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城困一人(貳)
魏無羨將手掌攤開,伸向溫渺渺,握到了她送過來的手,便安心些,對眾人道:“拿好劍?!?br />
大家站在客棧的大門口,探頭往街上看,一個個面上大驚,這是...
這條白日里人來人往,繁華熱鬧的集市上,整齊地排著一個接一個攤子,每個攤子擺的都是紙人紙錢之類的喪葬用品。攤子上一點亮光都沒有,只有偶爾的街燈,閃著微弱的燭火,勉強看清輪廓,亮光也被彌漫的霧氣遮掩得不剩多少,顯得一切更加陰森恐怖。
魏無羨小聲道:“關(guān)門?!?br />
這些小孩子們?nèi)齼上聦㈤T給關(guān)上了,一眾都圍在魏無羨與藍忘機四周,面上十分緊張,這種夜獵經(jīng)歷,當(dāng)真從未有過。
藍忘機道:“思追、景儀,去客棧后面看看,客棧掌柜伙計可在。”
溫渺渺加了一句,“要小心?!?br />
“是。”兩人便提著劍匆匆跑了。
魏無羨看著小孩子們緊張的樣子,笑道:“你們怎么啦,這還沒怎么樣呢。金凌,你說說,你剛才都看到什么了? ”
“我看到街道兩旁都是賣喪葬祭祀用品的攤子,城中有霧彌漫,但是...但是街上沒有人...”
魏無羨點點頭,“嗯,很好,誰來說說,為什么沒人?”
“難道...”有個歐陽氏的弟子小聲說,“難道是...時辰未到...這城...是鬼城吧...”
魏無羨還不待安慰一下他們,里面思追和景儀跑了過來。
景儀舌頭有些打結(jié),“他他他...他們...”
魏無羨搖搖頭,表示不滿,“哎呀,你慢點,好好說?!?br />
思追道:“莫前輩,掌柜的和那幾個伙計,都在后院種扎紙人,看樣子,是要搬過來了?!?br />
“啊?????”
小孩子們都嚇壞了,躲在大人的后面,他們年紀小,經(jīng)歷不多,真正的鬼怪又有幾人見過。
果真,不過一眨眼功夫,掌柜穿了一身白衣,抱著一對扎好的紙人出來了,擺在了客棧的門旁,一邊一個,是一對童男童女,顏料抹得亂七八糟,兩個眼睛畫得很大,模樣甚是駭人。
后邊的伙計也跟上來,手里拿著紙扎的燈,沒有點火,掛在了店中,他們?nèi)虥]有說話,也沒有去看店中的一行人,所有動作皆井然有序,夾雜著外面其他窸窸窣窣的聲音,不一會,這家客棧,真的成了一個喪葬店。
溫渺渺道:“他們似乎看不到我們?!?br />
話音剛落,店中所有人停下手里動作,慢慢轉(zhuǎn)頭,看著溫渺渺這邊,這個轉(zhuǎn)頭的動作似乎很是艱難,比前面扎紙人掛紙燈要難上許多。
景儀抖著手,指向那掌柜,不敢發(fā)聲。其實大家都看到了,這掌柜包括那幾個伙計,都是白瞳...這是傀儡!
“唰唰唰”的拔劍聲陸續(xù)響起,魏無羨抬手制止,他獨自走過去,溫渺渺立刻跟在他身后,藍忘機擋在小輩們前面。
魏無羨走到掌柜旁邊:“店家,東西賣嗎?”
掌柜的仿佛有些不知所措,腦袋左左右右轉(zhuǎn)了好幾下,張了張嘴,只能說出一個字,“賣...賣...”
魏無羨突然抓住了掌柜手腕,“那店家您帶我們看看貨吧?!?br />
此時,城中傳來幾聲烏鴉叫,然后有打梆子聲,“咚咚咚”幾聲,一更天了。
掌柜的力氣陡然變大,一把甩開了魏無羨,與那幾個伙計打開客棧大門,一步一步晃悠著走出去了。
也就是這一會,客棧門外人來人往,俱是穿著白色的喪服,晃晃悠悠的在大街上走來走去,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無人說話無人回頭,只這么走著,一陣陰風(fēng)過,刮起無數(shù)紙錢,這...的確像是一座鬼城...
