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2 章 第 42 章
第42章豬肉燉粉條</br> 顧舜華說完剛才的話,終于將那鴨掌奉給了梁明星:“梁先生,這道菜如今怕是已經(jīng)失傳,這個世上,只有我的父親能做下來,今日待客,我父親拿出的是壓箱子底的絕活,請梁先生品評指點。”</br> 梁明星點頭謝過,取過來,當(dāng)著大家的面嘗了嘗。</br> 所有的人,全都在盯著他。</br> 旁邊攝影師趕緊抓拍!</br> 不知道是不是他咬了一口的緣故,空氣中的輕淡甜香好像變得濃郁了,大家都不由流下口水,甚至有人暗暗地干咽了下。</br> 梁明星吃下一口后,皺眉。</br> 大家的心全都提起來了,怎么著,不好吃?</br> 梁明星咽下去,又吃了第二口,接著,又吃了第三口。</br> 大家看得急了,心想你倒是說啊,好吃不好吃你說句話,這里胃口被提著,心也被提著呢!</br> 梁明星吃下三口后,才道:“吃起來豐潤肥美,還有一點甜香,但是卻一點不會膩,甚至還有些發(fā)脆,無論是從口感還是從口味,都是我從來沒吃過的。我不知道鴨掌還能這么好吃。”</br> 說完,他誠懇地道:“這道菜叫什么名字?恕我孤陋寡聞,從未見過,這個和以前我吃過的所有鴨掌都不一樣。”</br> 顧舜華便笑了,她看向自己的父親。</br> 顧全福微微頷首,走上前來,之后才道:“這道菜,因有春筍,春筍切片為梯形,又因原是天家菜,所以叫做天梯鴨掌,這是清朝乾隆皇帝時候滿漢全席中等一百五十品之一。”</br> 他這一說,大家都不由咂舌,天梯鴨掌,只聽這名兒就夠味兒,原來這就是滿漢全席里的菜,怪不得連聞個味兒都那么好!</br> 以前不懂,還以為皇帝天天吃鮑魚海參的,原來人家過去的皇帝吃個鴨掌,都吃出這么多門道來!果然是夠譜兒!</br> 顧舜華便又請了幾位上前來,大家一起分食了其它的鴨掌,凡是分到的,咧嘴笑著走上去,覺得沾大便宜了,沒分到的,一個個失望遺憾,只能干瞪眼看著別人吃。</br> 那些吃到的,先學(xué)著顧舜華把骨去了,之后痛快地品嘗,品嘗過后,自然是沒有不叫好的,有人甚至道:“可惜了,可惜了,這么好的鴨掌,怎么咱北京城里就沒見賣的,咱是聽都沒聽過啊!”</br> 顧全福這才道:“這道菜,解放前那會兒,除了宮廷御膳房能做出,也就同和堂大掌勺做過,那時候這是同和堂的獨門壓箱絕活,我家老爺子為避嫌,從來不會主動做這道菜。抗戰(zhàn)時候,同和堂歇業(yè),同和堂大掌勺下落不明,這道菜,也就沒見過了。”</br> 大家一聽,恍然,也就是說,這道菜已經(jīng)失傳,能做出來的,也就眼跟前的這位顧大廚了!</br> 這下子大家自然更加高看了顧全福,敬佩又感慨,更多是慶幸,竟然能吃到當(dāng)年同和堂的獨門招牌菜,就連那些沒吃到的,雖然遺憾惋惜,卻也覺得自己今天至少見識到了。</br> 天梯鴨掌聽說過沒,失傳了,沒見過吧,我見過——這不也能吹吹牛嗎?</br> 從顧舜華解釋鴨掌時候,羅明浩臉色就難看了,等到大家伙夸,梁明星一吃,他就更下不來臺了。</br> 他繃著臉,陰得能滴下水,就那么直勾勾地盯著顧全福。</br> 顧舜華自然看到了,她心里提防著這個人,知道這個人覬覦自己父親的手藝,將來還不知道使個什么楦兒就把父親的絕活兒偷去那么一兩成,扯著虎皮當(dāng)大旗。