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漢卡</br>　　胡師傅當年成名,據(jù)說憑的就是手抓白菜的絕活，別看只是最普通的大白菜，可能把這個做好了,那才叫真功夫。</br>　　有了胡師傅這么一個頂梁柱，加上顧舜華自己立起來的名頭，飯店的生意蒸蒸日上，紅火得很。</br>　　這么一來，顧舜華自然是忙，財源滾滾是好事，但人忙得團團轉(zhuǎn)，根本騰不開功夫，她也沒時間研究別的了，就處理飯店的事了,還得顧著她每天一頓的炭墼紅燒肉。</br>　　也是湊巧,那天顧舜華過去大雜院，遇上蘇映紅，蘇映紅又說了想過來幫忙的事。</br>　　她是看著骨朵兒干得紅紅火火，也有些眼饞，自己在單位里現(xiàn)在是一個閑職，按說別人都挺羨慕的，可以整天做毛活,但她覺得，這日子過得沒勁，一眼能看到自己老了的樣子，仿佛一輩子就這樣了。</br>　　不過扔了鐵飯碗也不是什么隨便能下的決定,顧舜華讓蘇映紅好好和家里商量下,不過蘇映紅商量了一圈,自然是沒問題。</br>　　李桂榮那人性子挺好的，在單位里也上進，他的意思是，他好好在單位干著，穩(wěn)定，蘇映紅可以下海撲騰撲騰，萬一不成，還有他那里的飯碗不至于餓著了，萬一成了，家里就發(fā)財了。</br>　　顧舜華聽著蘇映紅轉(zhuǎn)述李桂榮的話，不由得笑：“他想得是對，這就叫分散化投資，雞蛋不能全放在一個籃子里，一個低風險保底，一個高風險投資，總之結(jié)果不會差。”</br>　　蘇映紅聽不懂顧舜華這么專業(yè)的術(shù)語，但自己愛人的說法顧舜華竟然也贊同，她倒是挺高興的，于是雙方就熱火朝天地談工作的事了。</br>　　當下也就談妥了，蘇映紅過來，一個月開一百二十塊的工資，頭半年沒提成，半年后如果干得好，給提成百分之一。</br>　　蘇映紅對于這個工資當然滿意，沒得說，直接過來了，她過來后，顧舜華才算歇口氣。</br>　　到底是認識多少年的，脾氣相投，顧舜華要做的許多事，她都能幫著安排安排了。</br>　　現(xiàn)在蘇映紅和家里關(guān)系稍微緩和一些了，喬秀雅性子變了很多，再也不說嘴了，對于蘇映紅過來顧舜華這里干，喬秀雅沒什么說的，反而覺得挺好，讓蘇映紅跟著顧舜華多學學。</br>　　而蘇映紅過來后，顧舜華也確實輕松一些，她想著，人還是得努力給自己減壓，別把自己逼太厲害。</br>　　騰出一些功夫來，她開始采購的事了，做飯店最要緊的還是穩(wěn)定采購，如果原材料質(zhì)量不能把控，沒有穩(wěn)定靠譜的渠道，心里終究不安穩(wěn)。</br>　　現(xiàn)在市場上的農(nóng)產(chǎn)品比之前豐富一些了，也能隨便買了，但她還是希望把一些好貨源給長期固定下來。</br>　　另外她的清醬肉也打算做起來了，原來清醬肉只是單獨做，但是現(xiàn)在做了后可以放在飯店里，這樣能招攬顧客，對飯店的生意也有好處。</br>　　對于貨源，顧舜華先過去了大興。</br>　　一過去，就發(fā)現(xiàn)氣氛不同了，以前村子里都是低矮破舊的老房子，現(xiàn)在一些人家已經(jīng)起來了新房子，紅磚大北房，看著就敞亮，路上騎自行車的趕小毛驢的，一個個臉上都帶著干勁，精神煥發(fā)。</br>　　顧舜華找到了宋老爺子，這才知道，如今村里施行了責任承包制，大家日子都比之前好過了，宋老漢開始自己種瓜，他可是多年種瓜的老手，去年和今年的西瓜都種得好，現(xiàn)在已經(jīng)出名了。