有幾個弟子跑過去將門給推上了,再這么看下去,他們要哭了...
藍忘機問道:“他們確是傀儡?”
魏無羨坐下,道:“不錯,我剛才探了那掌柜的脈,他們是活尸?!?br />
金凌問道:“什么是活尸?”
魏無羨搖了搖頭,“一看平日里就沒好好讀書,活尸是傀儡的一種,趁活人靈識完整時被做成的,就叫活尸。這屬于較為低級的術(shù)法,只要有陰鐵或者陰虎符就能完成。活尸好操控也比較聽話,而且最重要的是,若你不想控制了,那人還可以活過來?!?br />
藍忘機道:“若此說來,陰虎符就在這城中?!?br />
“不錯,看來這個控制陰虎符的人,暫時還沒發(fā)現(xiàn)我們,否則這些傀儡早就撲上來了?!蔽簾o羨摸摸鼻子,“不過也快了,結(jié)界都破了,早晚要找來?!?br />
景儀抱著雙臂,心里瘆得慌,“那這人也真夠變態(tài)的,讓城里的百姓晚上出來賣死人東西……”
魏無羨道:“也不一定,講起來義城百姓本身就是做死人生意的,我看那人是故意讓他們白天出來活動,把這里偽裝成一個尋常的城鎮(zhèn),這才叫變態(tài)呢。”
有個小弟子道:“會不會…是那個夷陵老祖啊...他他他...他動不動就滅人滿門...能不變態(tài)嗎?”
金凌氣道:“你不要亂講!我大舅舅殺的都是壞人,你再說我打你!”
又一人道:“難道他說的不對嗎?你敢說夷陵老祖從沒殺錯過一個嗎?若真是這樣,你敢說他現(xiàn)在出來,各個世家不會再去圍剿嗎?”
“我就敢!”金凌氣了,拽起他的衣領(lǐng)就要動手。
魏無羨將他拉回來,“行了!吵什么吵,都什么時候了,自己人還打架,扣分!都給我扣分!還要罰錢!”
溫渺渺拍著金凌的肩膀,哄他:“別生氣,沒人在乎這些的,乖?!?br />
歐陽子真也忙拉住自家弟子,“那我們現(xiàn)在怎么辦?要殺出去找那個有陰虎符的人嗎?”
“不可?!彼{忘機道:“活尸不是死人,若傷了他們,日后便不能再救?!?br />
魏無羨也同意道:“含光君說的對,你們要記住,修道之人當(dāng)除奸扶弱,不可傷及無辜,否則即便斬再多妖邪,也都是徒勞。哎,對了,你們歐陽世家不是崇拜岐山溫氏嗎?你們可聽說過溫氏大公子溫旭?”
說到溫旭,他們何止是知道,眼神里簡直閃著向往之光,歐陽子真道:“自然知道,溫旭前輩為不傷百姓,握三塊陰鐵而不用,以自身靈識為結(jié)界,保岐山一日安穩(wěn),得云夢江氏來支援。”
“嗯,不錯,那看來也不用我多說了?!?br />
溫渺渺眼眶有些紅,魏無羨暗暗握住她的手,拍了拍,自岐山出事那天起,溫旭這兩個字就成了她心上的缺口。
金凌急道:“那現(xiàn)在怎么辦?我們就在這里看這些傀儡走來走去什么也不做嗎?”
