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啦,大哥
這幾日陰雨連連,上半年碧草嫁給了岐山中的一個(gè)外姓弟子,兩人成親后去城中開了個(gè)小鋪?zhàn)?,從那之后,溫渺渺再也沒有婢女跟著了。
依舊走過不夜天城大殿前的石路,溫渺渺依稀記得剛來那年,這里一片荒蕪,殿前孤零零地插著一面泛黑的旗子。
“大小姐,你怎么在這,天又要下雨啦?!?br />
溫渺渺提著裙擺回頭,是一個(gè)小弟子,正在拉繩收旗子,拿下旗子后,疊得整整齊齊地抱在懷里,高興道:“這可不能被淋壞了。”
溫渺渺笑他,“瞧你嚇成這樣,溫先生現(xiàn)在又不在山中,沒人罰你?!?br />
那小弟子撓頭笑笑,“我們先生有千里眼順風(fēng)耳,我可不敢偷懶啊...”
一陣風(fēng)吹過,天色又有些暗,溫渺渺拂了下吹散的發(fā),只片刻,就有雨滴落下,她只得繼續(xù)提上裙擺,往大殿跑去。
溫氏的大殿依舊簡(jiǎn)陋,為了每年在這里擺桌吃年夜飯,大殿里仍舊空蕩蕩的,連一個(gè)裝飾的屏風(fēng)都不曾擺過。溫渺渺想到姑蘇藍(lán)氏,墻上總是掛滿一幅幅畫,每個(gè)堂室都要鋪一面山水屏風(fēng),哼!明明沒那么有錢,還偏要清雅別致的樣子。
果然,她還是最喜歡自己家,即使這樣空蕩蕩的。
溫若寒坐在主位上,還是如幾年前那樣同她招手,“來,渺渺,過來坐。”
溫渺渺邁著步子,踏上那幾級(jí)石階,沒有坐下,而是雙膝跪在溫若寒面前,“爹爹,女兒有錯(cuò)?!?br />
溫若寒詫異地睜了睜眼,將溫渺渺拉起來,坐在他旁邊,“我女兒怎么會(huì)有錯(cuò),若真犯了什么錯(cuò),也是旁人過失所致。”
“爹,瞧您說的,越發(fā)顯得我刁蠻無理了?!彼е鴾厝艉母觳?,將頭靠上去,“爹爹,女兒覺得自己有錯(cuò),若您沒有我這個(gè)女兒,阿娘也不會(huì)離開,大哥二哥不會(huì)這么累,還有阿寧一族,也不會(huì)活得這么辛苦?!?br />
溫若寒拍拍她的腦袋,“渺渺啊,人生在世,總會(huì)有很多心愿,心愿未了當(dāng)為遺憾,心愿若了,便是圓滿。大家的心愿是你能好好活著,那些你所謂的對(duì)錯(cuò)辛苦,與我們而言并無意義,你懂嗎?”
“爹爹,我會(huì)好好活著的,你看,我今天還穿了咱們溫氏新做的弟子服呢,好不好看?”
溫若寒道:“是你二哥挑的顏色吧,看著像地里的紅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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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山腰是一片藥田,金貴草藥,下雨天須用雨布遮蓋,溫情與溫寧帶著族人們正忙里忙外,溫晁不懂怎么弄,便打著傘在溫情頭上跟前跟后。
那日金子勛帶人上大梵山,溫渺渺與溫晁以命相脅,才換得溫情將族人帶離,最終,他們還是放棄了祖上幾百年的居住地,來到了岐山。
又是因?yàn)樽约喊?..溫渺渺拽著她的新裙子,于屋檐下躲雨。二哥眉眼帶笑亦步亦趨地跟著溫情姐姐,他們,應(yīng)該過得幸福才對(duì)。
一刻后,雨小了,溫渺渺對(duì)他們招手,“姐姐二哥阿寧!”她小心翼翼跑過去,這幾日小哥哥可能要來,可不要弄臟新衣服了呀。
溫情拂去她臉上的水珠,“怎么現(xiàn)在過來,你該在后山好好歇著才是?!?br />
“我來吃飯呀,碧草不在山里了,我可不是要四處蹭飯嘛!”
溫晁笑她,“你也有今天,哪日我們不開火出去吃,你不是要餓死了。”
“出去吃是要錢的,二哥你這么摳,不會(huì)的?!?br />
大伙兒圍在一起聊天,阿苑坐在溫渺渺腿上玩草蝴蝶。不一會(huì),溫寧將飯菜端上來了,還拿了幾瓶酒,溫渺渺拿筷子蘸了些喂給阿苑,“男人是要會(huì)喝酒的,知道嗎?”
