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二十六章 萬歲
蕭墨白一愣,以為自己聽錯了。
龍五伸手將他扶穩(wěn),“王爺當(dāng)心。”
蕭墨白看了眼自己的手里被塞進來的一個小布兜,又看了眼龍五。
龍五松手,笑了笑,“殿下說,三尺堂,換王爺一條命?!?br/>
蕭墨白一怔,看向龍五。
龍五依舊那副微笑謙恭的模樣,“請王爺三思。”
蕭墨白嗤笑一聲——也是,蕭厲玨怎么可能會有那么好心?
不過,這人行事雖詭譎陰狠,卻素來是個君子做派。
要他的東西,卻還給他留條命,也不怕他東山再起……
就聽龍五笑道,“高嬪娘娘還在宮外等著您呢,王爺?!?br/>
殿門口,貼身服侍高嬪的宮女眼睛紅紅地朝他喚了聲,“王爺?!?br/>
蕭墨白猛地站起來,身子卻是一晃,不可置信地朝龍五看去。
龍五眉眼不動,含笑垂首。
片刻后,蕭墨白自嘲地笑了起來,“他還真是……罷了?!?br/>
從懷里掏出一塊牌子,扔了過去。
龍五接過,看了眼上頭刻著的‘三尺“兩個字,笑了笑,
躬身,行了個禮,退了出去。
蕭墨白又低頭看了看手里的布兜,布兜的一角,露出來的是天寶的銀票。
他捏了捏那厚實的布兜,轉(zhuǎn)過身,跟著宮女,快速地出了慈寧宮。
從西華門一直跑出去后。
就聽守宮門的士兵高呼,“走水了!”
他回頭一看——是慈寧宮的方向。
再看四周,除卻發(fā)現(xiàn)走水時的一點慌亂外,竟無絲毫亂象。
外頭的人,根本就不知,這皇城之內(nèi),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前頭的不遠處,一輛低調(diào)又穩(wěn)重的馬車停在那里。
婦人撩著簾子,朝他笑了笑。
他眼眶一酸,跑過去,滿是苦澀地喊了一聲,“娘!”
這么多年,就是為了給這個苦命的女人掙一條活路,他才汲汲營營地鉆進那漩渦里掙扎不出??!
婦人摸了摸他的頭,“我的兒,受苦了啊?!?br/>
蕭墨白上了車。
車夫馬鞭一揮,青色的馬車,便駛離了這偌大又冰冷的宮城。
另一頭的小道上。
萬嬪回頭,身旁的遠香背著包裹也跟著回頭看了眼,扶了扶她的胳膊,“小姐,走吧?!?br/>
萬嬪笑了下,點頭。
相扶走遠。
……
宮內(nèi)。
蘇離站在養(yǎng)心殿外,看著慈寧宮方向的大火處。
一個黑袍長身的男人,踩著那火光,一步一步走來。
只覺這人,仿佛是從煉獄之火中走出。
那火,燒盡了這一夜的黑暗與長久的齷齪腐爛。
他掃蕩了一切。
隨著天光,火光,星光,曦光,滌清萬惡,開了一個萬朗清明的天。
原來那句明明盛世的話,不是假的。
他笑了下,走下臺階,單膝跪在了地上。
卻聽蕭厲玨笑:“有勞蘇將軍,隨本王去迎接陛下回宮。”
蘇離一愣,抬頭,卻看不見蕭厲玨的臉。
卻只看到他背后,啟明星,點亮北空。
很久以后。
他經(jīng)常會想起這一幕。
想起他問眼前這個仿佛神祇的男人,“以你之力,完全可以舉兵北上,再開盛世,為何卻要選這樣一條滿手沾血撕破所有人欲望的路?”
蕭厲玨當(dāng)時是怎么回答他的?
哦對了,他說。
總要有個人去面對這些骯臟。我只是,不舍得那個人是她罷了。
是了。
蕭厲玨可以揚旗擂鼓,舉兵動蕩,立全天下的正義為根,正大光明地創(chuàng)一個開明盛世來。
可是,在這之前,這腐爛的皇朝里,卻要有一個人靠在他的背后,替他遮擋那些丑陋齷齪。
他不舍得,不舍得那個人是她。
一句不舍得,他放棄了這全天下的男人都想要的權(quán)勢之巔么?
很多年后的蘇離看著青云國偌大的輿圖,輕笑著搖了搖頭。
而此時。
他卻跪在蕭厲玨面前,莊穆又嚴(yán)肅地抱拳,高聲應(yīng),“是!臣隨王爺,恭迎新帝回宮!”