</br>　　宋老漢笑呵呵地說：“別人都說我是萬元戶了，其實也沒到那么多，就是湊合湊合差不離吧。”</br>　　顧舜華：“現(xiàn)在黨的政策好，咱們自己只要賣力氣干，總能掙錢！老爺子您技術(shù)好，好好種瓜，將來路子大著呢！”</br>　　宋老漢：“那可不，還是得靠著本事掙錢。我可是在報紙上看到你的事了，了不得啊，你現(xiàn)在也出名了，還開了大飯店！”</br>　　兩個人說著話，顧舜華了解到，現(xiàn)在宋老漢開始研究種西瓜的枯萎病，爭取要解決這個大問題，他現(xiàn)在還聯(lián)系了北京水利科學研究所的專家，大家伙一起攻克重茬連種的難題。</br>　　宋老漢：“我現(xiàn)在也要進他們那個叫什么來著？”</br>　　旁邊的兒媳婦忙說：“課題組！”</br>　　宋老漢哈哈笑，背著手說：“對，我也進課題組了，研究人員了。”</br>　　顧舜華聽著，自然替他高興，曾經(jīng)只能在生產(chǎn)大隊幫著出出主意的種瓜老農(nóng)，現(xiàn)在也要精進學問技術(shù)了，還要進研究課題組了，以后這瓜自然那種得越來越好，日子也越來越紅火。</br>　　顧舜華說起此行的目的，宋老漢倒是熱心，直接給她介紹了大隊支書：“別地兒都在改，我們也要改，但還沒改過來。”</br>　　顧舜華便和大隊支書談了談農(nóng)產(chǎn)品收購問題，大隊支書也高興，現(xiàn)在不流行割資本主義尾巴那一套了，大家有富裕的東西都拿出去賣，一般都是五天一集，大家趕集賣東西。</br>　　如果顧舜華想要，固定來收，那農(nóng)民積極性提高了，自然更愿意多養(yǎng)雞多養(yǎng)豬，這也算是一條致富路。</br>　　于是兩個人一拍即合，很快就詳細談起來，顧舜華便列了單子，看看這里有什么要賣的，時令的瓜果蔬菜，還有雞蛋雞肉以及豬肉等，她都想固定長期地收。</br>　　兩個人坐下來，喝著茶具體地談，顧舜華詳細地說了時令蔬菜的種類以及要求，大隊支書一聽，知道這是行家，人家懂豆角什么時候最好，茄子什么時候最嫩，當下也不敢打馬虎眼，認真起來，拿著紙筆邊談邊記錄。</br>　　顧舜華給的價格高，大隊支書也樂意：“到時候我和大家伙商量商量，咱們就說定了這買賣。”</br>　　顧舜華自然是愿意：“還有養(yǎng)豬的事，我們飯店里用的豬，對味道也挑，就要村里自己養(yǎng)的豬，不想要食品站那種統(tǒng)一喂養(yǎng)的了。”</br>　　大隊支書聽得納悶了：“這有什么區(qū)別？”</br>　　顧舜華笑了：“農(nóng)村自己家里的豬，是不是自己喂豬菜，還有泔水米糠，是不是什么都吃？”</br>　　大隊支書：“對。”</br>　　顧舜華：“這個好啊，喂出來的豬，原汁原味，豬肉香，我了解了下，很多食品站現(xiàn)在為了多養(yǎng)豬，弄來了一種濃縮豬飼料，偶爾喂那么一勺子，豬就長得特別好。”</br>　　這個方面，顧舜華在日本了解過，知道用豬飼料喂出來的豬肉吃起來不好吃，現(xiàn)在中國改革開放，已經(jīng)有好幾家外國豬飼料廠進入中國了，比如泰國的正大集團，美國的康地公司，還有英國一些老牌公司，全都來了。</br>　　雖然現(xiàn)在大家用豬飼料還比較少，但根據(jù)日本的經(jīng)驗，中國早晚也得用起來，畢竟豬吃了那東西就像吹氣球，幾個月就生豬出欄了，誰還會踏踏實實地喂養(yǎng)跨年豬呢！