</br> 當(dāng)下見他這樣,便故意笑著說:“這位同志,鴨掌已經(jīng)分完了,可惜到底只有十六個,沒能給您留下一個嘗嘗,對不住了。不過您聞到了味道,覺得如何?這天梯鴨掌,不知道以您之高見,可當(dāng)?shù)闷饾M漢全席中品菜?”</br> 顧舜華這話可真客氣,客氣到家了,但是說出來那意思,可就不客氣了。</br> 不讓你吃,只讓你聞味兒,還要問問你怎么樣?</br> 她這一說,大家伙這才想起來這位爺兒,可真是大爺,人家辛辛苦苦做出這種失傳的菜,他倒是好,凈在這里瞎胡鬧,攛掇著說菜不好,倒是要帶著香港人往外走,你這不是砸人的招牌嗎?一時議論紛紛的,眼里都是鄙視,還有人直接張口嘲笑:“你也該攢倆錢,吃點好的,長長見識了!”</br> 這話一出,大家哈哈大笑,梁明星想起剛才羅明浩的行徑,也是微微皺眉。</br> 他并不懂大陸的情況,所以過來一切的事都小心著,也不多說話。</br> 剛才羅明浩那么一鬧騰,他也有些不喜歡,現(xiàn)在聽了顧舜華的話,又仔細一想,更覺得不對勁了。</br> 這個羅明浩上竄下蹦的,是不是和那位顧大師傅有什么過節(jié)?如果這樣,那自己真是被人當(dāng)槍使了。</br> 而旁邊的牛得水,這下子可是得意了,笑看著羅明浩:“這位爺兒,我們這是要請大家伙品評菜品,我看您對我們的菜實在是看不過眼,我們廟小,容不下您這尊菩薩,為了不影響大家伙的雅興,您還是這邊請吧?”</br> 這就是要明著趕羅明浩走,羅明浩頓時臉上憋得通紅,周圍也沒一個幫他說話的,他只好求助地看向梁明星。</br> 然而梁明星現(xiàn)在也正惱著,想想這鴨掌如此美味,本來一個好好的宴,就這么被辦成了品評大會,關(guān)鍵是,怕是全香港的人都要知道,他差點有眼不識泰山錯過了這正宗的御膳,那可真是丟人丟大了!</br> 他心里存著不喜,看羅明浩更是反感,這個時候也就裝沒看到。</br> 羅明浩一看,急了,他想看看啊,想看看這御膳到底有什么,也算是開開眼,可這個時候,牛得水已經(jīng)直接要趕人了。</br> 羅明浩看看大家伙,看看梁明星,沒辦法:“你們以為自己是什么東西,不就是一鴨掌子嗎,我呸,以為爺兒稀罕?”</br> 他這一說大家都哈哈樂起來:“這是天梯鴨掌,你稀罕也沒人給你嘗啊!”</br> 羅明浩見大家都一面倒,這是看他不順眼,他也是沒臉,只能一甩袖子,趕緊出去了。</br> 羅明浩一走,牛得水高興了,當(dāng)即宣布:“各位爺們兒,咱們還有別的菜,四品火鍋,八品大碗,八品中碗,還有十二道看碟,這都是顧師傅的拿手絕活兒,今兒個大家來,這算是來著了!來,上第二道菜!”</br> 他這一說,大家啪啪啪地鼓掌。</br> 這氣氛,一下子抬得足足的。</br> 接下來,一道道地菜陸續(xù)端出來,有明爐烤豬,有五香絲,有醬雁翅,有醬小蛤蟆等,這些取材,也不過是北京城常見的,尋常老百姓家都能吃的,比如什么醬小蛤蟆,那可不是真的小蛤蟆,也不過是里脊肉用醬滾過后,再插上雞腿骨罷了。</br> 但是看似尋常的食材,做出來那個味兒,可真是讓人感慨。</br> 有個客人在嘗了口明爐烤豬后,甚至感慨:“我不是沒吃過烤豬的人,但我就沒吃過這么好吃的,以前都白吃了!”