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你要我還是要他 8
說罷袖中曜日槍一振,展成兩臂有余,鏗然有聲。足尖輕點(diǎn),舞動槍尖便向赫連越刺去,一道白影帶出銀光若雪,赫連越唇畔冷笑未去,輕輕一躍手中破軍在胸前樸實(shí)無華地居高臨下劈去,慕程雙臂執(zhí)槍一震,曜日槍向下斜挑,直逼赫連越肋下空門,銀光團(tuán)團(tuán)中,槍尖猛的疾速上刺,黑色的破軍挾著風(fēng)聲力若千鈞。
幾十個回合下來,赫連越只覺得胸口的傷越來越痛,于是再無耐心與慕程鏖戰(zhàn),只想著要速戰(zhàn)速決,給予他雷霆一擊。
這邊白鉉已經(jīng)抱起朱雀的尸體,烏衣衛(wèi)護(hù)著梅子嫣準(zhǔn)備先行離開,雪狼狂嗥一聲撲向?yàn)跻滦l(wèi)。正在此時(shí)遠(yuǎn)遠(yuǎn)地傳來整齊劃一的腳步聲,幾個黑影掠過屋檐,素問大聲對赫連越道:
“國主,赫連嘉倫帶兵前來,再糾纏下去對我們并無好處。”
赫連越一時(shí)分神,被慕程虛晃一槍,左掌擊中他的右肩,胸口處似乎又有血液噴涌了出來,他整個人往后踉蹌著退了幾步,眼睛卻只是盯著梅子嫣所在的地方,是那樣深刻的痛苦與不甘。
素問他們急急躍下強(qiáng)行護(hù)著他離去,雪狼幾個跳躍也消失在黑暗里。
馬車上,慕程抱著身子一直僵硬著面無表情的梅子嫣,她的眼里一片死灰般的沉寂,手里攥著那綠玉戒指攥得死緊。
一夜過去,此時(shí)已經(jīng)是午時(shí),馬車停在一處清淺的湖泊旁,兩眼發(fā)紅隱約有淚光的白鉉和青昭架好柴草,將朱雀的遺體放上。不多時(shí),火光升起,明黃的火焰灼痛了她的眼睛。她想起第一次見面時(shí)一身緋衣的朱雀笑容淡定不失豪爽,就這么一眼她就喜歡上了這樣與眾不同的女子。她向來朋友很少,除了青林山的伙伴們,在江湖這幾年來就只有一個朱雀是可以交心的。
然而卻因自己的緣故而失去了性命。
素問罵自己是個不祥人,想來也是……
她怔怔地看著燃燒得正旺的火勢,輕聲說:“為什么要這樣?你說,朱雀她會不會疼?”
慕程眼眶微紅,執(zhí)起她的手,說:“朱雀走了,那只是個皮囊,疼的是你的心。”
她想抽出自己的手,反而被他握得更緊,他說:
“你恨我?”
“你瞞了我這么久,難道我不該恨你?”她望著他,目光如水,有悲傷悄然蔓延,“不過,我更恨自己。”
她用力抽出自己的手,背轉(zhuǎn)身子走到湖邊坐下,仰頭望著天光云影沉默不語。慕程走到她身后,靜默著,她說道:
“柿子,怎么辦,她走了才半天,我就已經(jīng)很想她。她走了,可是我會記掛她一輩子,我該怎么辦?”
慕程深深吸了口氣壓下心底的那股悲涼,在她身邊坐下來,一手把她攬入懷內(nèi),沙啞著聲音說道:
“你一個人記掛她一輩子,太孤單了,我陪你一道,可好?”
她褐色的眸子蒙上了一層水氣,像大霧的天氣一般蒙昧不明,說:“一輩子?”
“嗯,”他給了她一個肯定的微笑,“一輩子。”
“可是,我現(xiàn)在終于明白半年前你的感受了,”她說,“你恨著我的父親,正如我現(xiàn)在恨著那個人,都是打不開的死結(jié)。你說的一輩子,很美,可是我知道,它不會來。”
他的笑容慢慢凝結(jié),然后褪去,如風(fēng)吹過飄蓬一樣了無痕跡。
“我身邊的人原來是西戎國主,我自詡聰明,卻始終有看不透的人,一如你,一如他。我倦了,你,究竟把我當(dāng)作什么?輕易推開,然后輕易許諾,如今是在可憐我嗎?”她站起來,輕聲而決絕地說:“我不需要。”說完便轉(zhuǎn)身離開,大步走向青昭,捧過他手中的骨灰罐子上了馬車。
馬車行使到半夜,青昭找了一處僻靜的樹林停下來歇息。慕程迷糊中下意識地想要給身邊的人拉一拉毯子,不料卻撲了個空,當(dāng)下一個激靈頓時(shí)睡意全無。他跳下馬車,值夜的烏衣衛(wèi)正要上前行禮,慕程擺擺手,只低聲問道:
“可看見梅姑娘?”
烏衣衛(wèi)遲疑地望了望樹林西邊,慕程無聲地走過去,在一棵大樹背后,她蜷著身子兩肩顫動著,用手死死地捂住嘴巴無聲地哭著,臉上的淚水早已肆虐成川流。
“傻瓜,”他俯身抱她,“想哭就大聲的哭,為什么讓自己這么難受?”
他心疼了,從沒見她掉淚,沒見她哭得這般肝腸寸斷過。
她咬著唇搖頭,哽咽著說:“我不想讓朱雀聽到我哭,她會難過的……”
他把她抱入懷內(nèi),揉著她的一頭青絲,拍著她的背輕聲說:“哭吧,在我懷里哭,她不會聽到……”
她的臉埋在他溫?zé)岬膽牙铮瑥拈_始的小聲啜泣到慢慢的放聲大哭,淚水哭濕了他的衣襟,他不以為意,只是緊緊地抱著她,像在安慰一個做了壞事后悔不已的孩子……良久,她哭累了,倒在他懷里沉沉睡去,他這才松了一口氣,攔腰抱起她回到馬車上。
又過了一天,馬車眼看著要到眉江了。過了眉江,便可經(jīng)由西乾回到屹羅。
這一夜慕程預(yù)料到會有兇險(xiǎn),但是沒想到會是這般情景。
夜幕降臨萬籟俱寂之時(shí),他們被狼群包圍了。
幾十匹狼虎視眈眈地?cái)r在半路,為首的雪狼向天嗥叫了兩聲,那聲音穿破黑夜幽怨孤獨(dú)直達(dá)人心。烏衣衛(wèi)擋在馬車前面與狼群對峙著,青昭和白鉉屏氣凝神,只等慕程點(diǎn)頭便要攻向狼群。
慕程手執(zhí)曜日槍,看著雪狼旁身形高大挺拔的赫連越。他臉色蒼白,雙眼微微凹陷,幽深的黑眸盯著沒有任何動靜的馬車似乎想要在那里盯出一個洞來。
“嫣兒,”他的聲音低沉,在夜風(fēng)中凝重地送出去,“我知道錯了,你出來,我有話和你說。”
“她不會再見你。”慕程冷冷地說道。
赫連越似是無知無覺,根本沒有理會慕程,繼續(xù)盯著馬車說:“你罵我打我也好,怎么懲罰我都好,就是不要躲起來不見我。你說過,你知道我只有你一個……”