</br>　　大隊支書不懂，不過還是點頭：“這你就把心放肚子里吧，豬飼料不便宜，我們才不舍得，就咱們自家剩菜剩飯泔水，或者割豬菜剁了來喂，還沒聽說過誰家吃豬飼料的。”</br>　　顧舜華又詳細地和大隊支書談了，最后讓他和村里人商量商量，這才離開。</br>　　************</br>　　第二天，顧舜華又跑了一趟百子灣，找了陸大隊長，現(xiàn)在的百子灣和以前也是大不一樣了，施行家庭聯(lián)產(chǎn)承包責任制后，大家伙都開始自己承包土地，轟轟烈烈地干起來，一時之間種什么的都有，而人民公社面臨著解體，生產(chǎn)隊的轄域也要過渡到村民小組，原來的陸大隊長馬上要變成村長了。</br>　　最近百子灣村民還有另一樁大事，說是最近附近的北京鋼琴廠技術(shù)改造，結(jié)果把埋在地下的神木挖掘出來了，現(xiàn)在就立在北京鋼琴廠西北：“我們這里也有文物了。”</br>　　至于顧舜華說到采購食材的事，陸村長挺積極，問起來飯店平時需要的，雙方談了談，可以長期合作，到了季節(jié)顧舜華就來采購。</br>　　顧舜華算了算，自己目前談下的這些，未必能用完，不過如果質(zhì)量好，在勤行里別家分分也肯定沒問題，也就痛快地應下了。</br>　　她談的這兩樁，自然都是大買賣，這是以后食材貨源的穩(wěn)定，自然不敢馬虎，當下找了自己父親還有幾位老師傅，甚至請教了飲食公司后勤部主任，總算是把合同敲定下來，和這兩個村子都談妥了。</br>　　談妥了這一樁，算是完成了一件大事，至少以后貨源上她不用太操心了，可以有最基本的穩(wěn)定供應，至于這兩個村子沒法供應的，在外面零散購買也足夠了。</br>　　不過貨源談妥了后，自然又要對應時令的菜單，這些又很是需要下一番功夫了。</br>　　菜單是顧舜華根據(jù)胡師傅和自己幾個師兄的拿手菜訂的，同時加入了自己的三個拿手菜，自己太忙，未必一直盯灶，但是可以把精力放在菜品研發(fā)上，只偶爾放幾個獨家拿手菜，算是當做噱頭。</br>　　做完這些后，她才算松了口氣，正好那天遇到北京晚報的記者，提起來，對方提議說可以打廣告，顧舜華覺得這倒是一個好主意，所以和那位記者一商量，在北京晚報花錢上了一個廣告。</br>　　本來事情也就做到頭了，誰知道那天顧舜華招待了溥先生一行人后，沒多久，溥先生竟然請一位侄子過來，送了一幅題字。</br>　　題字赫然正是“御膳人家”這四個字。</br>　　顧舜華看到，自然是感激不盡，這可是以前皇弟親自蓋章確認的御膳招牌啊！</br>　　她趕緊命人掛起來，之后又鄭重登門拜謝了溥先生。</br>　　溥先生是和善人，笑呵呵的，只說讓她好好干，把中國傳統(tǒng)廚藝發(fā)揚光大。</br>　　這“御膳人家”的牌子一出來，那效果自然不一般，顧舜華又趁機推出自己的三道拿手絕活，每天一道菜，一道菜只做五份，這消息一出，舜華飯店大火，門前總是有等座位的，生意紅火，日進斗金。</br>　　而這個時候，常慧已經(jīng)懷孕兩個月了，胎心也出來了，基本沒什么大礙了，但是這個消息并沒有讓兩個人喜歡，反而陷入糾結(jié)之中。</br>　　雷永泉在一番思量后，決定放棄出國了。</br>　　“我已經(jīng)眼看三十歲的人了，我也應該負起責任，現(xiàn)在常慧懷孕了，肯定不可能出國，那我就不出去了，也不一定非要出國才有前途，我在國內(nèi)好好干也是一樣。”