阿苑小臉通紅通紅的,點(diǎn)點(diǎn)頭,便倒在溫渺渺懷中睡著了。
午飯后,溫晁送溫渺渺回后山。
“二哥,大哥近幾日都在忙些什么?有沒有其他世家的消息?”
溫晁:“我也是在養(yǎng)傷,你要是好奇,自己去問大哥啊。”
溫渺渺有些慫,“我不敢,大哥一向不愛搭理我?!?br />
溫晁摟上她的肩膀,揉揉她的腦袋,“我的傻妹妹啊,若說咱們不夜天,最疼你的人,大哥排第二,誰敢爭(zhēng)第一呢。”
是啊,溫旭常年不在家,心心念念都在打聽陰鐵的事情,溫渺渺只要外出,他必會(huì)派人探知她周圍是否安全。
溫晁嘆氣,道:“雖然阿娘離世時(shí),我還小,但也記得大哥日夜守著你,怕你像阿娘一樣...他不是怪你,只是更擔(dān)心你罷了?!?br />
溫渺渺低著腦袋想,那我明日...就自己去找大哥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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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陽即將落山,天色陰沉,溫旭抬頭,小白在他頭頂盤旋,他一揮手,便落在他肩膀上,這還是溫渺渺養(yǎng)的梟鳥,烏漆抹黑的,非要叫小白。
溫旭銳利的眼眸中有星點(diǎn)笑意,他打開小白帶來的錦囊,一塊陰鐵碎片掉了出來。溫旭忙打開信箋,那一星半點(diǎn)的笑意也逐漸淡去消失了。
云夢(mèng)來信,被金氏之人困于途中。
溫先生...走了...
大殿
溫若寒一把將信拍在桌子上,“蘭陵金氏,欺人太甚!”
溫旭:“如今藍(lán)氏也已被他們掌控,聶氏閉門不出,江氏又被困于途中,如此巧合...”
“罷了?!睖厝艉?dāng)[擺手,“去城中疏散百姓吧。”
溫旭行了個(gè)禮轉(zhuǎn)身,溫若寒喊住他,“旭兒,將此塊陰鐵帶上吧?!?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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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愈加昏暗了,潮濕的氣息蔓延在岐城中,大概不久之后,這里又將現(xiàn)一場(chǎng)暴雨了吧。
溫旭與溫晁帶著弟子疏散百姓,二人并未說話,山雨欲來,心中反倒更加的平靜了。
渺渺小餅鋪的老伯剛準(zhǔn)備閉店,卻被弟子們拉著往城南走,一路上正巧遇見溫晁,“二公子,這個(gè)是怎么了?好好的怎要突然出城,我鋪?zhàn)舆€沒收拾好呢?!?br />
溫晁撓頭笑了笑,“伯伯,最近我們與其他世家關(guān)系不太好,大家先去城外住兩天,多擔(dān)待哈,多擔(dān)待?!?br />
“哎,好好?!崩喜慌氖郑懊烀炷?,讓她跟我一起走吧,她那三腳貓功夫,還是別添亂好。”
溫晁道:“渺渺在后山,別擔(dān)心伯伯,沒事的?!?br />
一個(gè)挽髻女子跑過來,“二公子,我去山上陪小姐吧,她這般貪玩不老實(shí),定會(huì)亂跑的?!?br />
來的人是碧草,溫晁點(diǎn)點(diǎn)頭,“辛苦你啦碧草,回頭有賞?!?br />
“算了吧二公子,你最摳門了,我可不敢要。”
人群走了不遠(yuǎn),就有人前面?zhèn)髟拋恚盎厝?,別往南走了,南門有人圍堵!”
“不好了二公子,北門也有人,怎么辦?”
溫晁問道:“大哥在哪?”
“大公子在南?!?br />
溫晁應(yīng)了一聲,令人群原地不動(dòng),帶著弟子匆匆往北。
等在那里的,竟是清河聶氏的軍武統(tǒng)領(lǐng),與他們分別也不過幾日,溫晁并未看到聶明玦,想來清河聶氏,也遭控制了,“聶統(tǒng)領(lǐng),這是為何?”
“什么為何!你們溫氏奸邪,人人得而誅之,方一離開清河,便派人屠了白雪閣,燒毀云深不知處,搶了三塊陰鐵,再不剿了你們,當(dāng)我世家何在!”
溫晁笑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辭,聶統(tǒng)領(lǐng)怕效忠的早已不是赤鋒尊了吧,仙督大人許了你什么好處?”
對(duì)方面色立刻閃躲,“仙督大人行事,還須你來評(píng)判?別廢話,上!”
