他許了我的事,沒成,現(xiàn)在她媽就這么把我趕出來了,是我太傻了,竟然上了人家的當(dāng),以為自己是什么東西呢,其實在別人眼里,就一伺候人小丫鬟。”</br> 顧舜華便笑開了:“您這意思,敢情還是一出話劇雷雨,我竟然沒看出來!”</br> 話劇《雷雨》,曾經(jīng)在北京人藝上演過,小時候?qū)W校組織去看過,大家伙都熟,里面有個小丫鬟就是和少爺搞對象被趕出來了。</br> 馮書園臉上便漲紅了:“信不信由你,但是顧同志,你是做妹妹的,我希望你不要干涉振華的戀愛自由,這是他的事,你不是他父母,你沒資格和他說三道四,我的事,也輪不到你在他跟前給我搓火兒!”</br> 顧舜華:“得,馮同志,您這正義的大旗舉起來,可真是迎著風(fēng)啪啪啪地響,敢情您做的那些事,我是一個字兒都不能和我哥提,提了我就是干涉戀愛自由了?”</br> 馮書園:“顧同志,我再和你說一遍,我和你哥的事,你哥永遠(yuǎn)欠我的。”</br> 顧舜華:“嗯?”</br> 馮書園抬手,撩起自己臉頰邊的碎發(fā):“你還是問問你哥吧,我怎么落到這個地步的,當(dāng)然了,我和他之間的事,他不會輕易提的。”</br> 顧舜華聽著,心里一突,心想難道哥和她之間還有別的事,可是不像啊,她哥都說了馮書園那孩子不是他的,那還能有別的什么?</br> 當(dāng)下故意道:“得,這是又要翻舊賬本了,不就是我媽打你一巴掌?陳芝麻爛谷子的事,可以說一輩子了。”</br> 馮書園噗嗤笑出聲來,望著顧舜華:“那又怎么著,我這不是離婚了嗎,一個女人,離婚了,還帶著一個孩子,還不夠我說一輩子的?”</br> 顧舜華:“你就是故意的吧,知道我哥這人老實,榆木疙瘩認(rèn)死理,吃定了他不放,其實你當(dāng)時就是想嫁給那個胡鐵生,胡鐵生的爹當(dāng)時是一個小頭頭,跟了他你能過日子,是不是?”</br> 馮書園微微瞇起了眼,揚起下巴頦兒:“你竟然知道他的名字?”</br> 顧舜華:“跟著他吃香的喝辣的,誰知道沒幾年,他出事了,你日子不好過了,才想起來我哥,要不然,你才懶得給他寫信呢,是不是?”</br> 馮書園咬著唇,不吭聲了,這些話,她當(dāng)然不能承認(rèn),承認(rèn)了不就是一個把柄。</br> 顧舜華:“你本來還想勾搭我朋友雷永泉,因為他家家境好,你要攀這個高枝,怕我哥耽誤了你,就把我哥趕緊踢開!結(jié)果你提防這個,提防那個,最后被人家趕出來了,被人家趕出來,你想起來了,想把我哥重新?lián)旎貋砹耍阋詾槟敲慈菀讍幔俊?lt;/br> 顧舜華說了這些話,也有些來氣了,看她那賤樣兒,真是該照臉給一耳刮子。</br> 馮書園看顧舜華生氣,也是笑了:“不試試,怎么知道呢?”</br> 顧舜華:“你真當(dāng)自己是天仙啊!美得你!”</br> 馮書園瞇起眼,笑著說:“我可告訴你吧,顧舜華,在早,你哥就欠我了,就憑這個債,我怎么說怎么行,他一輩子都沒法反抗,就是一泥人。就算我把他扔了,還可以再把他撿回來,別管你怎么在他跟前說我,他還是沒法說我!你不信,咱們走著瞧——”</br> 她這話說完,身邊倚著的老槐樹枝丫動了動,之后,一個人跳下來了。</br> 幾片槐樹葉跟著飄落,兩只腳重重地踩在地上,那是顧振華。</br> 馮書園唇邊的笑便凝住了。</br> 從槐樹上跳下來的顧振華,倒是沒有惱,他只是安靜地看著馮書園。</br> “馮書園,過去那些事,我一直沒法忘,這么多年了,我想起來就心里不能太平,所以現(xiàn)在你怎么著,我都不在意,我媽不喜歡你,我妹該說的也說了,但我還是刻意不去聽那些,我自認(rèn)為,我已經(jīng)做到了我所有能做的了。”