</br>　　雷永泉這話說出的時候，常慧是不敢信的：“你何必呢，好不容易申請到的，這是要出國啊！”</br>　　雷永泉苦笑：“你要生孩子，我憑什么離開？孩子是咱們兩個人的，你已經(jīng)為了孩子付出了很多，我不可能只讓你一個人犧牲。”</br>　　這話說出，常慧眼睛就濕潤了，本來想張口說什么，但是沒忍住，眼淚竟然越流越多。</br>　　顧舜華看他們這樣，也就先出去了，讓他們夫妻兩個好好談。</br>　　走出去后，外面天是湛藍的，落在古色古香的四合院里，梧桐樹上的葉子色彩斑駁，她深吸口氣，心算是落定了。</br>　　她想起來最初的最初，她獲知了那本書的內(nèi)容，曾經(jīng)擔心過的。</br>　　那個日子過不好的常慧，那個后來淪落到監(jiān)獄的雷永泉，她想著，現(xiàn)實距離那本書應該很遙遠了吧，他們兩個人經(jīng)過最近的磨礪，都已經(jīng)成長了不少。</br>　　特別是雷永泉，原來身上那吊兒郎當?shù)拇鬆敋鈨赫媸菦]了，成熟了，知道承擔了。</br>　　而接下來，兩個人既然下了這決定，也就不去國外了，一起過去北戴河，過去給雷永泉家里人帶著喜訊賠禮道歉。</br>　　任競年顧舜華送走他們后，自己也松了口氣。</br>　　其實看他們這樣鬧騰，也怪累的，到了這一步，總算是大學也畢業(yè)了，孩子也懷上了，就希望以后踏踏實實過日子吧。</br>　　************</br>　　最近任競年一直忙于漢卡的研究，制作漢卡是一項精密和復雜的工作，首先任競年需要把漢字字庫寫入只讀儲存器EPROM芯片中，在這個過程中，任競年采用漢字點陣字庫的方式，通過EPROM寫入器在ERPOM芯片中寫入字庫，說起來簡單，但其中涉及技術(shù)復雜，需要研究電子線路圖，畫出漢卡編碼的布線圖，更需要制作掩膜漢字字庫。</br>　　其實他在大學時代，曾經(jīng)系統(tǒng)地研究過國家重點科研攻關(guān)項目的基礎(chǔ)資料，也曾經(jīng)通讀過國外一些技術(shù)資料，特別是那一年去日本探親，更是趁機拿到了一些國內(nèi)根本無法找到的行業(yè)資料，但制造漢卡，到底是從無到有的過程，里面的核心難點，都要一個個地攻克，這其中不知道多少次的硬件開發(fā)調(diào)試。</br>　　就在這年冬天最冷的時候，他的研究陷入了僵局，其中一個關(guān)鍵技術(shù)難點，是他怎么也無法跨過的。</br>　　這讓他陷入了徘徊和迷惘中，他曾經(jīng)認為只要悉心鉆研，這個世上沒有辦不成的事，但是現(xiàn)在他終于明白，他可以對著廣闊的內(nèi)蒙古礦山發(fā)下雄心壯志，卻可能敗在這么小小的一塊只讀存儲器上。</br>　　這么小的一塊芯片，卻讓他經(jīng)歷著一次次的挫折和失敗。</br>　　那天晚上，顧舜華結(jié)束了一天飯店的生意，回到家里，卻很難得地看到任競年搬了小馬扎，坐在窗戶前，眼睛盯著外面的樹。</br>　　沒有月亮的隆冬夜里，梧桐樹上竟然還殘留著一些干枯的葉子，被風那么一吹，窸窸窣窣地響。</br>　　顧舜華知道任競年很忙，不是在圖書館翻找資料，就是在公司實驗室里做硬件調(diào)試，或者干脆去大興的工廠和工人一起燒制板子。</br>　　但是現(xiàn)在，他竟然有閑工夫在這里發(fā)呆，這就很不對勁了。