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8 章 第 108 章
第108章陸問樵</br> 冬天天黑得早,到了傍晚晃黑時候,又下起來雪,姚經(jīng)理說家里有事早早走了,其它人心也都是散的,反正也沒幾個客人,就陸續(xù)撤了。</br> 顧舜華前幾天弄來了一堆的芥菜疙瘩,沒事就切著練刀功,把芥菜疙瘩切得比頭發(fā)絲還細(xì),切完了回頭還能炒疙瘩吃,味道也不錯。</br> 這會兒后灶沒什么人了,順子也穿上皮大衣戴上帽子:“舜華,趁早回家吧,回頭雪下大了路滑。”</br> 顧舜華揉了揉手,天太冷,后灶也不暖和,手都有些凍麻了,她點頭:“嗯,這就回去。”</br> 天太冷了,顧舜華穿上了軍大衣,戴上了羊剪絨帽子,又披上了大拉毛圍巾,把自己包裹得嚴(yán)嚴(yán)實實,之后才出來飯店。</br> 其實這個時候也才七點多,但街上已經(jīng)沒什么人了,只有路邊站牌上有幾個縮著脖子等公交車的。</br> 顧舜華趕著公交車回家,公交車上已經(jīng)被乘客帶了一些雪,雪半化不化,濕漉漉的,讓人覺得哪里都是冷的。</br> 好不容易下了車,她往家走,卻想著,不知道任競年今天回來沒,最近發(fā)生了挺多事,心里有些亂,便想和他說說,比如羅明浩的事,想讓他一起拿個主意。</br> 正這么走著,快走到自家大門口時,就見門前站著一個人。</br> 乍看她還以為是任競年,正要開口,卻發(fā)現(xiàn)身形不對。</br> 再看,竟然是陸問樵。</br> 她一下子驚訝了,陸問樵竟然來這里?</br> 她呆呆地看著陸問樵,有些不知道怎么反應(yīng)了,滿腦子都是納悶陸問樵怎么會來這里。</br> 她其實是希望這件事就這么過去,他相親結(jié)婚,以后別提了,她也不會去找他,這樣不就行了。</br> 曲里拐彎的胡同深處,青磚灰瓦,漫天的雪花飄過,穿著黑色大衣的陸問樵沉默地站在那里。</br> 顧舜華便想起來看電視信號不好的時候,咔嚓咔嚓的雪花彌漫過畫面。</br> 這一刻,她腦子里有些遲鈍,她想笑笑,打趣幾聲,就這么糊弄過去,但是卻說不出。</br> 陸問樵先開口的,聲音沉且清:“我知道我不該來找你,不過還是來了。”</br> 他看著她:“我沒別的意思,你不用害怕,我只想問你一句話。”</br> 顧舜華:“嗯,你說。”</br> 陸問樵:“你很愛你的愛人,他也很愛你,是不是?”</br> 顧舜華一時不知道怎么開口,她和任競年自然有過濃情蜜意的時候,但是這么多年,她沒說過“愛”這個字,任競年也從來沒提過。</br> 讓她突然對一個旁人這么說,她也說不出來。</br> 陸問樵又問:“那我再問你一個問題。”</br> 顧舜華不吭聲。</br> 陸問樵:“如果你沒有去內(nèi)蒙古兵團(tuán),或者說如果你先遇到我,你——”</br> 他垂下眼睛,聲音幾乎彌漫在風(fēng)雪中:“會不會考慮我?”</br> 顧舜華的心便提了起來。</br> 當(dāng)雪花劃過這個男人黯然的眼睛,她是有些愧疚和無奈,但她也知道,她必須處理好這件事,她不想成為桃色花邊供人談?wù)摚辉敢鈧﹃憜栭裕?dāng)然更不愿意對不起任競年。</br> 夾著雪的風(fēng)聲就在耳邊,她沉默了很久后,才終于開口:“陸同志,這個世上沒有假設(shè),你說的情況不存在。”</br> 陸問樵聲音緊繃:“你不愿意回答我。”</br> 顧舜華:“我不是不愿意回答,而是我不知道那算是一種什么情況。”</br> 說出這話后,她覺得輕松多了,繼續(xù)道:“陸同志,你現(xiàn)在的一些想法,其實都是錯覺,異國他鄉(xiāng),我們都很孤獨,所以這個時候你產(chǎn)生了錯覺,我是一個結(jié)婚的女人,還有兩個孩子,我肯定——”</br> 陸問樵:“我只想聽你的答案。”</br> 他的聲音格外固執(zhí),那種死死壓著的聲音,帶著一種火山爆發(fā)前的激烈。</br> 他甚至往前走了一步,就在顧舜華面前站著,火燙而粗重的呼吸幾乎噴在她臉上,她整個人都被籠罩住,那是一種陌生的氣息,不屬于自己丈夫的氣息。</br> 顧舜華后退一步,咬牙,終于道:“陸同志,你要聽我說實話是嗎?”