話音落下,半空中,傳出云板,連叩四下,正是喪音。
……
京城,不起眼的小小院落里。
正屋內(nèi)。
遲靜姝坐在梳妝鏡前,臉如翡玉,唇若暖脂。
一臉春羞地半抬著臉,由著一雙修長手指,捏著胭脂粉撲,在自己的臉上,輕輕撲打。
香味盈然,粉粒在光柱中,點點飛舞。
像灑落的細雨,帶著清馥的花意。
蕭厲玨放下胭脂粉,又轉(zhuǎn)手,拿了一只螺黛。
俯身,在那細如煙柳的秀眉上,輕輕描畫。
細膩的觸碰,叫遲靜姝心頭怦然,忍不住睜開了眼。
便看到蕭厲玨垂眸的溫柔和安靜。
晨光從他的背后散開,香粉在四周縈繞飄散。
恍恍惚惚的,叫遲靜姝仿佛看到了九重的謫仙,垂眸望來的模樣。
她剛要張口。
蕭厲玨已然笑著道,“好了。”
她一頓,又被蕭厲玨按住肩膀,轉(zhuǎn)過去,對著梳妝鏡。
抬眸一看,便見鏡中之人。
眉如遠黛,眸若明月。
美是美的,卻另有一種威穆素冷之意。
仿佛高高在上的貴人,可望而不可及,令人望而生畏。
額間,一粒朱砂鈿,更是映襯得那顏,猶如國色。
她茫然地通過鏡子看身后的蕭厲玨。
蕭厲玨卻笑著親了下她的頭頂,然后將她拉起來,繞到旁邊的換衣間,指了指衣架上懸掛的大紅九尾鳳袍。
“該換衣裳了,陛下?!?br/>
遲靜姝愕然。
猛地看向蕭厲玨,不等開口。
門外,數(shù)十人的齊齊呼聲傳來,“恭迎陛下?!?br/>
遲靜姝張了張嘴。
蕭厲玨握著她的手,笑了笑,“別怕,我在你身后?!?br/>
她聽到自己幾乎蹦出胸腔的心跳。
看著蕭厲玨,問:“這天下,你不要么?”
蕭厲玨失笑,俯身,在她額間的朱砂鈿上親了下,“你得天下,我得你,還不是一樣?”
可……
遲靜姝從沒想過會走到這一步。
她遲疑地回頭看了眼那衣架上華美到有些刺目的鳳袍。
又聽蕭厲玨道,“蕭家,無人配坐那個位子。這天下,需要一個有情的帝王?!?br/>
遲靜姝抿了抿唇,這是在說她有情么?
再次看向蕭厲玨——要說陰謀算計,她也許還能恬不知恥地說上會一點,可……治理國家需要的是宏韜偉略,她有何能耐,可坐上一國之主的位子?
見她不動,蕭厲玨又俯身下來,在她耳邊輕笑,“我會陪著你?!?br/>
這句話,終于給了遲靜姝莫大的勇氣。
登上帝位,對她來說,或許太過荒誕。
但是,蕭厲玨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
她,信他。
于是,她點了點頭。
蕭厲玨笑著再次拍了下她的頭,“乖女孩兒?!?br/>
一襲大紅鳳袍加身。
他扶著她,走出門外。
華麗的轎輦前,蘇離領(lǐng)著皇城內(nèi)外所有三品以上武官,跪在那里。
他的發(fā)髻上,插著那枚紫色的元章發(fā)簪。
蕭厲玨單膝跪在轎輦前,朝她溫柔一笑,“來?!?br/>
遲靜姝輕吸了一口氣,踩在他的膝頭,往上。
踏入皇權(quán)最高的頂端。
小院外。
看不見盡頭的兵馬齊刷刷站在兩邊,路上,連一絲聲音都無。
轎輦之上,鳳尾傾天。
忽然。
有人跪地,高呼,“吾皇萬歲。”
“萬歲,萬萬歲!”
承乾二十八年,立秋,皇帝崩。
太女登基,乃青云國第一任女帝。
開年號為景。
封當(dāng)朝厲王為攝政王。
翌年,喪制過,女帝與攝政王大婚。
在位二十一年,與攝政王攜手,將頹勢將滅的青云國大筆整改,開創(chuàng)后來即便退位也持續(xù)了長達兩百年之久的盛景之世!
后人稱其,盛景帝。其夫攝政王,為厲帝君。
關(guān)于這位夫妻的史書記載并不多。
唯有一句。
青云之幸也,得——
凰臨天下,鳳傾九重。
(正文完。別著急,沒交待完的在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