</br> 也是到了這個時候,大家才明白,所謂的宮廷御膳,未必非要聚齊了那些山珍海味,把地道家常食材烹飪得出神入化,那才是大廚的真本領(lǐng)!</br> 當(dāng)然了也不是說御膳就只有這些,擺宴的時候,那些撐面子的菜當(dāng)然也有,可皇帝們?nèi)粘<页缘模鋵嵄旧砥贩N上和老百姓也沒大差別了。</br> 十幾道菜吃完后,大家多少能輪到吃過幾口,梁明星一行人自然品嘗得稍微多幾道菜,顧舜華注意到,記者和攝影師都是贊不絕口,滿臉驚艷。</br> 她覺得,今兒這一出,夠本了。</br> 梁明星臨走前,特意和顧舜華握了握手:“謝謝您,顧女士,今天如果不是您,我差點錯過這一次饕餮盛宴,是我自己淺薄無知,才誤會了顧師傅的一片好意,我在這里給玉花臺,給諸位師傅賠禮了。”</br> 說著,他低頭微微鞠了一躬。</br> 他這么一道歉,牛得水也不是不讓人下得臺的,連忙上前握手:“梁先生言重了,只是這桌宴席是顧師傅精心烹制出來的,沒想到客人連嘗都沒嘗一口就要走,他心里難免難受,我也看著不舒坦,這才說了一些過激的話,也請梁先生大人不記小人過,從此后,咱們一笑泯恩仇!”</br> 這話說得豪爽,大家伙全都鼓掌,攝影師趕緊又是拍照。</br> ***********</br> 等終于所有的人都散場了,大家伙自然都累得不輕,不過也都很興奮。</br> 牛得水激動得不行了,看著顧舜華,那就是看著救命菩薩一樣,一個勁地夸。</br> 夸氣度,夸能耐,夸見識,夸臨危不亂大將之風(fēng)!</br> 顧舜華幾個師兄,當(dāng)時也看到了這場景,一個個也都敬佩得要命,當(dāng)時她說的那些話,可真真是擲地有聲,幾句話就把整個場子給鎮(zhèn)住了!</br> 這才是能耐啊!</br> 牛得水拉著顧全福談,那意思是改進一下玉花臺的菜單,加入幾道御膳菜,作為顧全福的獨門招牌,顧全福也正有此意。</br> 他拿手的好菜倒是不少,但當(dāng)然不能全都擺上來,勤行里有勤行里不成文的規(guī)矩,你自己都把路給占了,別人還怎么活,當(dāng)下和牛得水商量了下,就把天梯鴨掌、明爐烤豬和醬雁翅作為獨門菜,每天限量供應(yīng),由顧全福來做。</br> 這也算是一個折中的法子,大家自然皆大歡喜,其它廚師也不用擔(dān)心自己被擠兌了,而顧全福手底下的徒弟,一個個摩拳擦掌。</br> 看這樣子,這三道菜的獨門絕技,師傅是要往下傳。</br> 人不能貪多,這三道,學(xué)會一道,以后出去,也能在勤行里算一號人物了!</br> 這事辦得熱熱鬧鬧的,顧舜華大出風(fēng)頭,在玉花臺里,大家當(dāng)然都高看她一眼。以前只覺得她是跟著她爸混進來的,現(xiàn)在卻是把她當(dāng)一個人物看了。</br> 為了這個事,牛得水私底下找她談話,那意思當(dāng)然是夸獎她辦得好。</br> 顧舜華自己也覺得自己辦得不錯,臉上有光彩,不過想起那天的羅明浩,還是忍不住問起來牛得水。</br> “這個人到底是什么路子,倒像是故意來踢館的。”顧舜華試探著這么問。</br> “他啊……”牛得水冷笑了聲:“昨天這事一完,我就掃聽了掃聽,這才知道,他叫羅明浩,現(xiàn)在就在福德居當(dāng)廚子,不過那水平,嘖嘖嘖——”</br> 牛得水不屑地道:“就一二把刀,半路出家,上不了臺面。”