</br> 黑暗中,陸問樵的眼底布滿了紅血絲,他盯著她,眸光沉痛而火熱,像是燃燒的火焰,和他往日的清冷全然不同。</br> 他啞聲道:“對,我想聽你說,我知道我得到的一定是拒絕,可我還是想聽。”</br> 顧舜華仰臉,開口道:“陸同志,如果十年前我們相遇,你一定對我不屑一顧,因為那個時候我什么都不懂,我天真幼稚單純,我性子倔強(qiáng),我脆弱到很容易哭鼻子,那時候的你已經(jīng)是勤行里大家稱頌的人物了,你看到我,只會不屑一顧。”</br> 她頓了頓,繼續(xù)道:“我想我身上一定有什么特質(zhì)讓你欣賞,但是這種特質(zhì),是我在內(nèi)蒙古歷練八年經(jīng)歷了生死困頓后,才一點點打磨出來的。你最開始所看到的我,并不單純是我自己,我身上本身就有我愛人的影子。”</br> “我們一起陪伴著走過了最艱難的光陰,我曾經(jīng)懷疑過徘徊過也差點放棄,但我們還是繼續(xù)走在一起,共同走到現(xiàn)在。”</br> 最后,她望著他,道:“我和我愛人是不可分割的,這個甚至不是簡單的愛或者不愛,我們就是互相成就,才有了彼此。”</br> 陸問樵聽到這番話后,緊緊地抿著唇,好半天沒動靜。</br> 最后,他終于僵硬地后退一步:“我明白了。”</br> 他轉(zhuǎn)過身。</br> 風(fēng)雪撲打著他的衣領(lǐng),她聽到一種牙齒格格的聲音。</br> “對不起,我沖動了,有些話我永遠(yuǎn)不該說出口。我這么說,是讓你為難,也毀了我們以往所有的友誼,我會離開,不會讓你礙眼,更不會讓你為難。”</br> 說完這話,他邁開步,僵硬而快速地離開了。</br> 顧舜華這才松懈下來,她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胡同拐彎處,轉(zhuǎn)身邁進(jìn)自家門。</br> 誰知道如意門里,青磚門楣下,她便看到了任競年,任競年正安靜地站在那里,不知道站了多久。</br> 顧舜華簡直仿佛做賊被逮住一樣,整個人傻傻地呆住。</br> 最近幾天任競年一直很忙,要到很晚才回來,她怎么想到他竟然回來了!</br> 也就是說,剛才自己和陸問樵說的話,他全都聽到了!</br> 他的目光太過平靜,平靜得仿佛深夜的海面,這讓她越發(fā)有些無奈。</br> 盡管她和陸問樵確實清清白白的,但是他對自己說的那些話,足以讓當(dāng)丈夫的勃然大怒了。</br> 這沖擊太大了,她腦子里很亂,她有些無措地看著任競年,所有的勇氣和冷靜已經(jīng)在剛才消失殆盡。</br> 她完全不知道說什么了。</br> 任競年也沒說什么,挑挑眉,走上前,握住了她的手。</br> 風(fēng)那么大,她的手當(dāng)然冰冷,冷得都有些麻了。</br> 他幫她拂去帽子和圍巾上的雪花,然后握住她的手,揉了揉,之后領(lǐng)著她,像領(lǐng)了一只木偶一樣進(jìn)院子了。</br> 進(jìn)院子后,他說:“你先進(jìn)屋陪著孩子,我去提熱水,洗洗澡。”</br> 顧舜華:“好。”</br> 她便進(jìn)屋陪孩子去了,兩個孩子顯然不知道外面發(fā)生了什么事,看到她進(jìn)來,很高興地跳起來,又說自己剛才畫了畫:“看,這是爸爸教我們畫的,好不好看?”</br> 任競年畫畫有一手,雖然沒專門學(xué)過,但是畫那種畫本上拿刀的俠客還挺像樣的,現(xiàn)在教孩子,讓兩個孩子比著畫,看著不錯。</br> 她便忙夸道:“是挺好看的。”</br> 隨口問起孩子,才知道任競年早回來了,燉了紅燒排骨,還買了烙餅,現(xiàn)在鍋里還給她溫著排骨呢。</br> 說話間,任競年笑著進(jìn)來了,對兩個孩子道:“你們得準(zhǔn)備睡覺了。”</br> 多多突然道:“爸爸要先給媽媽洗澡,洗了也睡覺!”</br> 顧舜華擰眉,心想這孩子怎么說話,童言無忌。</br> 一時哄著兩個孩子都去睡了,顧舜華去洗澡,任競年還真跟來了。</br> 她咬牙:“你干嘛啊!”</br> 任競年:“幫你洗澡,多多剛才說的啊。”</br> 顧舜華:“才不要呢!你瞎胡鬧什么!”</br> 任競年笑著看她:“這脾氣又上來了?剛才和人家說話,說得多好聽,多耐心,怎么對我就這樣了?”</br> 顧舜華頓時面紅耳赤,又羞愧,又理直氣壯:“我和他也沒什么事啊!”