</br> 顧振華;“其實現(xiàn)在想起來,當(dāng)年的事,或許是我沒盡到責(zé)任,但平心而論,應(yīng)該擔(dān)起來責(zé)任的只有我嗎,如果不是我,這件事就不會有了嗎?你真能全怪到我頭上嗎?我愿意擔(dān)責(zé)任,是因為當(dāng)時你恰好和我談著對象,作為一個男人,不會因為這個事來嫌棄你看不起你。”</br> 馮書園的臉已經(jīng)白了,她呆呆地看著顧振華。</br> 顧振華:“可是你把我當(dāng)什么?利用我的愧疚,把我當(dāng)什么?當(dāng)傻子嗎?你嫁給胡鐵生,我也不會說什么,你日子過好了我祝福你,你日子過不好我拋棄家人拋棄一切想娶你,對你負(fù)責(zé)任,回頭你看上了雷家少爺,把我扔一邊,行,我依然沒話說!”</br> 說到這里,顧振華已經(jīng)咬牙了。</br> 馮書園:“振華,你聽我說,我是不懂事,我故意氣你妹的,誰讓她——”</br> 顧振華卻打斷她的話:“馮書園,過去的一切,我這次真忘了,我這輩子沒做過什么錯事,當(dāng)年那件事,也不至于全賴我頭上,我有責(zé)任,但是我不可能當(dāng)你一輩子的牽線木偶!現(xiàn)在,在我這里,這件事已經(jīng)過去了,我一個大老爺們,你的那些心眼我不計較,以后,別給我寫信,也別來找我,咱們兩清了!”</br> 這話一落,他轉(zhuǎn)身就要走。</br> 馮書園慌了,趕緊過去:“振華,我心里還是惦記你,可我沒辦法,我一個女人帶著孩子,我還離婚了,你說我怎么辦?我知道我不好,但我——”</br> “少給老子抖機靈!”</br> 顧振華額頭青筋暴起,一聲怒斥。</br> 馮書園嚇得后退了一步。</br> 顧振華:“我可以當(dāng)一天傻子,當(dāng)兩天傻子,可誰還能當(dāng)一輩子傻子?我也不是圣人,我的責(zé)任心就那么多,現(xiàn)在已經(jīng)被你揮霍光了!我顧振華現(xiàn)在就想自私一會,不管不顧,狗屁的擔(dān)當(dāng),我不管了!”</br> 說完這個,他一腳一腳地踩著走了。</br> 馮書園臉白如紙,緊緊地攥著拳頭,半天沒緩過神來。</br> 顧舜華聽了這一番話,卻已經(jīng)聽出不對來了。</br> 哥哥那話里意思,好像還有了別的什么事,要不然就那么一巴掌,至于嗎?再說,馮書園那孩子的歲數(shù),就連苗秀梅都懷疑了,哥哥怎么可能無動于衷當(dāng)沒這回事?</br> 當(dāng)下故意道:“馮同志,你和我哥談對象的時候,是遭遇什么事了吧?所以我哥才愧疚,只不過我哥厚道,不會提,怕壞了你名聲,你就拿這個事可著我哥賴!”</br> 馮書園本來已經(jīng)被顧振華的話給砸懵了,現(xiàn)在聽到這個,勉強緩過神來:“你在說什么,我不懂,你哥說的,可不就是你媽那一巴掌嗎?”</br> 然而她這么一張嘴說話,顧舜華心里已經(jīng)懂了,應(yīng)該就是出了什么事,至于那個孩子,就不好說了,只是她也不想戳破她。</br> 畢竟對于女人來說,這點上確實應(yīng)該同情她,不能拿這個揭人家短。</br> 所以她也只是道:“馮同志,吃鐵絲兒拉笊籬,你可真能編,我還以為你能編出什么來呢,行了,這件事咱也了結(jié)了,你該怎么著怎么著,以后別在我們跟前晃悠就是了,你的事,我也不會多提,更不會多問,咱們橋歸橋路歸路,我祝您幸福!”</br> 她這話,也是說給馮書園的,如果她有什么不幸的事,自己絕對不會去問去說,更不會拿這個張揚揭短。</br> 然而馮書園想起剛才的事,咂摸過味兒來了,卻有些不甘心:“今天,你這是故意給我下絆子?”</br> 敢情故意把她叫這老槐樹底下,她以為是個穩(wěn)妥地兒,誰知道早讓顧振華躲樹里了!