</br> 顧舜華聽著,心里卻一突突。</br> 心想,這是來了啊。</br> 羅明浩以后要通過陳耀堂從自己爸這里騙走菜譜,扯起來御膳的名堂,可不就是從這里開始的。</br> 他這次來,也是沖著自己爸的名頭來的。</br> 這必須仔細提防著。</br> 當(dāng)下便道:“牛經(jīng)理,那他不就是想來踢館偷師嗎?今天出這一樁事,他沒偷到,肯定沒完,后頭還不知道給咱使什么楦兒呢。”</br> 牛得水:“說得可不是嘛?這什么玩意兒,我回頭就放出話去,把這個事說說,以后他也甭想在勤行里混了,有什么臉啊!”</br> 顧舜華點頭:“也怕狗急了跳墻,這種小人,備不住怎么著呢。”</br> 牛得水:“舜華,你年紀(jì)小,可凡事想得倒是周到,放心,你牛叔我心里有譜兒呢。對了,我今天叫你過來,其實是有一樁事想和你說——”</br> 說完,他停住了,賣個官司。</br> 顧舜華忙道:“牛叔,什么事,您盡管說就是了。”</br> 牛得水笑呵呵地說:“我已經(jīng)寫了申請報告。”</br> 顧舜華:“嗯?”</br> 牛得水:“申請報告,是要給你提前轉(zhuǎn)正。”</br> 轉(zhuǎn)正!?</br> 顧舜華精神都為之一振:“真的?”</br> 牛得水笑得親切慈愛:“那是當(dāng)然,你牛叔能蒙你不成?”</br> 顧舜華心里頓時樂開了花:“謝謝牛叔!”</br> 轉(zhuǎn)正了,工資高了待遇就好了。</br> 她太希望轉(zhuǎn)正了,這是一個大好消息。</br> **********</br> 玉花臺經(jīng)理打下的包票,會幫顧舜華轉(zhuǎn)正,并且已經(jīng)開始給顧舜華寫申請辦手續(xù)了,這讓顧舜華的心都要飛起來了。</br> 她知道接下來要改革開放,經(jīng)濟會活泛起來,她也想過實在不能留在玉花臺她可以自己去當(dāng)個體化或者開一個小門店,她什么都打算好了,但是骨子里,還是希望能轉(zhuǎn)正的。</br> 畢竟如果那本書中的經(jīng)濟發(fā)展大勢沒問題,看上去即使國企職工下崗,那也得是十幾年后的事了。</br> 十幾年后,她都四十歲了,哪管得了那么多,眼下當(dāng)然是轉(zhuǎn)正當(dāng)正式員工好,那樣就有各種福利了,工資也高了,算是給自己一家子提供了一個保障。</br> 在她的打算里,是想著干一年兩年的求個轉(zhuǎn)正,誰想到,這才一個月多,竟然要轉(zhuǎn)正了!</br> 而且還光明正大理直氣壯,現(xiàn)在整個玉花臺都對她敬佩得不行,她下班的時候,連服務(wù)員看著她的目光都是佩服。</br> 就連她爸顧全福,事后都感慨:“我是老派人,骨子硬,一直覺得酒香不怕巷子深,現(xiàn)在來看,那一套真得過時了,就算咱手藝好,也得會說話,得叫得響亮。”</br> 顧舜華干脆勸道:“爸,其實就是這么一個道理,現(xiàn)在日子變了,改革開放了,以后就是誰有本事誰上的時候,咱不能藏著,就得把絕活兒亮出來,讓大家伙都知道,我們是御廚顧的傳人,把御廚后人的這個名頭給占住!占住了這個,以后別管這個世道怎么變,咱都吃不了虧。”</br> 這倒是惹得顧全福低頭一陣沉默,之后道:“你說得是。”