</br>　　顧舜華沒太吭聲，只是過去拿了杯子，給他沖了一杯豆奶粉：“給。”</br>　　任競年也沒說什么，接過來，捧著，也不喝。</br>　　顧舜華便覺得他這個樣子真是可憐又好笑，就像是以前冬天胡同里撿煤核的孩子。</br>　　她嘆了口氣，坐在一旁陪著他：“這是怎么了？不知道的還以為遇到什么大事了呢。”</br>　　任競年這才低下頭，緩慢地喝了一口。</br>　　其實他平時不是太喜歡喝豆奶粉，現(xiàn)在一口下去，愣了下，反正也已經(jīng)喝了，便干脆繼續(xù)喝了兩口。</br>　　喝了兩口后，醇厚的奶香便縈繞在唇邊，這讓他整個人都好受多了。</br>　　他這才道：“燒制線路板的時候，遇到一個很大的難題，一時半會，我也想不起來解決方案。”</br>　　顧舜華：“那就先別著急，慢慢想呢。”</br>　　任競年：“我想盡快制作出來，何麗娜現(xiàn)在在推銷智慧字型輸入法的過程中遇到越來越多的麻煩，如果能有一塊專門的漢卡，那就能解決很多難題。”</br>　　時間不等人，他知道他必須盡早開發(fā)出能承載智慧字型輸入法的漢卡，憑著敏銳的直覺，他意識到，這就是這個時代和民族賦予一個技術(shù)人員的責任，同時，這才是自己苦心鉆研智慧字型輸入法最大的經(jīng)濟效益點。</br>　　顧舜華想了想：“要不你想法多請教一下業(yè)內(nèi)人士？畢竟咱們基礎(chǔ)薄，起步晚。”</br>　　任競年：“國內(nèi)的資料也就那樣了，目前所能借鑒參考的，也就是當年周總理布置的748工程，但是那個工程的研究成果，我已經(jīng)全都研究過了，國外對國內(nèi)施行技術(shù)封鎖，許多硬件技術(shù)，國內(nèi)起步晚基礎(chǔ)差，只能靠自己，別說別的了，就是工廠線路板的燒制，都還是最原始的水平。”</br>　　而到了中文漢字字庫的層面，那更是全然的一片空白。</br>　　哪怕像新鋒公司一樣去借鑒日本漢字字庫，這其中也有大量的工作要做，許多技術(shù)難點也是繞不開的。</br>　　顧舜華也有些無奈了，只是隔行如隔山，她并不能幫他什么。</br>　　當晚兩個人睡下，顧舜華能感覺到，任競年很晚都沒睡著，他倒是也沒什么動靜，就是睜著眼睛在那里想。</br>　　第二天陰天，下起雪來了。</br>　　顧舜華和盧姐做好了早餐，照顧兩個孩子吃了，盧姐打著傘去送兩個孩子了。</br>　　現(xiàn)在一個月給盧姐三十五塊錢，她全天地照顧，這樣顧舜華能節(jié)省不少時間，盧姐也覺得這工作不錯。</br>　　平時孩子不用接送，但是今天下雪，盧姐不放心，便自己送過去。</br>　　任競年學校里的研究生課程差不多要考試了，不過他并不著急，平時這些都學得踏實，對他來說很簡單，甚至教授都說他可以免考。</br>　　他今天也沒興趣去公司，去了也是頭疼，便干脆拿了掃帚在院子里掃雪，想著先把家里打整利索。</br>　　顧舜華給孩子準備了中午的菜，這樣到時候盧姐隨便熱熱就行了，接著她收拾東西就打算出門，誰知道外面突然響起來敲門聲。</br>　　任競年去開門，門開了，外面披雪而來的，是彭嗣筠。</br>　　任競年忙請彭嗣筠進來：“這么大的雪怎么過來了？”</br>　　彭嗣筠：“有個大好事，想找你商量商量，沒準咱們還能合作呢。”</br>　　顧舜華見彭嗣筠過來，忙提過來熱水壺，又拿來了之前從日本帶回來的咖啡。</br>　　她知道彭嗣筠以前在國外，比較習慣喝咖啡。