</br> 任競年收斂了笑,靜默地看著她。</br> 今天難得有電,二十瓦的電燈泡,朦朧的燈光照進(jìn)他的眼睛里,他眼睛墨黑沉靜。</br> 他就這么沉默地看著她,周圍的空氣好像凝固了。</br> 顧舜華低聲解釋說:“我得再和你解釋下,在日本,我和他真是什么都沒有,根本沒單獨說過話,因為隊伍里就我和錢向黎兩個女同志,一般有什么事我們都一起行動,我沒和任何男同志單獨待過。和他說話,一般也都是公事,或者是宿舍里的電器使用問題,他會順手幫個忙。”</br> 她看他還是不說話,心里便有些悶悶的,繼續(xù)解釋說:“我哪想到這么多啊,我們平時是一起參加一些活動,工作上也是沒辦法,肯定有交際,但都是正常交往啊!這幾天因為羅明浩假冒御酒的事有了交道,他突然和我說了一些不合適的話,我感覺到了,想著以后遠(yuǎn)著,晚上他就來找我,剩下的你都看到了。”</br> 其實她也很無奈,她能避免嗎,怎么避免?如果在日本就發(fā)現(xiàn)了,能避免嗎?</br> 好像不能,同在日本一個隊伍里,異國他鄉(xiāng)的,躲都沒處躲,那可真是更尷尬!</br> 她解釋了這么說,他偏偏一直不說話,她便有些無可奈何,干脆道:“當(dāng)然,我必須承認(rèn),他確實不錯,我要是沒結(jié)婚沒孩子的,也不認(rèn)識你,說不定我還真考慮考慮——”</br> 任競年猛地上前,一把將她抱住,狠狠地抱在懷里。</br> 用力有些猛,以至于她被他箍得幾乎喘不過氣來。</br> 她低低地驚呼一聲:“你這是想謀妻害命嗎?”</br> 任競年咬牙切齒:“不會說話你能不能閉嘴?”</br> 說著,他兩手放開,卻用自己的身體微托著將她禁錮在壞里,之后兩只手捧著她的臉,微側(cè)著臉低頭親上去,很強(qiáng)硬地撬開她的唇,貪婪不容拒絕地糾纏她的舌頭,是那種很深很深的吻,能把人氣都給吸空了那種。</br> 顧舜華腿都軟了,又酥又軟,她想起來很多年前,在荒無人際的陰山腳下,在狂風(fēng)怒吼中,他停下開著的貨車,抱住她親。</br> 那個時候年輕,年輕到眼里身體里都充溢著渴望,彼此一個眼神都可以是焰火的引線,那么輕輕一個觸碰就是噼里啪啦的火星。</br> 年輕,肆無忌憚,就在狂風(fēng)肆虐中那么盡情地親,仿佛要將自己所有的生命和青春全都交托給對方。</br> 唇舌交纏間,顧舜華大腦一片空白,她茫茫然望著上方的男人,那個陪伴了自己十年走過最美年華的男人,突然間想哭。</br> 有些人,守在身邊時間長了,他幾乎毫無保留地呵護(hù)著自己,便好像習(xí)以為常了,不會去想對方有多重要。</br> 其實一直重要啊,一直重要,就像剛才自己對陸問樵說的,那就是自己生命中的一部分,十年的陪伴,他們已經(jīng)融入了對方的骨血中,成為了血脈相連的親人和愛人。</br> 她并沒有對不起他,從來沒有,對于自己和陸問樵的關(guān)系,她自認(rèn)問心無愧,但她還是愧疚,愧疚于讓他聽到這些。</br> 當(dāng)那個年輕火熱的男人距離自己那么近,當(dāng)他對自己問出那些話的時候,無論自己是怎么拒絕那個男人,這一切對親眼目睹的任競年都是痛。</br> 他這個人,只是看著平和溫和而已,其實他比一般男人需要的更多,也要求得更多。</br> 他終于稍松開了她,濡濕的唇緩慢分開時,她舔了舔,想著該怎么和他說。</br> 她想更好地安慰他,讓他心里熨帖,不讓他因為這件事受到任何一絲傷害。</br> 他畢竟也比自己只大一歲,兩個人相遇時,只是十七歲的少年,他雖然是男人,也不意味著活該比自己更多承受擔(dān)當(dāng)。</br> 只是就在唇舌蠕動時,她聽到他在自己耳邊低聲說:“我愛你。”</br> 她心里一震,有些不太明白,又不太懂這話的含義。</br> 他卻捧著她的臉,虔誠認(rèn)真地道:“舜華,我愛你,就像那年你十六歲,我們初見的時候一樣愛你,一直都愛你。”</br> 顧舜華眼淚陡然落下。</br> 任競年低首,吻著她的眼淚,緩慢而有力地道:“下一次,當(dāng)遇到一個男人對你這樣說,你要毫不猶豫地告訴他,你的愛人愛你入骨,對你視若生命,他若有所圖,必須先踏過我的尸體。”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