</br> 顧舜華便重新提起寫書的事:“當(dāng)然了,只是菜譜而已,咱看家本領(lǐng)肯定留著,只寫基本的做法,寫每道菜的來歷和味道,最好是再放一個照片,色香味俱全,那肯定能賣座。”</br> 顧全福:“哪那么容易啊!”</br> 對于顧全福來說,這簡直是天方夜譚,寫書,那是文化人干的事,顧舜華就算不是睜眼瞎,可也沒太深的文化,能干得了這個?</br> 顧舜華:“這事只是一個規(guī)劃,現(xiàn)在不用著急,咱就慢慢積攢著素材,等我在勤行里揚名立萬,這件事就水到渠成,到時候咱們把素材一羅列,不就是一本書了嗎?”</br> 顧全福想想也有道理,不過看看女兒,女兒年輕的臉龐上滿是自信,光彩奪人,他便想起女兒那天在大廳里的行事。</br> 必須得承認(rèn),女兒這辦事,這氣場,完全是他做不來的,只能說青出于藍而勝于藍,必須承認(rèn)自己老了,許多思想不合時代了。</br> 他到底是點頭:“也有道理,那你就慢慢搜集著,沒準(zhǔn)哪天,咱也出書了。”</br> 顧舜華:“到時候咱們就父女倆一起署名,這就叫御膳之家,集合兩代人之力,嘔心瀝血做出御膳經(jīng)典!”</br> 這話說得顧全福都笑了:“你啊你,不知道哪來這么多鬼點子!說話真是一套一套的!”</br> ***********</br> 顧舜華要轉(zhuǎn)正的事,自然也不好先給外面透露,不過給家里人一說,大家當(dāng)然都高興,顧躍華是差點蹦起來:“姐,你以后就是正兒八經(jīng)玉花臺大師傅了!”</br> 她媽陳翠月也是笑得合不攏嘴:“這也太有出息了,可給咱老顧家長臉了,要不是你,你爸這牌子非得被那些香港人砸了!”</br> 顧全福為了這事,特意做了一桌好菜,一家子好好吃了一頓,自家菜桌上,自然是可著最好吃的人,絕活兒全都施展出來,把一家子都吃得滿意。</br> 現(xiàn)在顧全福成了玉花臺大師傅,掌勺三個招牌菜,而顧舜華也將轉(zhuǎn)正,又因為這次顧全福大出風(fēng)頭,顧舜華立了大功,飯店里特意獎勵了糧票肉票還有副食票。</br> 要知道這可是飯店,飯店里最不缺這個東西了,那都是捎帶手的事。</br> 這么一來,顧家倒是吃了一個痛快,日子眼看著肯定是越過越好了,當(dāng)了掌勺就是和之前不一樣。</br> 吃飯間,顧舜華想起她哥顧振華來:“不是說我哥正月里過來嗎,到底什么時候,怎么不見動靜?”</br> 她這一說,陳翠月眼神便黯了,嘆了口氣:“不知道啊,之前寫信這么寫的,不知道怎么還不來,這天天盼的,也沒見個人影,趕明兒讓躍華過去郵電局發(fā)個電報,催一催。”</br> 顧舜華見這個,反過來安慰她:“媽,你也別多想,許多事也不由得他,辦手續(xù)的事,缺一個什么手續(xù)就得且折騰著呢,真要有什么事,我哥早發(fā)電報回來了,沒消息就說明不用著急。”</br> 陳翠月點頭,只能這么想了,不然也是白擔(dān)心。</br> ***********</br> 這幾天,顧舜華去看望了蘇映紅,蘇映紅狀態(tài)不錯,和小姐妹處得也挺好,好像還有一個小伙子想追求她,蘇映紅覺得自己配不上,不太想,不過顧舜華卻鼓勵她,讓她勇敢地追求。