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周逢啟不止一次地懷疑過沈枕戈是個無性戀者。
沈枕戈是個有名的工作狂。他住的是之前在局里單位分配的宿舍,之后雖然因為一些原因被逐出了體制,但分配到他宿舍的后來員工直接就將這個宿舍私下里“租”給了沈枕戈。所以一直到周逢啟作為新室友搬進來,沈枕戈一直都常住在這兒。只偶爾才會回他姐姐家里一趟。
周逢啟確信他同沈枕戈幾乎是沒怎么分開過。有限的時間里,他是最有可能無限接近沈枕戈的人。在他的眼里,沈枕戈就是個無欲無求的神。他充分冷靜,完全有超出普通人的冷靜。任何時候都看不到他臉上出現(xiàn)慌措的表情。
周逢啟甚至從沒有見過沈枕戈有任何親密的女人。在周逢啟的記憶里,沈枕戈對路上偶遇的美女一向視若無睹,對上來獻殷勤的女人從來不屑一顧。如果說沈枕戈要有結婚的對象,那唯一有可能的就是工作。
周逢啟也看過不少偵探片,很多偵探對破案有著前所未有的熱烈與癡狂,好像生來這世上就是為了來解謎似的。但沈枕戈并不是這一類型的偵探。他孜孜以求地查案,仿佛是在時刻處于暴風雨來臨的前夜似的。
但是令周逢啟難以置信的是,他竟然——也會——偶然發(fā)現(xiàn)沈枕戈在自w。
這照理來說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誠然,大學宿舍里一個寢室的男生或多或少都會有這種尷尬被發(fā)現(xiàn)的情況發(fā)生!但他是沈枕戈啊。毫無欲望的沈枕戈啊。
周逢啟站在客廳,聽著洗手間里略帶壓抑而性感的喘息聲,想挪動腳步走回房間又不能,想自然地喝水解渴也不能。
也許是周逢啟太過震驚,以至于都沒發(fā)現(xiàn)沈枕戈不知何時已經(jīng)結束了,開了洗手間的門出來。迎面看著周逢啟,沈枕戈似乎也有一瞬的無措,但很快眼神就平靜得好像什么事情都沒發(fā)生過似的,“12點起。現(xiàn)在還有四個鐘頭好睡。”
“嗯……好——啊。”周逢啟無措地應,下一秒就嘴巴先于腦子,開口問,“是因為陸湛清?”畢竟陸湛清,的確長得挺漂亮的。
沈枕戈回房間的腳步頓了頓,遲疑了下,才答:“不是。”
周逢啟狠狠拍自己的腦袋,“我……我不是故意的,師傅。”
“沒事。你不是也經(jīng)常嗎?”
周逢啟大驚:“你發(fā)現(xiàn)過?”
“這還用發(fā)現(xiàn)?”
“我只是——以為你不一樣。”
“我也是男人,為什么要不一樣?”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覺得你好像高高在上,你好像不需要吃喝拉撒的那種神仙……我也不知道我在說什么——師傅,你早點找個師母吧!”
“我不需要。不過,你要是不需要再睡會的話,我們現(xiàn)在就出發(fā)工作去。”
“啊,別別別啊,師傅,我困得要死,再睡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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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逢啟11點半的鬧鐘,賴了兩三分鐘的床爬起了床,剛沖出臥室,就看見沈枕戈神情肅穆地在講電話,見到睡眼惺忪的周逢啟,他對電話那頭說了句“謝謝”,便掛了電話,沖周逢啟道:“好了就出發(fā),等會去找陸湛清強|奸案的那個關鍵證人。”
周逢啟一邊洗漱一邊含糊不清地從洗手間里探出頭來:“師傅,你——”他目光猶疑地停留在沈枕戈眼睛下的烏青,“你是不是都沒睡?”
“不困。”
周逢啟吐出牙膏泡沫,又清水漱口了兩遍,狀似無意地問:“師傅,你之前有聽說過紀沉舟沒?”
靜了靜,沈枕戈喝了口茶,茶杯掩住了他大半張臉上的表情,“怎么這么問?”
周逢啟匆匆洗好臉,從冰箱里拿了瓶牛奶:“不知道。”他歪了歪頭,“就是感覺這樁案子你好像很在意。”
“我不認識。”
“嗯。”
不出周逢啟的意料,沈枕戈早上八點那會醒來就根本沒睡。這會沈枕戈已經(jīng)把那個證人的相關資料都匯總整理齊全了。
兩人從單位出發(fā),周逢啟下了樓才發(fā)現(xiàn)自己沒帶車鑰匙,正要回去取,沈枕戈從口袋里摸出自己的,動作略微遲疑了下,扔過去,“喏。”
對于沈枕戈腿上的舊疾,周逢啟還是清楚一二的,便奇怪,“你不是基本都不怎么開過車么?還隨身帶車鑰匙?”
沈枕戈:“下來時順手拿的。”說著眼神輕瞥過去,仿佛早就料到周逢啟這個馬大哈會做出忘鑰匙這種事。
周六了還在加班第一線,周逢啟一邊用手機導航開車一邊感慨:“還好師傅你是在國家單位,是為人民服務的。這要是在私企,那就是拼了命在給老板打工,想想都不公平。人家老板該吃吃,該喝喝,底下的人卻要拼死拼活地干,干了還不是都能自己拿回手里的。”
沈枕戈拿著平板繼續(xù)對比資料,專注得恍若未聞。
大拇指間停留在這位名叫“梁召原”的證人照片上。
周逢啟想起什么,問:“我剛起床的時候,你是在和那個證人通電話?”