</br> 顧舜華:“給你下絆子怎么了,這不是正好讓我哥看清楚你的真面目?”</br> 馮書園:“你可真陰險!給我使這種下賤花招,從哪兒學(xué)的!”</br> 顧舜華一聽,不免冷笑,她是不想和這人糾纏,這件事就這么過去,結(jié)果這人還能這么說話?</br> 她平時好脾氣不愿意搭理,那是沒到時候,真脾氣上來了,誰怕誰啊?</br> 當(dāng)下便笑著道:“我說馮同志,瞧瞧您長得這樣兒,還夾生呢,也不知道回鍋熘熘再出來,就好意思抹上紅嘴唇到處勾搭男人了,一個不夠您還得兩個?勾搭不成了,倒是來我這里說胡話了?”</br> 馮書園氣得手都在抖,她也不是沒和人罵過架,但顧舜華這伶牙俐齒的,說得她簡直是眼前一陣陣黑。</br> 她指著顧舜華:“顧舜華,你信不信我一鞋底呼過去?要不是因為你是振華的妹妹,你以為我愿意搭理你?”</br> 顧舜華:“你還是看看這是什么地界兒,大柵欄胡同,我的地盤,你犯賤勾搭我哥,被戳穿了還狂成這樣,你能走出去嗎?”</br> 馮書園被這么一激,也是受不了了,抬起手就要打顧舜華。</br> 然而顧舜華再看準(zhǔn)了,哪能讓她打著,那么一躲,之后直接左右開弓,兩巴掌呼過去了:“欠揍的玩意兒,少在這里嘰嘰歪歪的!”</br> 馮書園沒占到便宜,反而被顧舜華打了一巴掌,被推了一個踉蹌,臉上也疼得火辣辣的,她急眼了:“顧舜華,我要去報派出所,讓派出所抓你,你這是打架斗毆!”</br> 她這話剛說一半,就聽那邊一老太太喊了:“舜華啊,和人嗆嗆起來了,你說你這孩子,怎么這么不懂事呢——”</br> 馮書園聽著,便忙看過去,想著這大雜院里到底有個懂禮的,她得趕緊喊救命,讓對方作證,再叫派出所。</br> 誰知道接下來,那老太太繼續(xù)扯著嗓子喊了——</br> “你啊,也真是不會辦事,你說你嗆嗆什么,費那口舌?遇到那不懂理的,給她一叉子,把她叉成篩子,再給她開個花,你看看誰還敢給你胡掰掰!”</br> 馮書園腫著臉,傻眼了,她這算是進土匪窩了?她頓時一句話都說不上來了。</br> 顧舜華卻噗地笑出聲來。</br> 佟奶奶這嘴皮子也夠厲害的,以前王府大院出來的就是不一樣!</br> *********</br> 看著馮書園被自己打了兩巴掌屁都沒敢放就這么直接走了,顧舜華只覺得天也藍了樹也綠了,就連老胡同墻上的青苔都看著動人了。</br> 她忍不住過去把這事說給王新瑞聽,王新瑞都笑噴了:“怎么沒叫上我,聽得我牙癢癢,恨不得沖過去幫忙啊!”</br> 顧舜華:“得,你消停點吧,老老實實準(zhǔn)備你的嫁妝。”</br> 王新瑞:“說起這個,不知道雷永泉和常慧能成不?”</br> 顧舜華:“誰知道呢,說起來這事也真是樂,你看這馮書園一口氣吊著兩個,我估摸著她是想把我哥放籃子里,她再去想法攀雷永泉那個高枝,她以為自己攀到了雷永泉,給她一點顏色她還真開上染坊,就把我哥給甩了,誰知道雷永泉那人,整天就是花,心里哪有他啊,回頭惱了就一腳把她踢開了,她哭哭啼啼回來找我哥,結(jié)果還被我攪和黃了!”</br> 王新瑞笑得眼淚都出來了:“不過你瞧這事后面會怎么著?”</br> 顧舜華想了想:“誰知道呢,我嫂子人家也是主意正的人,現(xiàn)在自己過日子挺好的,未必就愿意吃這回頭草,一切就看我哥能耐了,至于雷永泉那里,我想過了,這件事的關(guān)鍵其實還是在雷永泉,他要是肯擔(dān)當(dāng),怎么著都成。”</br> 畢竟那是一少爺,他爺爺那么寵他,他真要娶誰,還能不成?再不濟像自己哥一樣,敢說一句我離開家我自立門戶,那也能讓人佩服。</br> 說到底,無非就是愿不愿意豁出去罷了!</br> 王新瑞:“你這一說我都要犯愁了,咱們還能怎么幫她?”</br> 她是自己要結(jié)婚了,圓滿了,就恨不得朋友都圓滿,再說常慧這日子確實不舒心。