</br> “咱也不是說要騙人家,如果對方人品好,你信得過,可以把這些事和他說了,他要是能接受就在一起,以后再也不提這個茬,他要是不能接受,趁早一拍兩散就是了。”</br> 蘇映紅想想,倒是有些道理:“他這個人倒是挺實在的,不像是那種到處說的,再說我的事,但凡留心打聽打聽,也都知道。”</br> 四九城,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就那么一個圈子。</br> 顧舜華:“那就好。”</br> 她猶豫了下,考慮要不要告訴她羅明浩的消息,怕刺激到她,但是又想著,羅明浩如果和陳耀堂走得近,陳家又住他們大雜院間壁兒,這早晚也得知道的。</br> 所以到底是提起這個事:“說是現(xiàn)在在福德居。”</br> 蘇映紅一聽這消息,臉都白了,當(dāng)場就要往外走。</br> 顧舜華連忙拉住:“我和你說這個,不是要你去找他拼命,現(xiàn)在找他也沒什么用,人家找派出所,還得說咱滋事行兇呢!這個事,我們肯定得從長計議。”</br> 蘇映紅眸中含淚,咬牙道:“那我就這么忍著了?”</br> 顧舜華:“事情過去這么多年,我們沒證據(jù),嚷嚷出去對你也不好,所以我們要想報復(fù)這個人,只能使別的法兒,不能沖動,沖動的話,把自己賠進去,咱自己心里是痛快了,可日子也過不好了,你說是不是?”</br> 蘇映紅想了想,也對:“那舜華姐,你的意思是?”</br> 顧舜華:“我現(xiàn)在想了兩個法子,第一個是長遠一點的,狠的,我聽一個朋友說,再過兩年就要嚴(yán)打了,到時候,咱找找他的把柄,給他送進去。”</br> 她隱約感覺,歷史大勢是不會改變的,總體趨勢也不變,而努力抗?fàn)幟\的人,也只能改變自己個人的際遇罷了。</br> 所以嚴(yán)打應(yīng)該還是會有,到時候,這么一個人品本身就有問題的,還怕找不出他的毛病?</br> 蘇映紅有些茫然:“嚴(yán)打?”</br> 顧舜華:“嗯,就是嚴(yán)厲地打擊違法犯罪。”</br> 蘇映紅似懂非懂:“那到時候我們可以利用這個機會?”</br> 顧舜華:“對,不過這個得等著了,我估摸著讓你等,你一時半會也等不了,所以我們可以看看別的路子,先給他松松骨。”</br> 蘇映紅:“揍他一頓?”</br> 顧舜華:“對,當(dāng)然了,咱不能明著揍。”</br> 說著,顧舜華便把自己的計劃說了一遍,其實也沒什么稀罕的,現(xiàn)在有他的工作單位,不就在福德居嗎,稍微跟蹤跟蹤,就知道他家住哪兒了。</br> 他家那條件,肯定也是住胡同,住胡同里,晚上他得出來,到時候盯著點,抽個冷子,揪住他揍一頓。</br> 顧舜華:“反正這種事,咱也不是頭一遭干了,一回生二回熟,就他那德性的,咱揍他一頓怎么了,這叫行俠仗義鏟惡鋤奸!”</br> 法律未到之處,自己動手。</br> 蘇映紅聽著,自然是沒得說,她是恨不得馬上沖過去將他碎尸萬段才好。</br> 當(dāng)下兩個人就商量了商量,先去掃聽下住的地兒,然后抽個功夫,最好是揍他一個鼻青臉腫幾個月下不了床,讓他丟人現(xiàn)眼,再鬧騰鬧騰,反正讓他日子不好過。</br> 顧舜華是什么人,她在內(nèi)蒙兵團呆了八年。