溫晁功夫本就一般,帶的弟子并不多,后方又是岐城百姓,不得后退,不過多久便處于下風(fēng)。
“哈哈哈哈哈,溫二少爺,不如還是回家種地吧,你們只要交出那三枚陰鐵碎片,我還可以請(qǐng)求仙督給你們留幾畝田地?!?br />
溫晁擦盡嘴角鮮血,“我溫氏這么多弟子,死了我一個(gè),自有別人頂上,不用勞煩聶統(tǒng)領(lǐng)操這份心?!?br />
“好,我倒要看看你能撐到什么時(shí)候?”
雙方纏斗不久,孟瑤與藍(lán)曦臣趕到,局勢(shì)瞬轉(zhuǎn)而上。洞簫聲令聶氏之人節(jié)節(jié)后退,他們見到孟瑤后本就對(duì)聶明玦不在之事心生疑慮,早已無心戀戰(zhàn)。
孟瑤一劍刺穿了對(duì)方的胸膛,笑得極是無辜,“聶統(tǒng)領(lǐng),背叛了赤鋒尊也是一死,不如孟瑤在此先送你上路吧?!?br />
“女昌女支子之!迷惑宗主,我做鬼也不會(huì)放過你!”
“那聶統(tǒng)領(lǐng)便去做鬼吧?!泵犀幰粍Υ痰降?,對(duì)方立刻沒了氣息。
藍(lán)曦臣喊他:“阿瑤你!”
“若不殺他,這些散兵如何能退?!?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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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渺渺總覺心中不安,今夜有雨,并無月光,她踏著小心翼翼的步子走出房門,山腳一方土地上,火光瀲滟,那是...
她一路都沒有見到幾個(gè)弟子,提著裙子小跑起來,任雨水泥水濺濕了裙子,終于跑到山腳,開始下起了雨。
城外的火光照亮了漆黑的夜晚。
城南有百姓站在那里,他們沒有打傘,雨水淋濕頭發(fā),劃過面上,再滴到地上,他們只怔怔地看著那道城門,門關(guān)著,明明什么都看不到...
溫渺渺跳上墻頭,視野瞬間遼闊起來,城門外的草木灼灼地燃燒著,中央的空地上,零零落落地躺著溫氏子弟的尸體,都穿著新的弟子服,顏色鮮艷極了。
一陣刺心的疼痛傳來,溫渺渺撐在墻頭,看雨水混著血水,涓涓地留著。
不一會(huì),大火被雨水澆熄,溫渺渺隔著雨幕看到百米開外的人群,溫旭和僅剩的幾個(gè)溫氏弟子,于人群中廝殺,他們...渾身是血...
“大哥...”溫渺渺唇間呢喃出這兩個(gè)字,瞬間清醒了,大聲喊著:“大哥!你快回來!大哥!”喊著喊著,就帶了哭腔。
最后那幾個(gè)弟子也倒下了,溫旭聽到了遠(yuǎn)處的叫喊聲,一把跳出包圍,卻被金光善一劍斬傷后背。
溫旭拿著劍正對(duì)著敵方,他只有一人,背后是緊閉的城門,城中弟子緊緊倚靠著,大公子說過,即便身死,也不得打開。
溫渺渺看著溫旭背后極深的傷痕,混合著雨水,染紅了地上一片,她著急地用手拍打著城磚,“大哥,大哥!”
金光善旁邊的一束發(fā)黑衣弟子說道:“仙督!殺了溫旭,將他尸體吊在城門口,看里面的人還開不開門!”
溫旭用余光看到大雨中滿身紅衣,焦急的溫渺渺,大聲喊道:“吾妹渺渺,看著我,不許哭!你記住,這世上人皆聰明,若不愿死,方法萬千種,若是死了,都與旁人無關(guān),也不必掛心,懂嗎?”
溫渺渺泣不成聲。
溫旭大聲喊道:“懂嗎?”
“嗯!”溫渺渺喊:“我懂!”她怎能不懂,所有人都在告訴她,這一切與她無關(guān)...她怎能不懂!
“好。”溫旭將劍一把插于城門口的土地上,極深,“溫渺渺,時(shí)刻記住,你是岐山大小姐!”
語音落,一道火光沖與天際,隨即殷紅的結(jié)界蔓延開,籠罩了整個(gè)岐城。
以生人靈識(shí)織成的結(jié)界,堅(jiān)固無比。
一塊陰鐵碎片落于溫渺渺掌中,瞬間心口疼痛異常,但她不能哭不能喊疼,城門口的空地上,只余一柄孤劍,她最后看了一眼,握緊陰鐵奔下城樓。
紅光籠罩著在上空,在黑夜中,整個(gè)城市異常明亮,有哭喊聲叫罵聲夾雜著。
溫渺渺喊到:“岐山弟子可在?”
“在,大小姐?!?br />
“不必守門,帶百姓上山安置?!?br />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