</br> 顧舜華想了想:“上次你提到的,常慧還是有點忘不了雷永泉,雷永泉其實也惦記著常慧,心在那里,現(xiàn)在咱們也算是推了一把,可這一把推出去,咱們也管不了那么多啊!沒準(zhǔn)兒就成了,也沒準(zhǔn)兒成不了,剩下的就看他們自己的了,做朋友的,也只能做到這一步,你說呢?”</br> 王新瑞想想,深以為然:“他們成了,咱們阻攔不了,他們成不了,咱干著急也沒用!”</br> 顧舜華:“說得就是這個理兒。”</br> 說話間,恰好王新瑞爸也在,就問起來這搭席棚的事,王新瑞爸是區(qū)副食店的經(jīng)理,要票有票要錢有錢,家里條件好,就這么一閨女,閨女嫁人當(dāng)然希望風(fēng)光。</br> 顧舜華來之前,也向自己爸爸稍微了解了下搭席棚的情況,提起這茬來,她爸自然沒問題,還說到時候可以幫著叫幾個徒弟,也算是讓他們歷練歷練。</br> 王新瑞爸其實早就有這個想法,之前還催著王新瑞說,不過王新瑞覺得不合適,他也就不太好意思提,畢竟那是玉花臺的大掌勺,自己隨便就這么請,就怕人家擺譜。</br> 顧舜華見此,也就主動提出來了,說回頭讓王新瑞爸看看日子,他們提前挪一下時間,到時候自己爸爸可以帶幾個徒弟過來,當(dāng)然了,食材這方面,最好是先擬定一下,也好讓自己爸爸心里有數(shù)。</br> 王新瑞爸沒想到顧舜華做事竟然這么爽快,當(dāng)下也是喜出望外:“那敢情好,能有你爸過來給咱們掌勺,瑞華這婚禮倍兒有面子!回頭我們再把席棚擺得風(fēng)光點,怎么也得襯得起這排場!”</br> 王新瑞媽也是受寵若驚,畢竟是玉花臺的掌勺呢,當(dāng)下連連點頭:“舜華,到時候就勞煩你爸操心了。”</br> 顧舜華看他們這樣,心里也挺高興的。</br> 之前她剛回首都,戶口不一定落下,兩眼抓瞎,需要魚啊肉啊,還不是過來找王新瑞,之后油鹽醬醋或者別的,也是找王新瑞她爸。</br> 自己艱難的時候,他們幫了不少,那時候也沒圖什么,現(xiàn)在她有能力了,能回報他們,讓他們高興,自己心里也覺得很暖和。</br> 顧舜華從王新瑞家回來,一進大雜院,就碰到了佟奶奶,她便忙過去家里割了一塊肘子,那肘子是燉熟的,燉得稀爛,現(xiàn)在雖然涼了下來,但做涼切或者蒸了吃都很合適。</br> 佟奶奶看著這大肘子:“瞧我這福氣,沒兒沒女的,倒是享了咱舜華的福!”</br> 兩個人說話了,佟奶奶說起那個馮書園來:“你理她呢,就得給她大耳刮子,她說什么咱都不理,就是揍她,就行了!”</br> 佟奶奶慈眉善目的,抱著一只貓,說起話來也是慢條斯理,但是說出來的這話,讓顧舜華聽到就想笑。</br> 佟奶奶讓顧舜華坐下:“對了,有個事,你得注意著。”</br> 顧舜華:“佟奶奶,什么事啊?”</br> 佟奶奶:“最近不知道怎么了,我總遇到陳璐,這孩子見到我笑得還挺甜的,我琢磨我長得也不是一朵花啊,怎么她就笑這么甜,這也不像她啊!”</br> 顧舜華一聽陳璐就警惕起來了:“她說什么了?”</br> 佟奶奶:“倒是沒說什么要緊的,就給我扯閑篇了,我琢磨著,夜貓子沒事不上門,總得有個由頭吧?你最近不是弄清醬肉嗎,那個東西做起來不容易,她可別是琢磨你的清醬肉呢?”</br> 然而顧舜華卻想到了另一出,她的目光掃向了地上,地上,佟奶奶的碗還擱墻邊,上面還有一些殘留的棒子面糊糊渣。</br> 陳璐和自己一樣,知道一些事情,所以會不會陳璐想提前打這只碗的主意?</br> 所以她道:“佟奶奶,她如果沖著我來,也不該是在您這里磨嘰,我琢磨著,該不會是看中了您的什么好玩意兒,這是沖著您來的。”</br> 佟奶奶一聽,樂了:“我能有什么好東西,她可真行,還惦記我這一把老骨頭了!”