</br> 巴彥淖爾距離邊境沒多遠了,五原更是距離內(nèi)蒙邊境線不過一百多公里,那地方荒涼,什么事沒發(fā)生過,偷情的,私奔的,挖墳的,盜墓的,當(dāng)扒手的,偷渡的,還有跑過來搞破壞的特務(wù)。</br> 戰(zhàn)天斗地,什么都看習(xí)慣了。</br> 現(xiàn)在回到胡同里,胡同里也沒燈,半夜去一趟官茅房膽小的都得提著心,看那個羅明浩也不是什么膽大的人,隨便搞搞,還不是嚇唬得他屁滾尿流。</br> 當(dāng)下好生商量一番后,顧舜華才回去家里。</br> 這件事,顧舜華猶豫了下要不要告訴任競年,不過后來一想還是算了,畢竟涉及到蘇映紅的隱私,非到萬不得已,還是別說,真以后需要他幫一把手再說。</br> 而這兩天,又傳來一個好消息,之前說好的木材終于到了,給運到了廊坊,任競年正好去廊坊報道,順便接了木材,暫時存放在廊坊單位角落里。</br> 任競年說對方運了不少,足夠自己用,回頭剩下的還能給大家伙分分。</br> 不過這話當(dāng)然不好先和大家提,不然大家有了期待,到時候自己分不了什么好的,白白讓人家失望。</br> 他從木材里挑了一根粗的做大梁,又挑了五根結(jié)實的做檁條,再找木工鋸出來短的椽子,等這些忙完了,就找了排子車,從廊坊拉過來前門。</br> 材料都到齊了,也就招呼著開始蓋房子。</br> 蓋房子是體力活,得招待街坊鄰居幫忙動手,本來大家伙就辛苦,一周上六天班,只歇周日這一天,還得拾掇家里置辦各種日常走親訪友的,能讓人家抽出時間來幫自己蓋房子,那都是人情。</br> 這個時候,任競年頂在這里,自己多干點,少麻煩人家,自然是能省不少事,也能讓顧舜華少操不少心。</br> 于是這天,看著天兒挺暖和,任競年就叫了人來動手干。</br> 因為也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事,所以不能動靜太大,就是大雜院里大家伙幫襯著,當(dāng)然了,自家三個男人都可以上了。</br> 大雜院里聽說顧舜華終于要蓋了,也都盡可能抽出時間來幫忙,其實蓋房子這種大事就是這樣,除了請個能人外,別的大多是大家捎帶搭把手也就做成了,等別家干什么,自己也過去幫忙,大雜院里就是這種人情世故的小社會。</br> 為了蓋房子的事,陳翠月也沒少忙乎,一早起來就去副食割肉,回來開始洗白菜、蒸饅頭、泡粉條。大家伙幫著蓋房子,賣了力氣,管人家一頓飯這是應(yīng)當(dāng)應(yīng)分的,一般這種時候,都是準(zhǔn)備大鍋飯,也就是豬肉白菜燉粉條。</br> 兩個孩子昨晚上就聽說自己家要蓋房子了,也是高興,興奮得圍過去瞧,現(xiàn)在已經(jīng)挖好了地基,正往里面添三七土,三七土是白石灰和黃土按照三七比例摻的,把三七土放進去,就開始壓實了打夯,幾個年輕爺們兒提著夯錘,高高提起,之后重重落下,口中發(fā)出低沉有力的吆喝聲。</br> 大雜院里孩子都興奮了,全都跑過來瞧,嘰嘰喳喳的,就跟過節(jié)一樣。</br> 任競年薅起來倆孩子,把他們從土堆里提起來,讓顧舜華先送幼兒園去了。</br> 路上,孩子還嘰嘰喳喳地討論呢,多多甚至天真地忽閃著大眼睛:“媽媽,等我們放學(xué),是不是房子就蓋好了?”</br> 顧舜華摸摸她的腦袋,笑:“怎么想這么美,房子得花兩天蓋好,蓋好后,還得晾味兒呢!”