</br>　　彭嗣筠穿著一件黑色皮大衣，留著港式分頭，抹著慕絲，走進來的時候，頭發(fā)和皮大衣肩膀上都沾了雪。</br>　　他跟著任競年進來，不經(jīng)意間就看了看四合院的東屋，那是他以前租住過的地方，他清楚地知道那間房子里的家具怎么陳列擺設(shè)的——當然了，現(xiàn)在未必是那樣了。</br>　　他跟著任競年進屋，環(huán)視房間，房間比過去打理得整齊清雅，窗臺上放了一個古色古香的白瓷花瓶，花瓶里插著紅艷艷的臘梅，有清冽的香味在屋中縈繞。</br>　　他收回目光，便和任競年說起此行的目的。</br>　　原來中國科技研究院要采購五百臺IBM電子計算機，但是計算機這種高科技產(chǎn)品，一般人根本不懂，自然就需要有專業(yè)的人才進行開箱驗收，他們打算去爭取這個機會。</br>　　“咱們把這個活兒給攬下來，驗收安裝培訓維護，都做下來，我估摸著一臺機器能掙一兩千，那樣錢不就來了！”</br>　　彭嗣筠提出這個問題是有原因的，任競年手里有中文輸入系統(tǒng)，如果能用上的話，那對他們爭取到這個活兒就更有優(yōu)勢。</br>　　而現(xiàn)在，和彭嗣筠競爭的有好幾家，有中科院下屬的公司，有北大清華下屬的，也有其它國企機構(gòu)下屬的，每一個都實力不弱，而且都有背景。</br>　　彭嗣筠說話時帶著和他往日的冷靜全然不符的干勁：“到手就是七八十萬，有了這么一筆錢，想搞什么搞不出來？你想搞漢卡是吧，只要出錢，香港那邊也能搞，直接給你做出來，我知道你賺了一些錢，但賺錢不嫌多，這是倒倒手就能拿到的錢。”</br>　　顧舜華聽著這話的時候，正端著白瓷杯進屋，她抬眼看了他一下。</br>　　她對彭嗣筠并不太了解，就她關(guān)于那本書的一些記憶中，這個人對她頗為鄙薄，私底下態(tài)度很是不屑，當然她從來不知道自己怎么得罪了她。</br>　　就她的感覺里，彭嗣筠一直有些高高在上，并不太看得上別人，甚至骨子里有一種知識分子的清高和不羈。</br>　　結(jié)果今天，她發(fā)現(xiàn)好像這是錯覺，彭嗣筠很渴望成功。</br>　　任競年擰眉，陷入了沉思。</br>　　顧舜華把咖啡罐子放在彭嗣筠面前：“也不知道彭教授的口味，您看看怎么喝合適。”</br>　　彭嗣筠便有些意外，因為現(xiàn)在很少有家庭家里備著咖啡。</br>　　他禮貌地道：“謝謝，我自己來吧。”</br>　　他倒了水，很快咖啡的香味便四溢而出。</br>　　這時候，透過窗欞，任競年看著窗外飄落的雪花，終于開口：“彭教授，您提的事，我想想還是算了。”</br>　　彭嗣筠抬眸看向他：“競年，你？”</br>　　任競年笑了下，下定一個決心后，人就格外放松。</br>　　他笑著說：“彭教授，我想過了，目前我不算缺錢，日子還能維持，要開公司的話，現(xiàn)金流方面并不擔心，所以我們更應該專注自己想要做的，專注自己應該做的，我想開發(fā)出中國最好的漢卡，這就是我的目標，暫時不考慮其它了。”</br>　　彭嗣筠兩手輕輕搭在前面，身體微微后仰，看著任競年道：“你現(xiàn)在的漢卡開發(fā)遇到問題了是吧？你也知道，漢卡不是那么容易開發(fā)的，對不對？”</br>　　任競年垂眸，道：“是，很棘手。”</br>　　彭嗣筠：“所以你要想清楚現(xiàn)在對你來說，更重要的是什么，如果你能把這次的活攬下來，中國科技研究院五百臺電腦全都用你的智慧字型輸入法，這對你的前途發(fā)展不是更有利嗎？