</br> 顧舜華見此,也就沒多說。</br> **************</br> 那天顧振華從百子灣回來,悶不吭聲的,也沒提后續(xù),顧舜華一看這個就知道不順利。</br> 也是活該了,早知今日何必當(dāng)初,況且你那么不會說話,嫂子那里肯定認(rèn)為你是高攀不了馮書園才回頭找人家的,人家就活該樂顛顛地接受?當(dāng)下也是懶得搭理這事。</br> 不過顧振華對陳翠月的態(tài)度倒是好了很多,陳翠月去倒臟土,顧振華主動搶過來:“媽,你歇著,我來倒吧。”</br> 陳翠月頓時受寵若驚,她有些詫異地看向顧舜華,完全不明白怎么回事。</br> 趁著顧振華出去倒臟土,顧舜華把今天的事和陳翠月說了說。</br> 陳翠月咬牙:“這個賤玩意兒,我就知道,這不是什么好東西,我兒子可算是看清楚了!”</br> 顧舜華:“哥肯定心里知道錯怪你了,他應(yīng)該也挺愧疚的。”</br> 陳翠月:“哎呦,這都過去的事了,他只要別和那個賤人搞對象了,我怎么著都行。”</br> 嘴里這么說,不過還是挺感動的,兒子總算能明白自己當(dāng)初的苦了。</br> 顧舜華其實覺得,當(dāng)媽的你也得先端起來吧,就不能趁機教訓(xùn)教訓(xùn)兒子,不過她也知道,自己媽對大哥一向是捧著慣著,估計說不出什么重話,只能隨他去了。</br> 陳翠月:“這事也是多虧了你,舜華,要不是你使出這么一招,你哥那榆木疙瘩腦袋,能知道什么啊!”</br> 正說著,顧振華回來了,他站在那里,搓了搓手,想說話,好像又有些不知道說什么,于是面面相覷,倒是有些尷尬。</br> 他對陳翠月的不滿,是為了馮書園,不過也不全是,早些年,陳翠月光顧著陳璐那里,他是看在眼里的,家里妹妹難免受委屈,他心里很有意見,偶爾也提,可提了也白搭。</br> 也是因為這個,當(dāng)初陳翠月和馮舒園的事,他理所當(dāng)然地認(rèn)為是陳翠月不好。</br> 現(xiàn)在,時過境遷,好像一切都變了。</br> 顧舜華見此,便道:“哥,你現(xiàn)在落下戶口了,工作也暫時解決了,這下子咱們?nèi)叶挤判牧耍仡^你發(fā)了工資,給我們買點好的,一家子人吃個飯熱鬧熱鬧,就當(dāng)你給咱媽賠禮道歉,行不?”</br> 她知道,要哥哥說出這些話來,難,現(xiàn)在她說,就讓哥哥出錢就行了。</br> 果然,顧振華連忙點頭:“行,行,應(yīng)該的,應(yīng)該的!”</br> 他這么一說,陳翠月差點哭了。</br> 顧振華便不知所措起來,忙道:“媽,也是我混賬,不懂事,這些年,您受委屈了,您就別哭了。”</br> 陳翠月:“罷了,罷了,過去的事,我也有很多不是,說起來,我對舜華心里還過意不去呢,以前讓舜華受了許多委屈。”</br> 說著,差點哭了。</br> 顧舜華:“媽,這些事,我也不是太在意了,過去了也就過去了。”</br> 可陳翠月還是過意不去,倒是說了不少,顧振華不太會說話,再說一碼歸一碼,他也覺得自己媽當(dāng)初做得不好,也就站那里沒吭聲。</br> 反倒是顧舜華,勸了幾句,這事才算完了。</br> 其實一家人說開了,感覺好多了,顧舜華想起小時候,會覺得,心底深處,到底是有一塊冰,往常是忽略的,但偶爾觸碰到,還是會泛涼。</br> 現(xiàn)在,那塊冰好像有了一些溫度,要融不融的。</br> 她自己笑了笑,也就不再去想了。</br> 到了周六,任競年過來了,顧舜華迫不及待地給他說了這些事,任競年聽得皺眉:“那也得提防著,誰知道那個馮書園以后出什么花招!”</br> 顧舜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br> 任競年看她這樣,也是無奈,揉了揉她頭發(fā):“一天到晚耍了多少鬼機靈!”