</br> 她估摸著,要說搬進去,最快也得進二月了。</br> 不過二月龍?zhí)ь^,正好趕上過節(jié)搬新家,顧舜華覺得這樣也不錯。</br> 因為蓋房子,顧舜華請了兩天假,這兩天就在家里幫著干點邊角料和做飯,上午時候,大家伙就開玩笑,說舜華是大廚了,這得給我們做點好吃的。</br> 顧舜華聽著便笑了:“今天咱是頭一天,先吃豬肉白菜燉粉條,買了五斤五花肉呢,咱都放進去,燉一鍋,吃個香,等趕明兒咱事情干差不多了,沒事了,開兩瓶酒,辦上一桌席,喝個痛快!”</br> 大家一聽,都忍不住夸:“咱舜華辦事就是豁亮,局器!”</br> 顧舜華這話也不是說虛的,五斤五花肉,全都切成了塊兒,把洗干凈的白菜也切了,冬天的大白菜切成小塊后,白的水頭足,綠的脆生生。</br> 原料準(zhǔn)備差不多了,顧舜華起鍋熱油,先將豬肉片放進去煸炒,等炒到了變色兒,便陸續(xù)加入干辣椒段兒、生抽、老醋,這么煸下來,五花肉便上了色入了味。</br> 接著就下白菜了,白菜剛開始進去脆生生地支棱著,翻炒兩分鐘后,便軟塌塌的,這個時候?qū)⒁呀?jīng)泡了幾個小時的粉條放進去,加鹽花,再澆上去開水用大火煮。</br> 這里面,說起來簡單,可五花肉的薄厚大小,煸炒的火候,什么時候下菜什么時候下粉條,那都是有些講究的。</br> 北方人,冬天總是要儲大白菜,豬肉大白菜燉粉條這就是最常吃的家常菜,但同一道菜,不同人不同味兒,顧家的豬肉大白菜燉粉條,那味道自然就格外香。</br> 還沒到中午時候,燉菜中濃郁的肉香便往外飄了,飄到了各家各戶,這時候幫工的正在干活,沒幫工的也下班回來了,聞到這味兒,就開始流口水。</br> 那些家里男人幫著干活的,就大大方方地拿了碗:“燉好了嗎,這香味真勾人!”</br> 陳翠月揭開鍋,熱氣騰騰中,她給人盛了一碗:“拿回去給孩子吃。”</br> 不揭開鍋也就算了,一揭開鍋,可真是饞得對門間壁兒都流口水,有些家里男人走不開的,不好意思要,只能暗恨自己男人不長眼了。</br> 這時候干活的也歇工了,大家陸續(xù)坐下來,洗洗手洗洗臉,喝口大碗茶,坐下歇口氣就吃飯。</br> 任競年已經(jīng)忙成了泥人,臉上蒙著一層土,頭發(fā)上沾了灰,他走過來,走到正打算盛飯的顧舜華旁邊,低聲問:“煙買了嗎?”</br> 顧舜華:“買了,大前門,買了兩條呢。”</br> 一條煙里面是十包,兩條那就是二十包,應(yīng)該夠這兩天用了。</br> 任競年點頭:“行,先讓大家伙吃飯吧,吃過后分分煙,歇口氣,下午繼續(xù)干,我估摸著明天傍晚時候能干完。”</br> 顧舜華:“嗯,那明天置辦一桌席,你陪著大家伙喝點。”</br> 任競年微點頭,不再說什么,洗臉去了。</br> 顧舜華將十幾只瓷碗一溜兒排開,拿了大勺子往里面盛菜,燉菜濃郁的香味縈繞著她,她在熱氣撲騰中,掃了一眼那個方向。</br> 任競年正彎腰蹲在陶瓷臉盆旁,掬起水來洗臉,干脆到有點粗魯?shù)膭幼鳎ㄋ臑R,他又抹了一把頭發(fā),洗干凈了,拿過來毛巾擦了一把,之后便笑著招呼大家伙一起吃飯。</br> 顧舜華不再看他,低下頭繼續(xù)盛菜,心里卻覺得特別踏實安穩(wěn)。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