同樣的時間，你如果投入到漢卡中，最后得到的也許只是一些燒廢了的線路板！”</br>　　說到最后，他有些激動了，因為太過用力，身體帶動著椅子仿佛都在震動。</br>　　顧舜華安靜地坐在一旁，沒吭聲。</br>　　任競年笑了笑：“沒有一堆堆燒紙廢棄的線路板，怎么會有最后的成功？推廣智慧字型輸入法，我的合作伙伴何麗娜已經(jīng)在做了，我不想在這上面花費更多時間，至于錢，目前也不缺。”</br>　　彭嗣筠看了眼旁邊一直不說話的顧舜華，他當然知道任競年不缺錢。</br>　　別說任競年自己的智慧字型現(xiàn)在賣得特別好，就說旁邊這位賢內(nèi)助，飯店開得紅紅火火，哪個不知道，都上過兩次北京晚報了，他家能缺錢？</br>　　他便有些挫敗，揉了一把頭發(fā)，抹著慕斯的發(fā)型便有些亂了：“這是一個很好的機會，接下這筆生意，就能和中國科技研究院搭上關(guān)系，以后有的是生意可以做。”</br>　　任競年卻道：“這個世上生意很多，能做生意的人也不缺我一個。”</br>　　話說到這里，也沒什么可說的了，彭嗣筠瞥了任競年一眼，終于抬頭：“行，好，算我白來了。”</br>　　說完這個，他沒等任競年說什么，起身邁入了雪中。</br>　　風雪飄揚，桌上的咖啡還冒著熱氣。</br>　　顧舜華便起身把咖啡倒了。</br>　　任競年：“我是不是太傻了，有錢不賺。”</br>　　顧舜華道：“賺什么賺，這就是快錢，咱們踏踏實實地研究漢卡得了，那個才更要緊。”</br>　　任競年：“你說的是。”</br>　　顧舜華由這彭嗣筠，卻突然記起來嚴崇禮，其實之前就提議過，但是任競年顯然是不考慮。</br>　　可現(xiàn)在他遇到了難處，她還是忍不住道：“其實你真可以找找嚴教授，依嚴教授的能力，如果肯和你合作，那肯定是如虎添翼。有時候一個人的思路總歸有限，商量商量，沒準就做出來了呢。”</br>　　任競年：“之前彭嗣筠要開公司，找他合作，他說并沒有那個意向，只想專心在學校里教學做研究，所以我也沒好打擾他。目前他也正在參與學校的一個項目，那個項目他投入了不少心力，現(xiàn)在不知道是什么階段了。”</br>　　顧舜華卻道：“嚴教授為人正派，有文人風骨，自然不肯為了掙錢而輕易離開研究崗位，不過這次你的漢卡研發(fā)，關(guān)系到的不是你自己的利益，推廣中文輸入法研究漢卡利國利民，嚴教授也許有興趣。”</br>　　任競年看了顧舜華一眼：“你對嚴教授的性格倒是看得挺透。”</br>　　顧舜華頓時也覺得自己說得有點過了，便道：“人家是教授，教授，文人嘛，一般文人不都是這樣的。”</br>　　任競年：“你說得對，我還是試試吧，也不好直接開口，回頭請他吃飯，順便提提。”</br>　　顧舜華：“那可以啊，請他過來，我親自下廚，我們得拿出來誠意。”</br>　　任競年便笑了：“行，勞煩你親自下手，烹制幾個合適的小菜。”</br>　　顧舜華：“得，你還用上‘勞煩’這兩個字了，學會和我說客氣話了！”</br>　　任競年無奈：“我也是看你很辛苦，在飯店里忙灶上，在家估計恨不得歇歇，現(xiàn)在又要為了這事勞心。”</br>　　顧舜華笑：“至于嗎，那都是手到擒來的事，你放心好了，我知道怎么弄。”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