魏無羨笑道:“要不你去街上隨便拉一個揍一頓,看看他能不能告訴你,陰虎符在哪?!?br />
金凌閉嘴了。
可小孩子們也不敢各自回屋休息,寧愿群坐在大堂里,跟著含光君與魏無羨。
眾人坐到三更天時,已然昏昏入睡。
沒多會,“咚咚咚”的打梆子聲又響了,大家一下子警惕起來。
果不其然,門外游蕩的那些活尸,一下子被喚醒般,全往一個方向涌,眾人趕緊走到門邊往外瞧。
“讓我看看?!睔W陽子真剛扒到門框,一個傀儡聽到聲響突然向他撲來。
沒想到這傀儡突然就攻擊人了,所有人都反應(yīng)不及,魏無羨一把拉開歐陽,踢開傀儡,手臂被抓了幾道血痕,冒著黑氣。
這一下,傀儡都聚集過來,越來越多。
不能傷人,藍忘機未拔劍,只能硬打。溫渺渺也無法,只得抽出長鞭。
魏無羨回頭對眾人喊道:“愣著干什么,關(guān)門!”
大家七手八腳把門推上,從門紙上能看到外面打斗的場景,傀儡越來越多,他們卻不能拔劍,都是硬抗。
歐陽子真想到剛才魏無羨手臂上的傷,推門便出去了,“莫前輩,我來幫你?!?br />
接著金凌與思追景儀也出去了,這還有什么好說的,弟子們一咬牙,全推門出去幫忙。
街道狹窄,施展不易,大家便往集市交匯的空地上退,溫渺渺一個鞭子掃出去,隔開眾人:“都讓開?!?br />
然后施法,用大火將傀儡圍住,可算是暫時安靜下來。
“哈哈哈哈哈哈?!贝藭r屋頂上突現(xiàn)一人,一身黑衣背手而立,“今夜人倒是挺多的,新花樣?”
藍忘機眉頭一皺,道:“薛洋?”
溫渺渺看著他沒有說話,難道無論如何,他都要走到這一步嗎?
薛洋繼續(xù)笑道:“天都要亮了,還不出手?”
溫渺渺生氣喊道:“薛洋!你是不是瘋了!搞什么東西!”
“渺渺...”他有一剎那的急躁,閉著眼睛深吸一口氣,再睜開,滿眼憤怒:“別這般說話,你還不配!快點出手吧!”
藍忘機拔劍便飛上屋頂,魏無羨拉住溫渺渺,“薛洋好像傷很重?!?br />
溫渺渺再抬頭望去,的確,薛洋右手握著降災(zāi),左手看上去似乎沒有一點力氣,顯然,他不是藍湛對手。
“咚咚咚”又是打梆子的聲音,天快要亮了,一片大霧彌散開來,再也看不清藍忘機與薛洋的身影。那群傀儡漸漸有了蘇醒之勢,溫渺渺撤了大火,人群果然慢慢散了。
金凌抓住一個人,“哎,你還記不記得...”那人根本不理他,繼續(xù)往前走。
魏無羨道:“不用問了,他們都是活尸,即便像正常人,也是被控制的,問不出來什么?!?br />
有人道:“是薛洋控制的吧,傳言他多年前屠了白雪閣,被宋子琛追殺,想不到還沒死?!?br />
溫渺渺語氣相當(dāng)不好,“你怎知是他屠了白雪閣?”
“聽...聽說的...”那弟子有些膽怯,有傳言說,薛洋早已被逐出岐山溫氏,他才敢說的...
“未觀全貌,說話全憑一張嘴,你們歐陽家就是這般效仿我溫氏的?可真是笑話!”
歐陽子真趕緊彎腰行了個大禮:“前輩莫氣,他只是信口胡說?!?br />
溫渺渺轉(zhuǎn)身走了。
天完全大亮,霧散了,街上的喪葬攤子撤掉了,那些百姓又開始推著白日里的車子出來忙碌,這座城又正常起來。
魏無羨拉住溫渺渺,“你去哪?”
“找薛洋!”溫渺渺滿滿怒火,“你說他在搞些什么!說話跟個神經(jīng)病一樣!而且他都傷那么重了,還出來找人打架,你說他是不是有??!”
“渺渺,你好好想一想,薛洋方才都說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