“不是。他之前填的電話號碼已經(jīng)換人了。沒聯(lián)系上。”
梁召原在當時作證時填寫的個人資料欄上,住在的枝川市的郊區(qū),再開車過去三四公里就已經(jīng)是大片的農(nóng)田與苗木林。
今天是周六,直接去梁召原住的地方碰碰運氣,說不定還真能直接找到人。周逢啟甩上門,看著這家抬頭是白夢賓館的酒店,上面掛著二樓是個足浴店,三樓是個飯店,四樓是正常酒店,而五樓則是可以出租的小公寓房間。
這里說不上熱鬧,但也不能說是荒僻。人煙還是有不少的,人來人往也比較多。邊上就有個菜市場,零零散散開張著不少店鋪。
周逢啟找到前臺,出示了警察證,問前臺:“你們這里有個叫做梁召原的人嗎?出租房里。”
正說著,從酒店門口就進來個人,他一身黑衣黑褲,長得倒是180出頭,有些高挑和瘦削,戴著一頂鴨舌帽,臉上戴了口罩,教人看不清臉。他把房卡遞給前臺,聲線清冽:“房租我剛交了,再幫我刷一下卡。”
前臺看了眼警察,又看了眼房客,為難了下,對周逢啟說:“請稍微等下,因為我們酒店老板除了四樓的酒店客房,其他都是承包出去給別人的。所以我這里沒有五樓出租房租戶的信息。要打電話聯(lián)系下才行。”
解釋完,剛好也幫這個租客刷完卡。那租客接過卡,頭也不回地走了。
一直到那租客坐上電梯,沈枕戈的目光都跟在他身上。周逢啟用手肘錘了錘沈枕戈的手臂,沈枕戈才回過神來。
周逢啟問那前臺:“剛剛那個是不是就是租房的?他提到了房租。”
前臺毫不避諱地答:“是的。這里是這樣的,五樓的承包老板單獨有他們一層樓的所有房卡。房間租出去,這個房卡刷房卡進去。但是房卡要到前臺這邊一月一刷,不然五樓的房間房卡就刷不進去。主要是為了讓他們及時交房租。房租交了,才能來我們這里刷房卡。”
周逢啟有些懊悔沒問問這人認不認識梁召原,但轉念一想,這租房就跟住酒店似的,誰也不會真的認識誰,還是罷了吧。
周逢啟問:“那你聯(lián)系下五樓的承包老板。問問有沒有個叫梁召原的,住在哪一間。”
前臺點頭,連忙打電話聯(lián)系。很快就確認了五樓的確有一個叫做梁召原的。是在某大酒店上班的服務生。就住在531。
五樓雖然說是租出去的公寓房,但是它的配備和設施是跟酒店房間差不多的。門口酒店房間配備的門鈴裝置,房內(nèi)插卡才能取用水電。531門口一看便是里面沒插房卡的。門鈴也按不出響聲。
看來是人不在。
這種情況周逢啟早已習以為常。他嘆了口氣:“酒店上班,估計離下班還有不少時間呢。”
沈枕戈的氣壓有些低。他看著門,靜靜道:“梁召原。”
梁召原仿佛人間失蹤似的,房東打不通他電話,找他工作的酒店打電話,也沒找到梁召原這人。
房東還順嘴說了一句:“他找不到也正常。他很少待在租房,出門也基本全副武裝,口罩帽子一戴,根本認不出人。我到現(xiàn)在都沒怎么完全見過他的臉。”
周逢啟憑著辦案直覺,來了興趣:“這么神秘?”
房東皺眉,似乎覺得自己多嘴了,“也還行其實,現(xiàn)在有些年輕人不都喜歡這么穿的嗎?就是那種微博上很多小明星的照片,不也都戴帽子戴口罩啊。”
還打算繼續(xù)查下去,刑警隊大隊長秦宋的電話卻過了來,周逢啟按下接聽鍵:“怎么了秦隊?”
“在哪?”
“外面。”
“你要不要帶沈枕戈回來一趟隊里。我手里這個綁架案跟紀正南好像有點關系。丟失的那孩子有可能紀正南是嫌疑人。”
“啊?什么意思?”
“紀正南疑似孌|童。就是你們那起殺人案被害者的父親。——啊,對了,眉姐讓我告訴你,紀沉舟的尸檢報告已經(jīng)出來了,你們記得來看。”
秦宋結束通話,人往后一靠,手擋住了眼睛,急促地深呼吸了幾次。他幾天沒怎么睡好,眼底積著一層淡淡烏青,嘴唇也微微泛紫色。
邊上的副隊鄭通見他這副要死不活的模樣,道:“說了讓你回去睡一覺,天天忙死忙活的,人馬泰榮真找到兒子了也不見得會有多謝謝你。”
秦宋沉沉地頂回來一句:“馬泰榮是馬泰榮,他兒子是他兒子。警察就是警察。”休息了會,他重新盯著白板上整理的人物關系圖。
正中心照片上那張有些猙獰丑陋的馬泰榮肖像,慢慢在視線里模糊成一片一個漩渦,逐漸把秦宋吸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