</br> 顧舜華抬手,拍飛了他的手,卻是道:“有一件,佟奶奶的事,你說這到底怎么回事。”</br> 當(dāng)下顧舜華便給任競年說了自己的疑惑:“我琢磨著,那只碗,肯定不是什么便宜東西,我覺得陳璐就是盯上奶奶的碗了,她想偷了那只碗拿去賣錢。可你說,奶奶到底是知道還是不知道的,我要不要提個醒?”</br> 這點上,顧舜華多少猶豫,從那本書中的線索看,佟奶奶開始根本沒賣,搭理都不搭理,后來是迫于無奈,遇到什么要錢的事,她才終于賣了的,所以她極可能知道。</br> 再說,她出身王府,自己帶的東西,哪能不知道斤兩?</br> 但顧舜華又怕她萬一不知道的,自己不該提醒提醒嗎?</br> 這種猶豫,說到底,佟奶奶再把她當(dāng)親人看,她也不是親的,人家不提,她不好主動提那只碗。</br> 然而,任競年卻想多了:“陳璐盯著那只碗?如果她盯著,她怎么知道那只碗不是普通碗,她認(rèn)識佟奶奶這么多年,以前肯定見過那只碗在,怎么現(xiàn)在突然盯上了,是什么人告訴她的,又是什么讓她想盯著那只碗的?”</br> 顧舜華一聽,倒是有些詫異,心想你這思路全給我弄歪了,我不是說這個啊。</br> 不過她自己一想,也覺得有道理,陳璐早就知道那只碗的事,之前一直沒動靜,現(xiàn)在怎么突然這么急起來了,以至于佟奶奶都覺得不對勁了。</br> 任競年見顧舜華認(rèn)同自己,繼續(xù)道:“前幾天我看報紙,看到一件事,說是有個小伙子從別人口中知道現(xiàn)在最掙錢的買賣就是搞文物古董,別人就慫恿他去偷秦始皇兵馬俑的頭,他還真去了,沒偷出兵馬俑頭,卻偷了一根手指頭,就這,都能賣兩千多。”</br> 顧舜華:“嗯?”</br> 任競年:“后來這個小伙子在旅館住店的時候被抓了,那個慫恿他的人自然也被抓,那個慫恿他的,其實就是和境外不法分子勾結(jié),想偷了文物倒賣到境外去,現(xiàn)在我們國家要改革開放,一群境外不法分子趁虛而入,渾水摸魚,這種事情,我們必須想辦法杜絕。”</br> 顧舜華多少明白他的意思了。</br> 任競年:“陳璐如果要偷,她總得有銷路嗎,是什么人指點她的,又是誰來收這只碗,只靠她自己,她哪來那見識?”</br> 再結(jié)合陳璐有一口流利的英語,任競年基本可以判定,這個陳璐不簡單,應(yīng)該就是特務(wù)無疑了。</br> 顧舜華揚眉,沉默了一會,她其實想和他解釋下自己認(rèn)為的真相,但是——</br> 他能信嗎,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就“特務(wù)事件”形成了一條聽起來很能讓人信服的邏輯,自己說了,他估計只會給自己呼過來一本語錄或者唯物主義理論。</br> 所以顧舜華到底是沒說:“我覺著吧,咱們真是想不了那么多,她是不是特務(wù),至少目前沒干什么,我們就防備著就行了。”</br> 任競年:“既然知道她是特務(wù),總不能坐視不管,我打算就這個問題,再次向公安機關(guān)舉報。”</br> 顧舜華:“這?”</br> 不知道胡亂舉報會不會被批評?</br> 任競年:“明天我先去一趟公安局吧,正式舉報,你們家附近的派出所不行,都是親戚里道的,難免偏向著。”</br> 顧舜華看他言語間凜然,實在是鬼神莫近坦然無畏,只好道:“好吧。”</br> 顧舜華其實也就是隨口這么敷衍下,她覺得這就是沒影的事,可是誰想到,正義凜然敏銳能干抽絲剝繭推理偵查的任競年同志,還真把特務(wù)的帽子就這么給陳家扣上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